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海洋
4月貿易數字出來了,順差287.9億美元,收窄27%。可對美貿易順差221.9億美元,環比增長43.8%。對美貿易順差擴大的原因,一個是中國減少了對美國大豆等產品的進口,另一個可能的原因是國內出口商為了規避貿易戰,提前加快了出口。但我們的外匯幾乎全部來自于美國的事實,在貿易戰愈燃愈烈的當下還是給中國經濟增添了太多的變數。
“中國制造”行銷全球,可為什么幾乎所有的順差全部來自美國,這本是一個不算問題的問題。貿易的本質是交換,交換就需要有等價交換的基礎,比如生產力低下的地區想購買我們的高鐵列車,它就需有同樣價值的農產品做交換,可國際市場上農產品凝固的價值是如此之低,它們換不起高鐵,貿易也就沒有了基礎。除非是我們貸款給它們,待它們發展起來再償還。如今的“一帶一路”倡議,亞投行的很多貸款就是在這個思路之下發放的。可中美之間的貿易關系卻很難用物物交換的常理來形容,因為美元是全球都倚重的交易貨幣,美聯儲印鈔,海外消費者使用,投資者儲存,美國人負債消費,這已經成為自布萊頓體系解散以來國家貨幣和貿易體系中的一個顯著循環。
美元一家獨大,獨霸國際儲備和交易貨幣使之面臨著著名的“特里芬難題”。1960年,美國經濟學家羅伯特·特里芬提出:“由于美元與黃金掛鉤,而其他國家的貨幣與美元掛鉤,美元雖然取得了國際核心貨幣的地位,但是各國為了發展國際貿易,必須用美元作為結算與儲備貨幣,這樣就會導致流出美國的貨幣在海外不斷沉淀,對美國國際收支來說就會發生長期逆差;而美元作為國際貨幣核心的前提是必須保持美元幣值穩定,這又要求美國必須是一個國際貿易收支長期順差國。這兩個要求互相矛盾,因此是一個悖論。”

美國對外貿易的逆差可以說根植于其一手營造出來的貨幣體系。美國制造業的空心化隨著美元向海外的流動而一步步深入,到了21世紀初,美國經濟雖然成功向高端產業轉移,但美國本土整體制造業占GDP的比重卻逐年下降。據世界銀行統計,美國制造業增加值所占GDP比重從1997年的16.1%下降至2007年的12.8%,2010年中國制造業產值超過美國躍居世界第一,美國正式退出雄踞世界近百年的制造業霸主地位。制造業衰落,美國人的就業只有向著服務業轉移,可服務業向來提供的是缺乏競爭力的低薪資職位,以至于美國人財富兩極分化,薪資水平甚至比克林頓的新經濟時期還低。
前兩年德國曾取代中國成為全球第一的貿易國,那是因為歐元快速貶值。德國與美國的工業水平相當,產業結構存在著很多重合的地方,當德國獲得了大量貿易順差的時候,那是純粹賺到了美元。可中國制造比美國、德國都差著檔次,有相當多的出口都是來料加工,加工貿易制造出的順差其實很難界定。比如一臺蘋果手機,芯片分別來自美國、日本、韓國以及中國臺灣和大陸,那些大陸之外的國家和地區的產品最后因為整合在富士康出產的蘋果手機里,再返運回美國,于是就被全部標注成了中國的出口,在計算中美間的貿易數據時則全部算成了來自中國的出口。曾經有一段時間,中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數額竟低于韓國對中國的貿易順差,我們這個“二傳手”的角色彰顯無遺。
今天,當特朗普試圖令制造業回流美國,他選取中國這個最大的貿易國作靶子,殊不知我們是在為日本、韓國的制造業“背鍋”。而制造業回歸與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又有著本質的矛盾。貿易戰糾結著太多的問題,牽扯著上至東亞高端制造業、下至“一帶一路”倡議方方面面的資源,環環相扣。一環出了問題,全球經濟就會有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