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共育的理念與實踐（上）

編者按：當前家園雙方圍繞著幼兒教育.存在諸多矛盾和沖突.主要是由家園溝通不暢、無力、無效等造成的。2018年1月26日.由中央電化教育館主辦.山西省電教館和今日教育集團協辦的“家園共育”百所示范幼兒園項目階段性成果展示交流暨第二批試驗幼兒園啟動會在山西太原召開。會議上.中國學前教育研究會理事長、南京師范大學教授虞永平教授作了《家園共育的理念與實踐》專題報告。本文根據現場錄音整理而成.有刪節。

家園共育是學前教育領域一個非常重要的內容，今天和大家談一談，我對家園共育的理解，以及在當前家園共育實踐中應該倡導的方向。

一、關于家園共育的共識

在家園共育方面，我們已經達成了一些基本的共識。

第一，家庭和幼兒園共同承擔教育兒童的責任，共同促進兒童發展，已經成為社會的共識。孩子上幼兒園，不是把教育任務扔給幼兒園，家長就不負責了，應該是家長和幼兒園老師共同承擔幼兒教育的責任，共同促進幼兒發展。這樣的觀念是大家都普遍接受的。因為幼兒教育的責任是共同承擔的，所以當前我們國家的政策也是向著這個方向發展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幼兒園階段實行的是教育成本分擔機制。也就是說，幼兒教育的經費一部分來自國家，一部分來自家長，他們是分擔的。成本是分擔的，責任也是分擔的。家庭有家庭的優勢和特點，幼兒園有幼兒園的優勢和特點。如何將兩者的優勢有機結合起來，很好地統一起來，是我們要關注的方向。

第二，家庭和幼兒園是兒童發展生態上兩個關系非常密切的系統，它們之間的關系、質量直接影響到孩子的生活和發展。家庭和幼兒園都是孩子發展過程中非常微觀的系統。家長和老師之間的關系，直接影響到孩子的生活質量，所以說家園關系是非常重要的關系。我們不僅要看到家庭和幼兒園本身，更應該看到兩者之間的相互聯系。它們是兩個相互關聯的系統，每個系統都要做好——幼兒園要做好，家庭要做好，家庭和幼兒園的關系更要建立好，并使之變得穩固，變得一致，變得溫暖，變得有效。

第三，近年來的研究，清楚地發現家園關系水平對兒童發展的影響。家園關系的質量直接影響到孩子的發展質量。不斷完善家園關系已經成為我們提高教育質量的重要策略。這次會議討論的一個重點是，幼兒園和家庭的關系如何能夠變得更加和諧。最近發生的幾起虐童事件，究其原因，其中一個因素就是家園溝通。如果家庭和幼兒園沒有良好的溝通渠道，那么兩者之間的關系是不可能真正和諧的。有的幼兒園說裝了攝像頭是不是就能解決問題？我說不。攝像頭只是一個技術因素，它不能解決心理上的問題。心理上的溝通才是最根本的。

二、幾張照片引發的爭議

下面我們來看幾張照片（幾個孩子爬在樹上）。你們想象一下，看到孩子腳塞些事情，家長會怎么想呢？衣服會不會弄臟了，會不會勾破了？幼兒園老師會怎么想？有人說是安全問題，你們可能不完全是擔心孩子的安全問題，你們擔心的是安全問題出現以后，家長會怎么想。現在有的幼兒園開始做類似爬樹的事，而且做得很好。我給大家看這些照片，主要是這件事情比較典型地說明了今天幼兒園的變革，每走一步都會遇到很多困擾，都遇到很多以前沒有碰到過的困難，都需要著力解決。再說讓孩子爬樹這件事，有的家長想，幼兒園為什么要讓孩子爬樹呢？幼兒園能不能教一些“正經”的東西呢？比如教識字、拼音、算術等。另外，幼兒園怎么保護孩子的安全？孩子掉下來怎么辦？衣服勾破了怎么辦？

站在老師的角度看，應該如何看待類似爬樹這樣的活動？我想多數幼兒園會認為，為了孩子的體質冒點風險是有價值的。老師們小時候爬過樹嗎？能爬上去嗎？今天的孩子能爬上去嗎？為什么我們小時候可以爬上去今天的孩子爬不上去了呢？缺失的到底是什么？這是什么原因呢？有人說是機會，機會背后是孩子的體質問題，四肢的肌肉力量，上下肢的協調，缺少的是這些東西。因此，我一直覺得，“體智德美”最大的問題在體質。每次出國回來，最大的感觸就是我們的體育要改變。像現在，南方正在下雪，我們的孩子穿著厚厚的衣服，有的孩子就不上幼兒園了，因為天太冷了，地太滑了。我親眼看到，國外的孩子下雪天穿著短褲在雪地上走。孩子的差異在哪里？在體質。大多數幼兒園都在做操，我們做操能不能解決體質的問題？我認為是不能的。現在這種氣溫下，做操的運動量這么小，比不做操不是更冷嗎？所以，要解決體質的問題是不是就單單爬樹？不是，要依靠大運動量的活動，要依靠孩子挑戰自我的活動。

安吉以及其他一些地方的幼兒園做了很有意義的探索。在中國學前教育研究會一次評獎活動中，我曾經看過內蒙古一個幼兒園在搞多樣化的民族體育活動的材料和光盤。十多年過去了，我對這個幼兒園的印象還很深。因為他們的活動生動活潑，包含大量真正鍛煉幼兒體質的運動項目，完成那樣的民族體育活動一定是要有體力的，開展那樣的民族體育活動一定是能夠促進孩子體質發展的。所以，我們幼兒園每做一件對孩子真正有意義的活動，可能都會引發一些議論，甚至引發家園雙方育兒觀念的沖突。

怎么解決家園之間的差異和矛盾呢？這里就特別需要家園共育。一些鬧大了的家園矛盾大多不是因為什么大事情，之所以鬧大，是因為溝通不夠，溝通無力，溝通無法，家園之間溝通出現了問題。作為家園共育試點園，應該共同研究怎么做好家園互動、家園溝通，怎樣將大家的目標凝聚到一個方向上來。如果大家是反方向的，就永遠做不好孩子全面發展的工作。家長和老師要成為同一個戰壕里的同盟軍，要有共同的目標，共同的期待，共同的價值方向。

三、任何變革都面對家園爭議

面對任何變革，家園之間似乎都存在爭議。比如最近有些問題，就表現得比較突出。

第一，幼兒園是教書本還是教生活？幼兒園需要教材嗎？對于很多家長來說，孩子不帶回幾本書，不拿著教材回家，他們就不放心。有了書就能學好嗎？恰恰相反，“小學化”越嚴重的地方，孩子的書越多，孩子動手的機會越少。孩子不是不可以看書，而是看以圖畫為主的書，閱讀一些經典的圖畫書對幼兒的發展很重要。但閱讀是孩子全面發展教育中很小的一個部分，不是全部。孩子主要是在生活中學習，在行動中學習，不是以書面符號為主要內容的學習。《指南》強調：“幼兒的學習是以直接經驗為基礎，在游戲和日常生活中進行的”，不是通過課本來學習的。因此，幼兒園老師的工作不是教書，而是引導活動。

幼兒園老師重要的任務是引導孩子做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投入有意義的活動。幼兒園教育應該關注生活，但是對于家長來講，這是不太能接受的。幼兒園之所以給孩子發這么多書，可能是家長要求的。在家園共育方面，老師和幼兒園永遠是引領者，因為幼兒園是專業機構，老師是專業人員。對這個問題，家長和幼兒園認識不一致，有落差。我們要用實踐和事實讓家長明白：孩子最好的學習方式，就是通過游戲和生活，在直接經驗中學習。

第二，孩子主要聽老師講解還是自己做事？幼兒園教育和中小學教育是不一樣的。幼兒園老師要把自己的話壓縮到最少，剩下時間引導孩子去觀察、去探究、去交往、去表現。一些小學老師到幼兒園之后，最大的體驗是什么？不是不會教，而是管不住孩子。在小學里，小學老師說什么，孩子們馬上就明白了。而幼兒園老師不是這樣的，他們要說很多遍，要采取措施和方法，孩子才能接受。講解不是幼兒園老師最主要的任務。

與小學老師的教案不同，幼兒園老師的教案寫的是讓孩子做哪幾件事情，準備在哪里做，怎么做，用哪些材料做，做完了之后還可以干什么……這就是幼兒園老師的教案。幼兒園老師的教案不是講稿，而是行動方案，孩子行動的方案。一個幼兒園老師如果上課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那么他的課上得一定不好。他太累了，是說得太多了，做得太多了，剝奪了孩子的機會，所以這節課的效果不可能是好的。幼兒園老師要觀察孩子、指導和引導孩子，最重要的是讓孩子做事情。小學課堂以外的地方叫操場，幼兒園叫戶外活動場地。操場和戶外活動場地，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幼兒園的戶外不只是幼兒做操的地方，戶外活動還包括觀察、探究、交往、表現、表達等。對于幼兒園課程的實施來說，戶外場地是非常重要的。老師一定要把孩子拉到外面，接觸外部的環境，感受外面的世界。

再舉—個例子。有—次，因為下大雨，主辦方取消了一場有外國專家參加的大型戶外活動。我就帶著外國專家去幼兒園隨便看看。到了幼兒園，我們看到—群孩子撐著傘站在大雨里。外國專家走到孩子們面前，問小女孩，下這么大的雨為什么在外面？小女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說，這個雨水太大了，傘拿不住。又說，我看不清你，像一個簾子擋在前面。我們來分析一下，雨中的這些孩子有在學習嗎？他們在感受自然，肯定是在學習。小雨、中雨、大雨，包括這兩天下雪，以及不同的天氣變化，孩子們都在感受外部世界的變化。長此以往，到小學后，他們的作文也不會差，因為他們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

一開始，家長會擔心，下這么大的雨，孩子在外面干什么？如果你這么說，家長就會明白了，孩子就是在學習。這樣的學習是為未來做準備。每個家長都需要被教育，老師也需要被教育。我們要讓家長了解，幼兒園的教育方式和中小學的教育方式不一樣。

第三，帶“作業”回家好不好？這里的“作業”是打引號的，不是一般的書面“作業”，而是包括參觀、調查、體驗等各種各樣的“作業”。比如，幼兒園大班的孩子正在研究橋，幼兒園老師再怎么努力，幼兒園周圍也沒有幾座橋可以看，該怎么辦？老師就跟家長講，周末無論如何要抽出時間，陪孩子看看外面有哪些橋，并拍攝下來，和孩子們討論討論，這些橋有什么特點，等等。你們覺得這樣的“作業”合不合理？我覺得是很合理。當然，不能像有些幼兒園一樣，把一堆家長完全不必要參與的任務布置給家長，令家長和孩子一起忙活幾個小時，從而引發了家長的不滿。

家園共育是共同的責任。像這種帶孩子出去的“作業”對他是有意義的，那種需要書面書寫的，特別是要花費好幾個小時才能完成的“作業”是不合理的。尤其是，我們的“作業”要符合幼兒的身心發展規律和學習特點，要符合《指南》，要與幼兒園互補。布置“作業”是讓家長的資源充實孩子的生活，豐富孩子的教育體驗，彌補幼兒園的不足。對于孩子來說，一點任務意識都沒有也是不對的。在一次家長座談會上，有的家長反映，一個學期做了9次手工作業，且每次都很復雜。我覺得布置這么多手工作業是沒道理的。另外家長自己不要攀比，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不必非要做到最好，怕自己的孩子失落不如別人。這和老師的引導也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