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的那點事

天還沒有一點兒亮光的時候，老黃就已經到水果批發市場了。只有他一個人的市場顯得冷冷清清，他自言自語：又來早了。看著一排排拉著卷簾的門，他點燃了一支煙蹲在地上抽了起來，心里盤算著今天該接點兒什么貨，最近幾天杏兒的價格一路狂漲，不能再接了，毛桃、油桃的價也不低，又爛得快，只有香瓜還不至于賣不出去就爛了，能多放幾天……這樣想著，等卷簾門有了動靜，天都蒙蒙亮了。

這時市場已聚集了很多打早就來接貨的小販們，老黃趕緊站了起來，跟著人流進了門，市場也漸漸熱鬧起來了。站在琳瑯滿目的貨攤旁，他知道今天的盤算又要落空了，桃子的價錢遠遠超出自己的料想，香瓜的價錢也漲了，半夜就起來大老遠地來了，總得接上點兒什么回去吧。正想著，有人問：“接貨呢？”老黃一看，正忙著一箱一箱往小型貨車上搬貨的老王搭話呢。老黃應著：“正看呢，你都上貨了？”“嗯。”看著老王的貨，桃、杏、李子、葡萄、哈密瓜、西瓜，那么多樣，老黃不由得摸了一下腰上的包。老王開了一家水果超市，生意很是興隆。老黃最后只接了香瓜，多少也平平地裝了一車，用繩子把貨捆好，抬頭看了看天，紅紅的太陽已掛上了天，曬得臉上熱辣辣的，到底是夏天了嗎。他掏出手機看了看，都早上八點了，耽誤了這么長時間哪。老黃開著自己的車，還要走十五里的路往回趕。

老黃瘦瘦的，臉黑黑的，頭發花白，長年開著他的那輛電動三輪車賣貨。這輛車可是他的寶貝啊！幾年前因為糾紛，人家半夜把他的車給燒了。早上發現車被燒了，老黃心里那個難過呀……十幾年前還年輕的時候，老黃家住的是三間亮堂堂的平房，還帶一個很大的院子。夏天在院子里能種些疏菜、花草，綠油油的菜，風吹過花的香味，很招人喜歡。到了冬天，院子的空地就大了，有個朋友說想在他的院子里放些東西，過幾天就拉走，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誰知沒過幾天，公安局的人找來了，說他幫人窩贓。這時他才知道，院子里的那些東西是他朋友偷來的，他莫名其妙地成了同案犯，就這樣糊里糊涂地被送進了監獄。等他出來時，人生的大好時光都已經過去了。

老黃想找份工作，談何容易呀。人家一聽說他是從那里邊出來的，更沒有人用他了。萬般無奈，他買了輛電動三輪車，開始賣起了水果。起初也想弄個門臉兒，可一聽房租要論萬，他到哪兒弄這么多錢哪，只好用車拉著水果走街串巷地叫賣。他以前是有工作的，在機修廠修火車，進了監獄把工作也丟了。現在賣水果了，一開始臉兒真有點磨不開，不敢往認識人跟前站，但只要有人買，斤稱準是高高的，碰到認識人買，稱完還要再給捎上點兒。這樣下來一算，每每掙不到多少錢，就這樣他也堅持了下來。后來車讓人給燒了，不能出去賣了，老黃在家憋了好多天。再后來又跟人借了些錢，花幾千元買了一輛比先前大些、也貴了很多的新電動三輪車，又開始了賣水果的生涯。

附近的鄰居，還有經常買他水果的人，知道他誠信，都愿意買他的貨。他看上去憨憨厚厚的，就跟沒心眼兒似的，不知愁也不知苦。其實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愁和苦，要不然頭發怎能過早地都白了呢！

老黃每天早早起來，卻不知道該去哪兒賣。只要一上道，車、秤、貨就會被城管沒收，即便是站在路邊的角落里也逃不過。別人跑得快，早早就溜之大吉了，他動作遲緩，被幾個年輕的城管拉住車，三兩下就被他們連貨帶車一起拉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路中間，呆呆地看著……還得去要車要貨。

老黃心想，夏天到了，天暖和了，不像冬天，穿著大皮褲、大頭棉鞋，胡子和眉毛都凍得結霜了，手也凍得快伸不出來了，腳不停地在地上跺著。夏天不受冷受凍了，可以好好地掙幾個錢了，攢上些，也給自己交個養老金么什的。將來老了干不動了，也好多少有點兒收入。唉！事與愿違呀！自從天暖和了，就沒好過一天。剛好有兩個人要買香瓜，還沒等老黃稱起來呢，不知從哪兒一下開過來了城管的車，老黃來不及跑，趕快抱起了電子秤，這可是剛買回來沒幾天，花了一百多元哪。為了逃避城管的圍追堵截，老黃趕緊跑，一不小心，香瓜掉到地上，這下都摔裂了，一個個裂開口的香瓜散落一地。看著老黃滿頭白發，臉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地上還有一堆摔壞了的香瓜，圍觀的人們搖搖頭，發表著各自不同的看法。有人給老黃出主意說：“到小區的院子里去賣吧，這里是大街道，上面來檢查團了，要申請衛生達標城市，大街上不讓擺水果攤，小區里面也許是可以的，只要好好跟小區保安說一說。”老黃說：“那也要和保安熟悉才行，否則人家也不讓進去，還怕咱是小偷呢。”

這時候來了一個晚報的記者，大家都不想惹事，急急忙忙走了。老黃看著人群漸漸散去了，這才感到肚子餓了，原來早晨起得太早連早點都沒顧上吃，想趕早多賣點兒，結果更糟糕。自己連緊張帶忙活，肚子餓了都不覺得了。這都習以為常了，午飯當早飯，有時一頓晚飯就頂一天的了。

過了一會兒，老黃連一點兒吃飯的想法也沒有了，就在那堆瓜旁坐了一天。

看著繁星滿天了，守著一堆裂開口賣不出去的香瓜。慢慢地，慢慢地，他往家挪著，腳步很沉、很沉，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

作者簡介：張鳳龍，男，1962年出生，裝卸工人，從小熱愛文學，業余時間從事散文寫作。系江山文學網和星光文學網的作者。有散文發表在《當代文學》（海外版）和《煙臺晚報·煙臺街》。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