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曉雨
26歲的小華是一名靦腆的男生,誰能想到正值花樣年華的他已經被“精神分裂癥”折磨了10年?在各地治療了很多次后,父親帶著他慕名來到這兒,希望住院治療。作為管床醫(yī)生,我先向他的父親了解病情。
“隔幾天他就會出現(xiàn)晚上輾轉不安,來回翻身、難受,痛苦的時候會拍打自己的頭。”父親說到這里,我心中一緊。
“他高二時候(2007年)出現(xiàn)了自語自笑,在當?shù)蒯t(yī)院用氯氮平治療后好轉,雖然偶見自語自笑,但是能在家里開的小賣鋪工作,可以獨立看店和收銀,一直到2年前出現(xiàn)輾轉不安難受的情況。剛開始是半個月發(fā)生一次,提前服下晚上的藥后,1-2小時就可以好轉。但是今年上半年開始,他自行減藥,輾轉不安就加重了。每次發(fā)作時他躺在床上來回翻身、不時地全身蜷在一起,用手捶床或者打自己的頭,發(fā)作頻率從之前半個月一次到最近10天出現(xiàn)3次,且持續(xù)時間越來越長,由1個小時變?yōu)?-6個小時。”父親皺著眉頭邊說邊掏出手機給我看他們錄下來的發(fā)作時的視頻。視頻中小華除了以上動作外,痛苦極致時還會滾到床下,不停地用頭去撞地面。
在詳細了解了其他必要的情況之后,我與小華在病房開始了談話。他后背緊緊貼著椅背,眼神一直注視著桌面,口唇微微發(fā)顫。
“我來住院想改變晚上的痛苦。”說完看著我靦腆地笑了。
“能和我具體聊聊發(fā)生痛苦時的情況嗎?”
“每次痛苦前,我就會感覺心慌,對聲音、光線變化敏感,大概十分鐘后,我就會感到渾身難受、說不上來是心里還是身體,有恐懼、害怕的感覺,一般會持續(xù)幾個小時,然后慢慢地減輕,直到自己漸漸睡著。”
“你在發(fā)作時是什么讓你感到恐懼、害怕呢?”我問完,小華立即抿上嘴唇,用警惕的眼神看向我。
“我是來幫助你的,能和我說說是有聽到或者看到什么嗎?”
他看著我沉默了很久。
在我以為這個話題不能繼續(xù)時,他突然發(fā)聲了:“是的,我在發(fā)作時能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他會說我害怕和恐懼的事情,他知道我的一切,他明白我所有的弱點和心中的恐懼,他會不斷地恐嚇我,我真的很害怕,他太強大,我不是他的對手……不不不,我根本沒資格和他對抗……”他嘴唇微微發(fā)顫,緊緊握著的雙手也在不停地抖動。
“讓我們來幫助你一起對抗他!”我將手放在他顫抖的手上,用肯定的眼神看著他說,“還愿意和我再聊聊這個強大的男人嗎?”
他望著我說:“他真的很厲害,他知道我人際關系不好,知道我太容易輕信別人,知道我的病癥,在我痛苦時會說很多惡毒、詛咒我的話。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他并不是一個人,他的背后有一群人,他們是一個團伙,他還派了很多人來監(jiān)視我,像之前在xx住院時的病友。”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么呢?”我問。
“他們想培養(yǎng)我,讓我經歷這些痛苦,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可是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對不起,醫(yī)生,我害怕他報復我,所以剛開始不愿意和你談及。”
“我明白,謝謝你能選擇信任我!你安心住院,讓我們一起努力去對抗他。”
小華的癥狀十分豐富,幻聽中,男人會專挑他害怕和恐懼的事情說,并輔以一些恐嚇的聲音,他感覺十分難受,便會用擊打自己的行為來減輕痛苦。在幻聽的基礎上他還存在著妄想,認為男人背后存在一個團伙,由自己在xx住院時的病友組成,原因是自己在住院時表現(xiàn)很好,病友們故意來為難自己,磨練自己,培養(yǎng)自己成為領軍人物。
住院當天下午5點多,我見到了他的發(fā)作。他躺在床上,表情痛苦,不停地翻身,全身蜷在一起,用手捶床,并要打自己,幸被我們阻止。我們和他說話,他能以點頭或者搖頭給予回應,但不能講話。
第二天早上查房時,他躺在床上,一臉疲憊地看著我,稱全身沒有力氣。
神經內科醫(yī)生會診后排除了癲癇,小華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癥。我們根據(jù)他既往治療情況和目前狀態(tài)制定了治療方案。
治療過程很艱難。前四周他一共發(fā)作了9次,最痛苦的一次,他推打了父親。這讓年近半百、頭發(fā)花白的老父親很難過,在我們反復安撫下才愿意繼續(xù)接受治療。所幸,最近10天他未再發(fā)作,精神狀態(tài)也好很多。他對我說:“他可能沒我想象得那么可怕,或者說我比之前強大了。謝謝你,醫(yī)生。”
雖然小華還沒有徹底治愈,但至少他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并且,作為一名患病十年的精神分裂癥患者,小華很難得地保留了基本的情感交流以及社會功能,我衷心希望他能早日戰(zhàn)勝病魔,完成自己“做普通人”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