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片的孤寂向我走來（組詩）

余燕雙

狗尾草

埭頭山的狗尾草

披著月光搖搖晃晃向我走來

連片的黃，連片的孤寂向我走來

越走越清冷，越走越近

鋪天蓋地壓迫我

即將壓垮我的時候

妻子拉著風箱燒著紅薯粥

針尖對麥芒那樣的氣息

在耳邊一會兒急促一會兒舒緩，經久不散

雷電

由閃電開路，春雷統領百萬水兵從天而降

戰鼓那樣的雷聲

在七間房屋頂敲響

所有的禽獸都在緊急避險

八方神仙各自歸位

小孫女躲到我懷里戰戰兢兢

我說小寶貝，乖，乖

好雷不打好人，只打壞蛋

彌留之際

喘不過氣來

整個胸腔像繃緊的鼓

或許是無縫的蛋

四面青山，空谷有回音

里面好像有一只鳥要飛出來，帶上塵世之光

懷舊

走了一個甲子，調轉船頭，開足馬力

身后已是一片汪洋

穿過一朵朵雞毛蒜皮的水花

穿過記憶的漩渦

在埭頭古渡口上岸

油菜花和童年連成一片

豌豆剛結籽，馬鈴薯還埋在地下

爺爺在埭頭山坪上

頻頻向我招手

喊我名字，燕雙

龍珠山三年前種下的楊梅

發紅，發紫了，回去告訴你爸爸

挑番薯灰

記得十五歲那一年

跟在父親后面

挑一擔不是我那個年齡能夠承擔的番薯灰

螞蟻一樣爬上金雞嶺

父親說這片過度開發使用的山園需要養分

父親哪！您想過沒有

過度開發使用我的成長期

更需要肥沃

楊梅青

埭頭山麥子黃

楊梅青，我這個外鄉人

摘下一顆正在發育的楊梅

感覺青澀的電流閃擊我下巴

高度變形的臉蛋，高度繃緊的神經系統

打撈水荷花的人

這些水荷花像是時間留下的斑點

清除干凈之后

阿德公繼續用網兜

兜黯淡的星光

兜烏桕樹上驚弓之鳥

兜出新的一天

風吹陡門頭像翻書

把塘河的歷史一頁頁翻過去

把阿德公從封底翻出來三十年的空寂

古馬路

蚯蚓在底下沉悶地吶喊，老鼠成群

在嚙咬七間房的人氣

偶爾有一只黃鼠狼

從見不得光的一百年前

爬出來，鬧得五十年前的雞飛狗叫

飛禽在上面盤旋

塘河對面的塵土和喧囂在上面盤旋

中間夾雜著失憶的條石

在埭頭垟時斷時續的霞光里

保持十年的沉默

光滑的表面看不出曾經的滄桑和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