愿意“還債”才有遠方

游宇明

小時候，常聽大人說，“某某很還債”，“誰誰是個討債鬼”，我知道前一句是表揚話，后一句話是批評語，但什么叫“討債”，什么叫“還債”，我真的滿頭霧水。

長大后才知道，老家人一般都有點兒迷信，他們認為人有往生、今生、來生，討債的人是前生受了虧待，今生只為了索取，這種人品質惡劣，能力低下，他們對家庭不負責任，對他人無情無義；還債的人是前生得了別人的恩情，這輩子只為報答，他們人品高尚，能力不錯，愿意善待世間的每一個人。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自然不相信“三生”之說，但我同樣認為人活在這個世上必須有一種“還債”意識。我們一出生，就等于背負了一筆債務。父母要將你從只知哭笑、弱不禁風的嬰兒養育成可以說話、讀書、做事的人，而社會必須給你準備糧食、淡水、燃料等等物質資源，你消耗的這些資源有的是可以再生的，有的用一份少一份。一個人長大了，擁有了回報父母與社會的能力，繼續索取毫無道理；相反，通過自己的努力，使父母生活得更幸福、快樂，讓社會因為你而變得更美好，則是你的本分。

世界上有一種人就是因為勇敢地“還債”而被我們景仰。司馬遷當年受了男人難于啟齒的腐刑，活著比死了還難受，但他為了寫一部“藏諸名山，傳諸來人”的歷史著作，忍辱活了下來，直到今天，他的《史記》依然是經典；魏源為了讓清國人“睜眼看世界”，四處搜索材料，寫成介紹西方國家的科學技術和世界地理歷史知識的綜合性圖書《海國圖志》，詳細敘述了世界各地和各國歷史政制、風土人情，主張學習西方國家的科學技術，提出“師夷之長技以制夷”的中心思想；譚嗣同為了喚醒麻木的國人，在變法失敗，自己完全有機會逃走的情況下慷慨赴死，以自己的鮮血寫就了一篇赤心為國的絕唱……這些人如果僅僅為了自己，本來可以活得不這么苦、這么累，但因為有了“還債”意識，他們心甘情愿地走上了一條別樣的道路。

“還債”自然也不只是下個決心那么簡單，第一位的事情是你要有實力。司馬遷相信自己能寫出《史記》，是因為他本身是個史官，小時候接受的教育也不錯，文筆亦很精彩；魏源能寫出《海國圖志》，是因為他曾入兩江總督裕謙幕府，直接參與抗英戰爭，并在前線親自審訊俘虜，知道清國之外還有世界；譚嗣同希望以死喚醒國人，是因為他少有才名，戊戌變法前夕早已名滿天下，沒有這樣的前提，他死一百次也未必有多少人關注。

我們還要放棄交易之心。一個人假若將父母和這個世界看作是做生意的對象，你就會在乎即時的盈虧，就會有強烈的得失之慮。相反，如果你以付出為榮，把他人的幸福、快樂視為自己的幸福、快樂，你就可能抵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自然，“還債”也不只是有益于他人，它同樣可以促使我們開發自身的潛能，讓我們實現人生的某種飛躍。生活中那些極富責任心、極具“還債”意識的人，比如曾國藩、林則徐等等，后來都成了人生的大成功者，本身就是一種有力的證明。

“還債”的人永遠都會行走，而行走的人必有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