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寶珍
商業銀行5月不良貸款率、不良貸款規模雙升,撥備率下降,這與其之前幾個季度的趨勢相悖。
同期,商業銀行利息差和利潤規模有較好增長,這說明不良貸款上升是可控性風險。
利潤增長與風險暴露同步發生意味著,銀行業的戰略性投資機會出現。
筆者在6月16日出版的《紅周刊》上撰寫了《銀行資產質量已回穩》一文,但銀保監會新近公布的5月商業銀行數據似乎和筆者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截至5月末,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率、不良貸款余額分別從今年3月末的1.75%和1.75萬億元上升到了1.9%和1.9萬億元。不良貸款的增長導致了撥備覆蓋率的下降,撥備覆蓋率從3月末的191%變成了183%。這組數據證明,短短兩個月,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不良貸款規模雙雙上升,撥備率同步下降,這與商業銀行過去幾個季度以來不良率明顯下降、撥備率明顯上升形成反向突變。
按照一般原理,當不良率、貸款損失準備提升時,利潤會減少。但截至5月末,商業銀行的盈利能力表現為小幅提升,資本利潤率從3月末的1.05%上升到1.10%,月均利潤明顯上升。(見表1)
那么,為什么不良資產和貸款損失準備突然上升?在不良資產和貸款損失準備紛紛上升的情況下,為什么商業銀行的資產利潤率不降反升?本文試著解開這個謎底,以尋找銀行業未來的走向。
在此,我們先來看一個表格。(見表2)
從表2可以看出,2012年以來,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減值損失同比增長率走出了兩波“上升浪”,即不良貸款減值損失從2013年開始上升,到2015年下半年見頂開始回落,回落延續到2017年底,到2018年尤其是5月再度大幅急速上升,并接近10年來的歷史最高!為什么近期不良貸款減值損失同比增長率快速上升,這是什么性質的上升?可能的答案有兩個:一個是新增不良大幅增加,銀行資產質量又實質惡化了。另一個是新增不良得到控制,但銀行把潛在的不良在報表上顯示出來了。比如監管部門要求所有銀行90天以上的逾期必須記入不良貸款。政策要求把那些已經存在風險的資產要體現到報表中,把隱性不良顯性化。
筆者認為,不良貸款、減值損失同比增長率快速上升是隱性風險顯性化。我們首先從當前的整體經濟狀況來分析,因為銀行業是經濟的“晴雨表”,銀行業資產質量變化與經濟形勢有密切關系。(見表3)
從表3可以看出,2018年我國經濟狀況大幅好于2015年,銀行業客觀上不存在今年比2015年產生更多壞賬的理由。
第二,監管政策推動隱性存量不良資產顯性化。2018年6月14日,銀保監會主席郭樹清發表演講時說:“去年以來,我們督促銀行利用當前撥備較充足的有利條件,做實貸款分類,真實反映信用風險。目前逾期90天以上貸款與不良貸款之比,已由高峰期的近120%降至100%以內。同時鼓勵銀行綜合運用壞賬核銷、現金清收和批量轉讓等手段,加大不良貸款處置力度,2017年以來共處置不良貸款1.9萬億元。有的觀察家將這些行動解讀為銀行的負面訊息,恐怕不太合理。”6月19日,銀保監會新聞發言人表示:“重點推動結構性去杠桿……促使‘僵尸企業平穩有序退出市場……推動銀行加大不良貸款處置力度,騰出信貸空間更好支持經濟發展。”監管層的表態揭示出政策希望快速出清存量風險,把信貸資源從“僵尸企業”轉到有生命力的企業。今年以來的一些企業債券違約,實質是存量風險被暴露出來了。
監管層加速推動存量風險暴露的動作說明:監管層可能認同經濟調整已經進入尾聲的判斷,于是要跟過去做個了斷,然后開啟新周期。這實際上是一個積極的利多信號。筆者參加某國有大行股東大會時,該行高管說:“中國的去杠桿政策推出后,評級機構很快提升了對中國銀行業的評級水平!因為去杠桿在戰略上和根本上對銀行有利,去杠桿出現的問題是短期的。”我們的市場卻認為,企業債券違約和銀行不良率增長等是新的危機來臨的信號,這與真實情況相去甚遠!新的資產質量數據比原來難看了,不是新增了大量的不良資產,而是過去的隱性不良資產顯性化。
第三,平安銀行近期召開了2017年股東大會,公司高管在回答問題時說:“老實說,以前的包袱的確重,(但)我們對公的新客戶新發放的貸款,沒有一點逾期。”銀行近幾年處理的不良貸款率是2008年經濟危機時中國一系列刺激政策的結果,是大約10年的時間形成的,而當下處理的不良是幾年前發放貸款形成的。最近這兩三年,銀行的風險意識大幅提升,最近新放貸款不可能投到衰退企業和高壞賬率的產業,因此,新放貸款的不良率不會大幅增長,現在展現出來的不良都是歷史舊賬。
從客觀的宏觀經濟數據看,從監管層明確的鼓勵出清,甚至強制出清的政策意圖看,從不良資產生成的自身規律來看,新增的商業銀行賬面不良并不是資產質量實質惡化,而是對已存在的隱性不良的顯性化,中國經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快速的形成又一個新的不良高峰,尤其是在宏觀經濟數據均好轉的情況下。
銀行的利潤等于收入減成本再減貸款減值損失。當貸款減值損失增加的時候,利潤也增加了,那么一定是收入增加或者成本減少了。銀行的成本極其穩定,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收入增加了。是什么導致銀行的收入增加?
我們知道,銀行收入增加的途徑主要來自放貸規模增加、凈利差增加或中間業務收入增加。我們首先排除中間業務。因為2018年去杠桿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目前公開數據反映去杠桿主要是去掉表外業務,監管部門公布的表外業務量都是大規模負增長的,表外業務收入大部分計入中間業務收入,因此中間業務收入不太可能增加。其次,我們也可以排除貸款額增長的因素,商業銀行貸款額一直非常穩定,近10年大體維持在10%-15%。(見表4)

表4揭示了今年5月商業銀行貸款12%的增長率和歷史增速完全一樣。同時也能發現,銀行去杠桿的“重點”信托貸款和委托貸款是負增長的。排除了以上兩點后,就只剩下凈利差增加了。
各個時間周期的銀行同業拆借利率在2017年底見頂后,到目前已經下跌10%(見表5),與此同時,銀行的放貸利息是增加的。于是出現了銀行資金成本下降,放貸利息提高,利息差因此提高。利息差是一個非常有影響力的指標。(表6)

過去幾年,商業銀行平均的凈息差下跌了30%,到2018年的3月末,商業銀行利息差為2.08%,貸款規模達到了130萬億元。如果利差漲10%,130萬億元的總貸款規模,收入就多出2600億元。這2600多億元的收入增長,導致15%左右的商業銀行利潤增長。這就解釋了為什么2018年前5個月減值損失明顯增加,但是商業銀行的利潤卻比一季度更快的增加,就是因為利差提升了。
至此,我們可以做一個總結了。截至5月末銀行業不良貸款上升、凈利潤同步適度加速增長的原因是,監管政策推動隱性不良顯性化,出清存量風險以為經濟新周期做好準備;息差的提升促使銀行邁入利潤增長的新循環。 現在市場討論銀行主要圍繞銀行業去杠桿、企業債券違約、理財的限制性條款等進行,筆者認為這些都是表面現象,沒有涉及問題的本質。分析銀行要立足于兩個深層次的本質,一個是利差,另一個是以不良貸款額和不良貸款減值損失為表現形式的資產質量指標。這兩個指標強有力地影響銀行中長期經營狀況,其它都是旁枝末節不是主要矛盾。對銀行業未來的判斷,重點放在了利差的變化和資產質量的變化,尤其要關注這兩個指標的聯動。
2013年以來,銀行利差和資產質量指標發生了重大變化。
第一階段,從2013年到2017年初,銀行的利差和資產質量雙雙惡化,商業銀行的利差降低了30%,資產質量指標明顯變壞。
第二階段,2017年初到2018年3月,銀行的利差還在下降,但資產質量好轉。幾家上市銀行在2017年包括2018年一季度的收入是負增長,但因為資產質量好轉利潤還是增長的。(見表7)
第三階段,2018年3月之后,銀行的利差上升,“資產質量”下降,資產減值損失提升,但是由于利息差增加導致收入和利潤增加。
需要注意的是,利息差不是隨機變化的,它取決于宏觀經濟情況,現實的宏觀經濟數據是全面好轉的。在經濟好轉的情況下,利息差的上漲是一種必然。因此,在戰略層面利息差進入了一個上升態勢,利息差的趨勢性轉折具有可持續性。銀行業即將這樣走:利息差增長,資產質量好轉,這是銀行業存量風險出清后不可避免的一幕。
真正屬于銀行業的戰略拐點已經出現了,這是一個極其寶貴的戰略拐點。尤其是在當前市場還在因為不良貸款、去杠桿等感到不安的時候,我們必須認清銀行業利差走進趨勢性上升通道,不良貸款即將最后出清的事實,這指明了一個極其寶貴的投資機會切入點。因為近期銀行發生了暴跌,因此筆者不得不如此描述:市場對銀行股的認知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