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是當前音樂教育界一種新興的音樂教育觀念,融合了音樂教育學與文化心理學學科屬性,具有跨學科性,主張從文化的、心理的視角考察音樂教育中的人和事。對當前音樂教育語境中所出現的娛樂化生態、專業教育中技術化、工具化傾向以及“同化”音樂教育價值取向與人之失調現象有重要的教育啟示意義。
【關鍵詞】當代語境;音樂教育觀念;文化心理
【中圖分類號】C206 【文獻標識碼】A
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是上個世紀末西方音樂教育界提出的關于音樂教育的新觀念,融合了音樂教育學與文化心理學兩個學科的相關論點。這一觀念根植于文化心理學視野,主張音樂教育應該依據當前特有的社會文化語境特點,對學生自身的文化行為及特點進行分析,并將其與音樂教育實踐情況相結合,從而生成行之有效的理論指導。隨著時代的變遷,教育觀念的更迭,音樂教育更應依據當下時代背景,不斷嘗試摸索更為順應時代發展特點的教育方式。本文從探討音樂教育文化心理的內涵本質、分析音樂教育的當代語境以及音樂教育文化心理的當下訴求與意義三個方面來考察、揭示。
一、音樂教育的當代語境
語境,即語言環境,狹義上是指書面里結合上下文所形成的語言環境,在廣義上則是指該語言所存在的生活環境或社會環境。本文所論述的語境為后者所指。語境是事物賴以存在和發展的根基,是各種主客觀因素的集合地。通過對語境的深層認識,能對自身在社會中所面臨的問題和鏡框有進一步的認識,音樂教育的語境不光是指其所身處的社會文化生態,也指其在自身發展進程中所呈現的各類現象的集合。
(一)娛樂化生態
尼爾·波茲曼說:“現實社會的一切公眾話語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都心甘情愿的成為娛樂的附庸。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1]
隨著物質生活的不斷豐富與水平的不斷提高,以及互聯網、電子數碼設備的不斷更新換代,人們越來越多將自己的精神需求與“娛樂”掛鉤,各式各樣的娛樂方式充斥著人們的生活,就音樂層面來說,相較于以前人們音樂參與者的身份當下人們更愿意成為音樂消費者。
蓬勃發展的經濟使得身份為上層建筑之一的音樂也同樣展現出勃勃生機,特別是因為互聯網平臺的構建與不斷完善,無論何種音樂都變得唾手可得,即使現如今學校音樂教育生態也在科技的發展下不斷更新,但是與學生從網上所獲得音樂資源相比仍是不夠的。隨著現代青年學生對情感宣泄以及相關個性體驗的需求刺激了社會音樂產品(例如流行音樂)的發展,同時其又反過來強化了情感需求,并且這一現象已經慢慢滲透到學校音樂教育當中,使得音樂身份在道德情感方面變得游移,加深了音樂教育外部生態環境的復雜性。
自從1861年斯賓塞發表《教育論》以來,確定了以科學知識為核心的課程體系,自此,藝術(美術、音樂、雕刻等)淪為配角,不可否認,斯賓塞的教育思想承載了當時生產力與社會發展的方向,但也不能忽略過分單純的科學教育將會導致“文話精神的枯萎。”[2]而在現代社會,該弊端就凸顯出來,過度看重和發揮音樂的娛樂功能時,喚起人的理性精神的能力將脆弱的不堪一擊。
(二)技術化、工具化
梳理古今教育的發展脈絡,可以看出,它從最初的綜合人文素養培養不斷向單個學科細分的過程,所謂科學即為“分科而學”,“分科而教”,從前的文化教育逐漸被塵封,人文精神被忽視,而對于科學教育則是不斷縱深發展。在音樂教育方面則是表現為對于技術的執著追求成為重中之重,對于文化的繼承以及完整人格的追求不再被提起,若是這樣繼續下去,就如謝嘉興教授說的那樣,音樂教育將面臨被“撕碎”的可能。[3]
20世紀90年代左右出現的“考級熱”體現了學校音樂教育的“專業化追求——即“技術化”“工具化”。琴童的數量逐年遞增,他們懷著不同的原因走向音樂之路,卻只有極個別的真正走向頂峰,等多的是在拿到父母老師期望的證書后便不再理睬,對于他們自身來說,這種技能性的音樂學習所帶來的痛苦遠大于快樂,而這,已然成為社會上見慣不怪的現象之一。
內特·雷默認為中國式音樂教育“幾乎完全重在培養一套狹隘的表演、聽力和記譜技能”[4],普遍做法都是依據模仿、重復及相關習慣養成來獲得與音樂相關的技能,通常學生都具備極高的演奏技巧,但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們所呈現的作品中普遍缺乏音樂感,缺乏靈動與魅力,音樂首先作為聽覺藝術,若是僅僅追求炫技的目的,音樂又何為音樂?從其中也可見得學校音樂教育的不足,縱然有其歷史留存的問題,更多的還是在教育層面,對于學生并沒有進行深刻的、有深度的理解性音樂學習,對音樂背后的相關文化并沒有很好地挖掘,這也可能與音樂教育者所追求的某種可量化的價值體系有關,但以技術為目的的音樂教育從根源上便偏離了音樂教育人的初衷,從而造成音樂與心靈相隔離,感性與理性互不相容。
(三)多元文化音樂教育價值取向與人之失調
長期以來,國際音樂教育形式都以歐洲音樂為主導,對于其他國家的民族文化則是處于不被重視的角色內。隨著上世紀移民大潮的推進,美國、加拿大等移民國家成為“文化大熔爐”,而為了消除各民族之的隔閡,促進各民族文化的融合,為學校音樂教育的順利開展而進行文化融合的主張,提倡將各民族文化融合統一。文化融合的思想深刻影響了音樂教育領域近一個世紀,直到20世紀中后期多元文化觀念的提出,提倡尊重各民族所獨具的、特有的本民族文化,在國際大環境中也應同樣持有自身獨有的文化和身份。
伴隨著文化融合還有經濟全球化以及經濟結構的變革與發展,在社會物質生產的急速發展中也帶來了不容忽視的人文危機。人與自然矛盾加劇、生存競爭激烈、道德失范等……與物質經濟的大步前進的欣榮景象相反,人們現在所面臨的一切關系都似乎與其背道相馳,顯然,人們生活的節奏并沒有完全適應現代信息化的步伐,人本性下的靈魂已被各色價值取向所封裹,無法看見自身的本質。
由上文所述所見,無論是社會生產關系的變革、還是文化生態的娛樂化以及當下多元文化的音樂教育價值訴求等因素,都影響著學校的音樂教學,而當前國際音樂教育研究也迫切的需要探索和構建一個適應當下音樂教育語境的理論框架和導向。
二、音樂教育文化心理的內涵本質
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是音樂教育學與文化心理學相互融合發展的產物,具有“跨學科性”,但是究其本質內涵還需回溯到文化心理學的相關歷史背景和有關核心思想的視野內。與其他學科中觀念流派一樣,文化心理觀也同樣衍生出不同的認知取向,其主要包含三個認知取向:
(一)以18世紀意大利著名哲學家維
(GiambattistoVico,1668-1744)為代表的相關學者們的研究。維柯一直致力于人性科學的研究,注重對社會文化現象的調查與解讀,透過文化現象考察現實世界,即“用語言、神話和儀式的歷史分析來理解人類的本性。”[5]
(二)以馮特(Wilhelm Maximilian Wundt,1832-1920)的民族心理學為代表[6]
在提出“文化的”“社會的”“民族的”心理觀、編寫《民族心理學》之前,馮特一直主張的是科學心理學——即使用科學量化實驗范式對人類心理進行評估和測量。但是馮特從長期觀察中發現在人類高級心理活動區域,科學心理學存在不容忽視的弊端以及局限,一是缺乏對基本人性的關注,忽視觀察對象身處的社會環境對其的客觀影響;二是對人類非理性心理(例如情感、靈感、意識等)的不準確把握,反而將這些心理樣態不納入實驗范圍內。馮特認為,人類所具有的復雜的心理活動在其形成、發展的進程中從而形成豐富的社會人文形式,由此,他創造性的將自然科學實驗范式與文化——社會歷史的研究方法相結合,從而形成一套全新的、綜合的心理研究范式,也因而那些無法量化的高級心理因素也將進入一個新的文化性研究視域。馮特這一方法論所具備的學科前瞻性——提倡以研究多元文化為主流仍有著重要啟示意義。
(三)以德沃斯(George Alphonse DeVos,1922-2010)和席普勒(Arthur E.Hippler)所編寫的《社會心理學手冊》為代表[7]
其主要觀點為個體的普遍心理機制和行為動因都基于其自身的人格以及所具有的文化層面。對人格的研究屬于心理學研究的重要范疇之一,而在人類學研究中也涵蓋了對文化——即在特定社會環境下形成、直接影響個體及相關活動的組織形態的研究,所以,德沃斯和席普勒對文化心理學的研究與心理人類學的研究異曲同工。
通過對上文三種觀念取向的梳理,可以發現,雖然學界對于文化心理學的追溯觀點各不相同,但是在對文化心理學的特質上有著共同點——在融合了心理學與人類學的基礎上,將“文化”與“心理”這兩個學科要素緊密聯系,形成新的理論研究體系框架,在其獨有的視域下形成的認知取向,相較于之前傳統的對人類心理在單一的、孤立的研究不同,而是在認識到社會網絡對人的連結性影響的同時,將個體置于特定的社會文化語境中,結合其所處的文化環境、所聲稱的情感、態度與價值觀等因素進行相應考察。
隨著文化心理學體系的不斷完善,其所展現出的廣闊的輻射面以及強大的學科影響力使人們不斷將其與其他人文學科理論相結合,從而衍生出具備學科兼容性以及時代意義的理論新方向,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便是學科融合的典型之一,在音樂教育學與文化心理學的相互碰撞、相互交匯的過程中,從文化的、心理的視角出發,為音樂教育更深層次的研究提供新的路向。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在強調文化心理觀自身的學科屬性同時,尊重音樂教育所特有的學科屬性,透過不同的音樂行為研究其背后的文化心理。在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的視野中,知識與技能的學習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引導學生理解、尊重與認同多樣音樂現象中所包含的不同文化價值觀和文化心理,并將其作為一切音樂教育的理論支撐和實踐依據。
三、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對當下音樂教育語境的的啟示意義
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作為新興的教育觀念,為音樂教育研究領域提供新的研究視野,多學科融合的研究視角為探索更深層次的音樂教育注入新的活力,也為審視當代語境中學校音樂教育的發展趨勢提供宏觀理論指導,而又因其學科的特殊性,在研究過程中重視個體的文化特性,挖掘其文化屬性以及分析不同文化對其音樂行為的影響,其本身也是對音樂藝術本身所蘊含的人文精神與氣質的尊重與發揚,并通過此以期達到對學生完整人格教育的目的,為音樂教育實踐者提供進一步思考音樂教育價值取向和學科發展的空間,可以說,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對當下音樂教育有著不容忽視的啟示意義。
(一)將“文化心理”引入音樂教育研究
在教育實踐中,教育主體的學習心理是教育這必須考慮的,教育實踐中的所有環節必須與其相適應,在音樂教育領域也是如此。與其他學科一樣,音樂教育長期以來大都通過量化實驗、數據分析等科學范式來研究學生的普適性心理,從而在其中歸納總結出規律。這些數據和規律為研究提供了客觀、真實的實證依據,符合主流心理研究的科學性要求。但是就人類心理活動動態性與復雜性來說,僅僅從科學實證角度來分析并不全面,而且極容易會造成對學生心理的理解偏差甚至是音樂教育中主體的失調。只有將受體對象“特定的的文化內涵”充分考慮全面,“認清其文化意義及可行性”[8],研究才會行之有效。而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將音樂教育的研究帶入新的視野,它在承認科學量化實驗研究效度的同時,主張站在文化角度上用質化分析的方法考察學生的學習心理。
研究范圍主要是通過敘事考察的方式對不同個體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所形成的認知行為、思維邏輯進行記錄,從而實現教育者與學生間的互動,加強理解,以彌補科學范式研究在文化因素方面的不足。在行為方式上,它通過融合各類學科以實現揭示在不同文化影響下音樂學習心里活動的深層次解讀意義。這為音樂教育開辟了一片全新的研究天地。
(二)對音樂文化多樣性的全新解讀
尊重和理解音樂文化多樣性是指要站在開闊的視野上去看待其他國家和其他民族的文化,要抱以學習、理解、尊重的眼光看待,這也是我國音樂課程改革中所大力倡導以及宣揚的核心理念,那么如何有效的與貫徹、踐行這個理念,也是當下音樂教育實踐中所重點關注的課題。就本文所提到的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來說,其對于“理解音樂文化多樣性”在教學實踐中的應是有著積極的導向作用的。就其文化心理視角來說,不同的文化環境對應不同的文化標志、社會傳統以及不同的民族文化和人們的心理活動,那么同時它也將賦予每個音樂教育事件全然不同的解讀方式。教師可將音樂作品背后所指向的民族文化特點及心理與教育對象所特有的音樂文化心理特點相比較,引導學生通過對不同文化心理的考察,從而理解在不同的價值觀、文化實踐等因素影響下會形成不同的音樂形式及特點。
在一開始的體裁選擇上,可從學生最熟悉的、最貼近學生生活的、具有當地民族特色的音樂作品入手,通過創設音樂情境,引導學生在作品的表現中體驗,在音樂實踐中審美。在對本民族音樂文化有所理解的基礎上,逐步帶學生深入到不同國家、民族地區的音樂文化中,并對這些文化心理屬性予以同質性與差異性的理解與比較。
(三)情境化音樂教學
在過去傳統的音樂教學范式中,教學內容主要就是經過人為“過濾”后的、具有簡化、抽象特點的一條條概念定律等,這樣有助于學生在短時間內迅速掌握相關知識要點,并且要求學生要將這些內容能夠應用到相關情境中,這種“填鴨式”的知識遷移在實際認知情境中是矛盾的,我們一直身處在一個不斷變化的環境中,所以構建知識的過程也是動態的、充滿各種可能性的,普適性的定律和概念并不適用于多變的具體情境,而且還易造成學生思維僵化,在實際的音樂實踐的應用中效果并不理想。
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認為情境活動是學生實現音樂審美態度、積累實踐經驗以及相關技能獲得的土壤,并在此過程中嗎,學生所產生的一系列動態心理過程是與所處情境中的文化特點相適應融合的。所以在教學實踐中,教師應更加重視音樂學科本身的特殊屬性,不再將音樂做過分詮釋,而是將教學根植于文化情境中,讓學生在創設的相關文化情境中實現對音樂意識的不斷建構、解構與再建構,從而實現對技能的運用和對音樂的真正理解。
“教育最棘手的問題是那些不能用普通方法解決的問題,這些問題需要我們格外關注文化的力量。”[9]音樂教育文化心理觀以文化心理學為基點,主張學生應站在文化的角度上去理解不同文化社會環境對不同人們的心理、行為所帶來的影響以及意義,挖掘出不同音樂中所蘊含的最根本的歷史文化根脈,引導學生形成特有的自我理解,從而實現理解“音樂本質”的深刻解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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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引自謝嘉幸教授2015年4月在第五屆兩岸四地音樂教育論壇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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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美)安妮塔·伍爾福克,何先友.教育心理學[M].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12(166).
作者簡介:鄭亦佳(1993—),女,江蘇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主要從事音樂教育方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