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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莊裂變:藝術家與村民的“土地戰爭”

2018-05-18 01:49:00張從志彭予陽
三聯生活周刊 2018年20期
關鍵詞:藝術

張從志 彭予陽

5月28日與原房主的沖突事件發生后,張海濤不得不放下手頭工作,專心應付官司

奪房大戰

4月28日,宋莊藝術家張海濤位于辛莊村的房子被一群不速之客闖入,之前賣給他房子的村民周建國帶著親朋好友占據了院內,他們拿著法院做出的買賣合同無效的判決,要求張海濤夫婦搬離這里。這棟房子是張海濤在2001年花3.5萬元從周建國手里買下的,他在這里畫畫、結婚、交朋宴友,一住就是18年。而他1999年初來宋莊時只有22歲,原本是想在這里待一輩子的。

辛店村地處溫榆河與潮白河之間的沖積平原上,是北京市通州區宋莊鎮下轄的47個行政村中的一個。上世紀90年代中期,藝術家們入駐宋莊時,這里是一個重要的據點。后來,宋莊發展成為中國最大的藝術生態群落,1萬多名藝術家和3萬多名藝術從業者在此聚集。

闖入事件只是張海濤和周家長期矛盾的集中爆發。官司從2017年就開打了,但在如何賠償的問題上,雙方未能達成一致。直到28日早上8點左右,張海濤夫婦聽到有人按門鈴,周建國父子帶著三個村民上了門。張海濤以為周家是來談判的,讓他們進了院子。但沒說上幾句話,周家就找人把電閘拉了,身后還陸續來了十幾號人,圍坐在他家。張海濤見狀立刻報警,宋莊派出所民警趕到現場,與此同時,周邊村子的藝術家們聽到消息后紛紛前來聲援。藝術家們認為這是“非法入侵”,但警察來了卻不置可否,理由是不能確認房子的歸屬。

民警正在調解時,周家人將身患重病的母親董桂伶攙扶進張海濤家中。69歲的她去年得了腦血栓,佝僂著背,走路顫顫巍巍,神智時好時壞。民警把兩家的代表帶去派出所做筆錄,緊接著,周家從家里搬來一張沙發擺在張海濤的院里,周建國和董桂伶老兩口坐在上面,周家其他人圍坐一旁,與前來聲援的藝術家們形成對峙。長時間的沉默,面面相覷,有人試圖打破這尷尬的局面,但開口沒說幾句就碰一鼻子灰。到了中午,周家人訂了外賣,當著藝術家們的面,在張海濤家用起了餐。飯后,對峙繼續,董桂伶神情木然地望著對面的藝術家,時而露出笑臉。

如果清醒,董桂伶能認得其中許多人。沒生病前,她可是宋莊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董老太太”,村里人也叫她“董大煙袋”,談起精明盤算,連老伴兒周建國都自嘆不如。從上世紀90年代,第一批藝術家從圓明園村撤到宋莊時,董桂伶就做起了房子的生意,她咬著一桿雕琢精致的大煙桿,在宋莊的村子里東奔西走,找地找房,再倒手租賣出去。不過,周建國不承認這是倒賣土地,他更愿意以現在時髦的說法——“房產經紀人”——冠以自己能干的妻子。周建國告訴本刊:“當時就是想掙點錢,什么事都離不開錢,只要不觸犯國家法律,這錢也是掙得。”

張海濤的房子就是2001年從董桂伶手里買下的,如今,雙方都自稱當時并不知道宅基地不允許買賣的規定。房子最初是屬于辛店村大隊閑置的辦公房,一共50間,由董桂伶拍賣到手,分別賣給了包括張海濤在內的六戶人家,其中張海濤家共有八間正房。周建國說,他們當初買下村里的房子是因為村里遇到了經濟困難,需要用錢,除了他家,又沒有人有這個經濟實力掏出十幾萬來買房。

十余年前著名的“李玉蘭案”主人公李玉蘭,如今在靠近潮白河的北寺村中租了一處平房

既然賣者要賣,買者想買,雙方一紙契約,按下紅手印,村委會也蓋了章,房錢兩清后,張海濤當然想,自己就算名正言順地有了個家,不用再風雨飄搖了。雖不是豪宅大院,房墻還是土坯和紅磚結合,歪歪倒倒,四面漏風,但對當時普遍經濟拮據的藝術家們來說,能找到一處院子安下心來生活、創作是最滿足的事情。2007年,張海濤與陳燕子結婚,又費了一番周折將房子重新翻修了一遍。

到了去年,張海濤在原來的后院空地上蓋起了兩層樓,總共建筑面積200多平方米,前院則租給了一個做音樂的藝術家。而承包后院房子建筑工程的正是周家兒子,張海濤說,自己要建房時對方態度也很積極主動,念在是熟人好溝通,就簽了承包合同。但房子一完工結清款項,張海濤就收到了法院傳票。周家把他告了,請求法院確認買賣合同無效。

法院支持了周家的訴求,因為張海濤并非辛店村民,不享有宅基地的使用權,“(買賣合同)違反了國家關于土地所有權使用權的強制性規定”。這種分歧體現在數字中更加直觀,張海濤接受的賠償數額是參照近期周邊拆遷或新的評估標準,大概500萬元,而周家愿意付出的大概只有五分之一,談判總是不歡而散。

周家便開始采取“特殊手段”。張海濤夫婦那陣子經常冷不丁看到院墻上有人頭飄過,出去一問,竟然是來看他家房子的,再后來,張家的電表也被換成了周家的戶名。夫妻倆的生活工作都被打亂了,對周家很氣憤卻無可奈何。

下午6點,周家又抬過來一張沙發床,打算在張海濤夫婦家過夜。在場的藝術家們看到這一幕按捺不住了,與抬床的人發生了口角和沖撞。現場聚集了上百人,雙方情緒越來越激動,周家拿來了鐵鍬、鐵鎬,局面幾乎失控。張海濤無奈之下又報了警。事件也引起了宋莊各方的關注,在鎮里施壓之下,辛店村主任出面勸退,到晚上8點多,經過12個小時的拉鋸后,周家退出了張海濤家,回到了隔著一條馬路的家中。

但事情遠未結束。如今,張海濤在大門口院墻內外安裝了視頻監控,門外室內的一舉一動都顯示在工作室內的電腦上,出門的時候,夫婦倆也要不時拿出手機,監視著家里的情況。

行為藝術家、策展人王楚禹2006年到宋莊后在大興莊買下一處宅院,他還沒惹上官司,但也在做離開的打算

擴大的利益蛋糕

“法院都判了,張海濤就是胡攪蠻纏。”按照周建國的想法,直接第三方評估,該賠多少賠多少,讓張海濤拿錢走人完事。問題在于,他說的評估僅僅包含地上物。周建國認為,當初周家和張海濤的買賣只涉及房屋,跟地沒關系,張海濤張口要500萬元就是獅子大開口。他戴黑框眼鏡,穿一雙看得出年頭的運動鞋,平日里習慣西褲加白襯衫,雖然年逾古稀,但說話鏗鏘有力。

周家為什么要在18年后反悔,想收回房屋?周建國說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兒孫都大了,一家人還擠在一個院內,房子不夠住,生活很不方便,而且孫子、孫女都快結婚了,等著要新房。在村里,周建國住的房子的確條件算不上好,一家十余口人擠在一個小小的院子里,顯得局促逼仄,兩兒子不得不在外租房住,平時很少回來。

但缺房住的說法讓張海濤覺得可笑。他說村里人都知道,周家光在辛莊就有七八處房產,這還不包括其他村子,他們就是靠房子賺錢,怎么會沒房住。周建國則稱,其他地方都是租進來再租出去賺差價的,不是自家房子。他承認自家在土地上的投資不小,但又小心翼翼地怕漏了口風。

周建國給的另一個理由或許更有說服力。去年,他在微信上看到國家要對農村土地“確權”(農村不動產統一登記)的消息,要對農村宅基地和農房所有權進行登記造冊,他心里一頓,覺得形勢不妙,跟家里人商量后,決定盡快把賣出去的房子收回來。兒子也老是跟他強調說:“趁你活著,你趕緊把這事干完,利索了。”

“國家不出臺這個政策,我也不會想要。要確權那是國家的事,跟我沒關系。”周建國補充說,2018年也出臺了新政策,強調外地人不要買北京市農民的房子。“你說你不是不知道,那不是大叔非得逼著你走,如果沒有這政策,我就跟法院起訴也沒用啊。”

在宋莊,張海濤家的遭遇不是孤例。自去年開始,宋莊出現一系列藝術家房屋被原房主起訴甚至強行占回的案子,據初步統計,這樣的糾紛目前至少有15件,其中辛店村最多,達8例,而更多的案子可能還沒浮出水面,這過程中種種匪夷所思的情節使藝術家們繃緊了神經。

2017年,第一個入駐辛店村的藝術家何大橋因原房主強行占房,不堪騷擾離開宋莊,村民至今仍然居住占有其住宅;2017年,藝術家王朝省位于任莊村的住宅遭到原房主上門強行阻止修房、斷電、掀翻房頂、用東西堵住門鎖等騷擾。

2017年,張海濤在后院建起了一棟兩層的小樓,工作和居住都在這里

另一起使人啼笑皆非的案例也發生在辛店村,馬萬明買下的房子是第三手的,此前經過兩個藝術家轉手,他甚至從未見過原房主,當初賣出的房子早就被拆重建,但2017年5月,馬萬明還是被莫名告上法庭,不過因對方寫錯了他的名字而被法院駁回。原房主又通過兒子告父母的虛假訴訟“分配”了馬萬明的房子,后因法官實地調查發現對方提供的房屋結構圖連朝向都沒畫對,撤銷了原判決。于是,原房主干脆找上門來持農具打傷了馬萬明,因此被治安拘留10天,罰款500元。

房屋買賣糾紛的集中爆發顯然不是巧合,其背后有著巨大的利益驅動。2015年7月11日,中共北京市委十一屆七次全會審議通過了《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通州正式成為北京行政副中心,之后又升級為“北京城市副中心”。此后兩年多,北京市“四大班子”以及相關企事業單位相繼遷入通州,通州的建設步伐明顯加快,各片的規劃草圖在網上瘋傳,宋莊各村將會大面積拆遷的消息不脛而走。包括村民、藝術家在內,沒有人能說出準確的拆遷時間,但是,拆,是所有人的預期。按照宋莊附近地區的拆遷補償標準,一處四五百平方米帶院子的普通農房,拆遷補償金額可能達到千萬級別,村民們不會算不清這筆賬。

“灰色地帶”的房子

10年之前,宋莊出現第一輪房訟案,十幾戶藝術家被卷入,著名的李玉蘭案就在其中,關于農村房屋買賣的法律爭議也借此第一次引起公眾討論。

房訟案的爆發也有當時的政策背景。上世紀90年代中期,一批藝術家從圓明園村來到宋莊后,許多追隨者慕名而來,在宋莊鎮的小堡村、辛店村、大興莊等村莊居住生活。藝術家的聚集讓宋莊發現了發展的機遇。2004年,宋莊提出“文化造鎮”的口號。2006年,宋莊成為北京市首批認定的“文化創意產業”聚集區。更多的藝術家及其相關產業人員紛至沓來,隨之而起的是租金和地價。如今幾個月的租金就超過了當初賣房的收入,村民覺得自己吃了大虧,紛紛把藝術家告上法庭,要求收回房子。

李玉蘭案從2007年開始到2010年結束,跨越了4個年頭,當時正在嘗試實驗影像的張海濤用DVD全程跟蹤拍攝,記錄下了這個轟動全國、載入法學史冊的案子。沒有想到,10年之后,張海濤從記錄者變成了當事人,而即使過去10年,他與李玉蘭當初面對的法律問題還是同樣的——雙方簽字畫押的買房契約是否有效?如果合同無效,損失賠償責任如何分配?

在司法實踐中,像李玉蘭、張海濤這樣的外地人購買村民房屋的,買賣合同幾乎無一例外被確認無效。其邏輯是,農村房屋買賣必然伴隨著宅基地的流轉。但在我國,宅基地屬于村民集體所有,其使用權是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內部享有的權利,因此,外地人與本村村民簽署的房屋買賣合同法定無效。然而,這種一刀切的判法在法律界廣受詬病。一方面,這不僅與農村房屋交易中“地隨房走”的歷史傳統相悖,也與當前促進農村土地流轉的改革方向沖突;另一方面,本身的法律依據并不清晰,無論是《土地管理法》還是《物權法》,相關的法律條文都沒有明確禁止農村房屋買賣,而是散見于各類行政法規和政策文件中。

即便判定買賣合同無效,一般還需要走完房屋騰退、劃分賠償責任的司法程序,但這是一個更加混沌不清的地帶。在李玉蘭案中,買賣合同被確認無效,但它之所以成為此類案件的一個里程碑,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法院確立了“信賴利益損失賠償”的原則,這在當時最大程度地減小了買房人的損失。該案的二審法院判決認為,對于賠償“應當全面考慮出賣人因土地升值或拆遷、補償所獲利益,以及買受人因房屋現值和原買賣價格的差異造成損失兩方面因素予以確定”。根據這一原則,李玉蘭得到房屋宅基地區位總價70%的補償,加上返還的房款,拿回了28萬元賠償款。盡管當時區位補償評估依據的是2003年的標準,與她的預期存在很大差距,但這一判決結果成為這類案件的標桿。村民看到還要給額外的補償,紛紛打消了起訴要房的念頭,宋莊的第一輪房訟高潮才得以平息下去。

藝術家馬萬明在辛店村的房子被原房主用土渣堵住了大門,夫婦倆已經幾個月有家不能回了

消停沒幾年,新的政策出臺,宋莊房訟再掀高潮。藝術家們明白,張海濤的案子或許又會像李玉蘭案一樣成為第一張多米諾骨牌,一旦倒下,在宋莊乃至全國,房訟案將會愈演愈烈。

藝術家們的心理比10年前更加矛盾。大家希望法院繼續沿用李玉蘭案的判例,在大概三七分的比例基礎上與原房主進行談判。但如果完全遵循李玉蘭案的判決,區位補償的評估仍按照2003年的標準,房屋的總價格會縮水近百倍。這是藝術家們無法接受的,他們中的很多人僅此一處房產,一旦被拿走,很難在北京再買得起一處住房。據粗略統計,這可能會殃及宋莊的300多戶藝術家。

張海濤和律師的愿望是希望能等到拆遷那天,按照拆遷的補償標準進行賠償,這樣他們的損失會降到最小。周家則早就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周建國說,如果鄉里不給解決,他們絕不會坐以待斃。在房屋騰退的問題上,周家說自己就此向法院提出了訴求,但未被受理,因此不需要再走這一道程序。但張海濤的代理律師李由軍否認了這一說法,他說房屋買賣合同確認無效只處理了債權的問題,還是物權沒有完成給付,房子仍在張海濤手里,無論如何不能強行占房。

所有的視線投向了宋莊鎮政府和法院,但解決方案遲遲拿不出來。李玉蘭案當年的代理律師,同時也是藝術家身份的王笠澤是宋莊藝術家們遇到房訟時首先求助的對象。但他覺得,這些年屢次出現房訟問題不能完全怪農民。“長期以來,我們國家對農村的政策是有問題的。大家都認可要在農村改革,但是農村的集體土地和國有土地在市場上身份是不一樣的,不能享受同等的政治身份和經濟地位。”盡管中央對農村改革的方向已經明確要增加農民的財產性收入,促進農村土地的流轉,但王笠澤分析,改革的一個重大阻力就是土地財政問題。“許多基層政府靠把農村集體土地轉變為國有建設用地,利用中間的差價拿走了巨大利益,作為地方財政的一個支撐。”

在公眾記憶中,李玉蘭已經被遺忘,甚至在宋莊,她也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她一個人在靠近潮白河、遠離宋莊中心的北寺村租了一處藏在胡同深處的平房,過著近乎隱居的生活。但此次房訟來襲,大家還是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她。

李玉蘭告訴我,打完官司后的頭幾年,從全國各地來找她咨詢案子的人絡繹不絕,遇到的問題都是農村房屋買賣糾紛。這些案子說起來只是民事糾紛,但往往關乎一個家庭的容身之所。她有時很矛盾,希望能過上平靜的生活,但面對咨詢者們的傾訴,又不忍心拒他們于門外。

打官司時,李玉蘭懷有身孕,挺著個大肚子東奔西走,嘗盡了人情辛酸。耗時近4年的訴訟將她來宋莊孜孜以求的藝術追求消磨殆盡。如今,她仍覺得對不起當初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大家捐款出力是希望她能繼續堅持藝術道路,但官司和至今沒還清的債務纏住了她,再想撿起畫筆已經有心無力。

當時判決做出后,北京市高院領導曾到李玉蘭家探望,問她對判決結果是否滿意。李玉蘭很不解:“你是法律的執行人員,不應該問我一個老百姓。我們費這么大的周折,難道是為了那一點錢?中國幾千年過來,買了東西也沒有說再蠻橫搶回去的。這個國家不該用一種法律的形式助紂為虐。”

分裂的宋莊

宋莊曾流傳過一個村民與藝術家的浪漫故事,也發生在辛店村,一個在朋友家借住的男藝術家和村里的女孩墜入愛河,女孩小20多歲,但被藝術家的氣質所迷戀,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只是,故事的結局是——幾年后,兩人離婚了。這似乎是一個最初的隱喻,以后的故事大多走向了類似的結局。

任莊村的藝術家潘洵回憶,2004年,他坐公交到宋莊一下車,一個老頭見他一頭長發,馬上過來問他:“你是畫家嗎?買房嗎?”他很驚訝,老頭居然一眼就看出自己是來買房的。其實潘洵的“奇遇”實在平常,不止一位藝術家回憶起,那會兒的宋莊,陌生的畫家到村里,村民問他買不買房是常有的事。潘洵跟著老頭上任莊,買下了他家的房子,去年,他也成了被告。

張海濤和周建國的兒子年紀相當,所以兩人以前是以朋友相稱。盡管兩家各忙各的,來往不多,但見面都是和和氣氣的,張海濤逢年過節上周家也是禮尚往來。周家的客廳里至今還掛著幾幅書法和油畫,周建國說,書法是宋莊一個有名的書法家送的,油畫是董桂伶認的干兒子送的。由于疏于保養,油畫已經有些模糊不清。這些送作品的,也大多是因為房子認識了董老太太。

“奪房”的事情被張海濤發到了微信公號上,對周家出爾反爾的行為,藝術家們紛紛留言痛斥其為“道德敗壞、不知廉恥”。而周建國的兒子則在后臺留言:“你買房的時候就應該知道農村的宅基地買賣是違法的,為何還要買?因為你沒錢買別墅,正因為當初有了這些農民把房子賣給你們用,收留你們這些藝術家,才有了畫家村……不知感恩當初收留你們的恩人,你們的道德何在。”不過張海濤并未將留言顯示出來。

周建國花半個小時看完了文章和顯示出的所有評論。當然,大部分是抨擊周家的,但他表示略感欣慰的是,其中也有幾個說了公道話,大意都是農村人眼界有限不知道房產的價值,而藝術家接受了高等教育肯定不同。周建國深以為然,他認為這些大學生就是想欺負自己這個老農民。

房訟案徹底撕破了村民和藝術家之間表面那層脆弱不堪的溫情脈脈,盡管藝術家已經入駐宋莊20多年,但兩個群體的隔閡不僅沒有消解,反倒是越來越深。在村民眼中,藝術家一來宋莊就沒干什么好事,整天瘋瘋癲癲,聚會鬧事,還穿著古怪,一頭長發,“男不男,女不女”。對他們的作品,村民直言“欣賞不來”,但其中又似乎包含了某種不屑。

辛店村一位村民告訴我,很早以前,她的畫家鄰居請村民去看自己的作品,出于好奇,她跟著去了,那些怪里怪氣的作品沒給她留下任何印象,唯獨幾幅裸體畫,她這輩子都忘不了——“光著屁股,寒磣死人。”不知道村民們是如何落荒而逃的,但打這以后,她自己再沒去畫家家里看過畫。還有的畫家在村里搬運有裸露畫面的作品時遭到村民的白眼乃至咒罵,后來只好學乖,把畫遮起來再搬。

周建國也記得,藝術家剛來那會兒,特別是零幾年的時候,經常有人在潮白河的沙灘上不穿衣服,光著屁股到處跑,警察就跟在后面抓。言及此處,至今也是一臉嫌惡。“老百姓受得了嗎?一看到他們做這種東西,心里肯定就看低了幾分。你就畫個裸像,比我歲數再大的都要罵他。”周建國說,這種事這幾年幾乎沒了。“你也不看看法律這么嚴,他敢!”

周建國眼中的“流氓”行徑,在藝術家的概念里叫作行為藝術,不過,他的觀察是準確的。宋莊的行為藝術家王楚禹告訴本刊,從2008年后,受大環境影響,他就不再在宋莊策劃行為藝術活動了,而是轉戰西安、深圳,乃至國外。

村民打心眼里看不慣藝術家,藝術家對村民也感到失望。他們中有不少人把對農村的所有美好想象全帶來了宋莊,他們覺得村民應是淳樸敦厚、熱情好客的,認為村莊是雞鳴犬吠、炊煙裊裊的。初到宋莊時,藝術家都很積極主動地跟村民套近乎,想搞好鄰里關系,但現實很快扇了他們一巴掌。且不說后來訴諸法庭的房訟案,就是在日常的生活瑣碎中,藝術家與村民的摩擦也從未斷過。有人當寶貝養的狗被莫名下毒,有人在門前種了花草卻被村民拔光,或者藝術家的房子擋了村民采光,村民把垃圾堆到藝術家門口……藝術家逐漸悟出了和村民相處的法則,就是老死不相往來,兩個群體自然成了絕緣體。

不過,雙方在經濟上的聯系卻越來越緊密,村民們也不否認,藝術家的到來改變了宋莊的命運。小堡村是從中獲益最大的村莊,在村支書崔大柏的一手締造下,小堡村從20多年前那個窮村落轉變為如今繁榮的畫家村。

崔大柏告訴本刊,小堡村如今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有6萬多元,而其他村只有2萬元左右,每年光是給村民分紅就有1.5萬元左右。這些實打實的差距讓其他村子無不艷羨,辛店村的村民告訴我,去年因為拆遷修路,每戶分紅了200元錢,還不及小堡村的零頭。他們覺得,藝術家沒有給他們帶來什么福利,生活還是老樣子。

其實,藝術家剛來時,小堡村與其他村一樣,沒有一條好路,遍地垃圾,污水橫流,當時小堡村的藝術家也不如辛店村多。但是今天的小堡村,有繁華的商業街、書院畫廊密布的創意園、高檔的藝術區,村民通過出租房屋所獲的租金也比其他村高好幾檔。崔大柏說,小堡村的土地租金在15年內至少漲了10倍。

大概從2008年開始,宋莊各村幾乎不再出售房屋,小堡村則早了三四年。此后來到宋莊的藝術家及相關從業人員大多只有租房的選擇。隨著租金的不斷升高,作為房東的村民和租客的藝術家們之間糾紛不斷。

有趣的是,在這幾年藝術市場萎縮的情況下,迫于生存壓力,許多藝術家也開始學習與村民類似的生存邏輯,通過租房獲得收入。為了獲得穩定收入,張海濤把自家的前院租了出去,而幾年之前,李玉蘭也把用賠償款在小堡村蓋的房子租給了別人,自己則搬去租金更低的燕郊,后來又搬到了更偏遠的北寺村。這幾年,實在無法支撐下去的藝術家也有不少離開宋莊的,王楚禹這兩年已經陸續送走了好幾個朋友。

但藝術市場好的時候,王楚禹更加戒備。他是為數不多地保持著宋莊原初狀態的那種生活方式的藝術家,幾乎不去超市,在家自耕自種,每個月2000元就能維持家庭開支。2006年前后,藝術市場走向高點,宋莊第一時間嗅到了春天的氣息。張海濤那時已經轉向了策展工作,平常不怎么能賣畫的妻子,那一年也賣了十來萬。對于一些老藝術家來說,賣幾百萬也是稀松平常。“那會兒畫賣得特別好的畫家都互相比房子比車子,真是那樣的,所以把宋莊的整個生態結構都改變了,為了聚集更多的藝術家,各種類型的藝術園區涌現了。”

宋莊甚至開始出現一線畫家、二線畫家、三線畫家的說法,他們的作品也明碼標價,排出序列。而且,隨著各色人馬的進入,宋莊的藝術家開始圈子化、階層化。王楚禹那時便感到,自由派藝術家的那種純粹的精神的“烏托邦”正在覆滅,藝術家群體自身也在走向庸俗化。

“有錢了之后,這些藝術家買豪宅大院,一個人幾畝地,在那炫富、攀比。那村民是怎么看的,說句難聽的,你并不比村民高多少。村民羨慕的就是他買了悍馬,不是因為他的藝術精神影響了宋莊。”王楚禹毫不客氣地說。

頭幾批來到宋莊的藝術家幾乎無一例外,都感受到了宋莊的這種異化——原來那個自由、民主,沒有等級秩序,不講出身學歷的精神家園已經不復存在。大家都提到的一個標志是,以前大家要找誰直接帶著酒就奔他家去了,拉著人談哲學,聊藝術,而如今見面要預約,見了面也不怎么談藝術了。當初田野間那群自由自在的藝術家都躲進了堡壘,有些不再創作,有些“規矩”了很多,很多人自覺這種狀態是異常的,但無可奈何。

宋莊何去何從

新一輪房訟爆發后,引來了宋莊政府的關注。小堡村村支書崔大柏說,目前解決問題的方針是“因勢利導”,將藝術家們相對集中到正在打造的藝術小鎮的范圍內。這樣一來,水電、衛生、安全、社會保障等問題能夠在這個區域里統一解決。崔大柏介紹,據他們粗略統計,宋莊目前22個村住有藝術家。“這么多村都讓政府和村里投入基礎設施建設,是沒法投的,太分散了。”

“既然已經定了大方向,要打造藝術小鎮,我認為就應該根據現在出現的房屋買賣合同糾紛,有計劃地進行引導,把藝術家們接收過來。”在10年之前,崔大柏也是同樣的思路。李玉蘭案發生后,不少畫家在房子被收回后都來了小堡村。李玉蘭就是在小堡村的支持下買了半畝地蓋的房子,有了新家。不過這一次不同,崔大柏特地解釋:“那時候是以我們小堡村的名義去集中,這次是藝術小鎮,不僅包括小堡村。”

“有人愿意在宋莊待著,我這有地方你能來,要是不愿意,想上別處,那好,您自愿。”崔大柏說,這不是強制性的,還是尊重藝術家個人的意志。“但同時,我們也會設置一些門檻,因為我們要引進的是好的藝術家,包括音樂人、電影人等,而不是誰有錢誰能來,否則就是跟文化產業背道而馳,宋莊就成為睡城了。而且通過宏觀控制,有選擇性地引進也能達到節約用地的效果,發揮更好的效益。”

在藝術小鎮的構想里,這里未來將會擁有更多的藝術家,更好的居住區,更多的文化產業園,更大的藝術品交易平臺,全方位促進宋莊藝術經濟持續繁榮。崔大柏說,未來這里將會成為一個有規劃、有特點、有品位的旅游村,吸引更多游客到來。

但這些藍圖遭到一些藝術家的抵觸。把藝術家集中到藝術小鎮的做法,在他們看來就是設置了一個景觀,它可以被觀賞,被平面化,但背離了藝術的本質。“和圓明園村、798藝術區一樣,藝術區總是從一個自然生態變成一個被設計的生態,而如果藝術是被設計的,它就走不了多遠。”王楚禹希望的是,政府最好不要管,任屬于藝術的那個“宋莊”自生自滅。

“藝術區是中國城市化以后,戶籍制度松動,以及文化信息各方面的集中造成藝術家的聚集。”王楚禹相信,即使宋莊倒下了,還會像當初一樣出現另一個“宋莊”,因為對藝術家來說,“哪個地方待著舒服,哪個地方就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宋莊”,只是再進入下一個自然生長的周期而已。

宋莊的“教父式”人物、著名的藝術批評家栗憲庭對宋莊的未來也很悲觀,而當初正是他與崔大柏聯手推動了宋莊文化產業的發展。從2004年開始,栗憲庭就力勸當地政府利用藝術家的資源和農村空閑的土地資源,吸收文化創意產業的世界經驗,建立宋莊藝術園區。為此,栗憲庭受到了不少藝術家的抨擊,指責他正在蛻變為權力的合謀者。如今,栗憲庭向本刊坦言:“宋莊已經是另一回事了。”他在2012年就在一篇自述中反思:“10年過去了,宋莊藝術創意產業的是非完全被混淆,烏托邦終究是烏托邦,夢想的破碎依然是我們的常態。”那時,他已經觀察到,宋莊的發展滑向了“地產”的方向,當初對文化產業的美好設想變成了地產炒作的噱頭,“尤其是以藝術空間甚至個人名義租地蓋工作室,以出租給藝術家作為一種盈利模式”。

在這種模式下,村民與藝術家之間因土地利益發生了一場場激烈的角力,未分勝負,已兩敗俱傷。離開宋莊,是這段時間藝術家們聚在一起時最常討論的事情。纏上官司后,張海濤夫婦已經去北京周邊更遠離城區的山村考察過好幾次,雖然位置偏僻,但在那里,他們好像找到了當初宋莊的感覺。他們想,離得那么遠,應該不會再被納入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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