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傳中的“面子工作”

王炎強

英國社會心理學家高夫曼（Erving Goffman）發現交際過程中人們為了日后社會活動中的地位，都傾向于維系自己的面子。通常采取與面子相一致的行動，如避免發生尷尬、喪失自尊等。他認為面子是人類基本行為準則，人類交往無時無刻不涉及“面子工作”（face work）。

同聲傳譯是“用一種語言把另一種語言所表達的思想和情感，以與講話人同步的速度，用口頭形式重新表述出來的一種翻譯實踐。（張維為，1999）同傳需要分配大腦精力，同步處理多個不同的任務，協調多個主體直接間接交流：包括會議主持人、原語發言人、工作中的譯員、準備中的譯員、目的語聽眾（包括直接聽原語和通過翻譯聆聽的）、設備技術人員、會議主辦方、會議工作人員等。翻譯活動中，譯員擔心翻譯質量差會招致客戶或聽眾的負面評價，影響日后工作機會，因此會充分利用各種信息資源、采用各種策略技巧保全作為“職業譯員”的面子。以口譯為媒介的交際中存在三個層次的“面子工作”。

首先，譯員是演講者的“代言人”，有責任維護服務對象的面子。演講者希望譯員傳譯時照顧自己的面子，能準確體面地把話語傳譯到另外一種語言。作為職業溝通者，語言表達上力求與原語神似形似，有時甚至高出原語，例如剔除掉原語中的重復、口誤、口頭禪等語言毛病，確保譯語產出是經過加工斟酌的，聽起來貼切得當。比較典型的例子就是2013年法國總統奧朗德訪問日本時原本希望就2013年1月發生的阿爾及利亞人質事件，向10名日本受害者的家屬和日本民眾表示深切同情。但他卻用法語說道：“法國人民向中國人民表示慰問。”翻譯覺察不對，在譯語中修正了這一口誤，避免了一場外交事故，在目的語聽眾前維護了原語發言人的面子。

其次，譯語信息接收者作為交際的主要參與方也有維系面子的要求，譯員表達要以聽眾為先，讓聽眾得到準確及時的信息輸入，確保理解發言內容，同時盡量做到語言清晰易懂，聲音自然地道。特別在交際雙方互動環節，要避免使用模棱兩可的表達，讓聽的一方一下就明白問題是什么。此外，如果遇到文化禁忌或特定場合下不合適直接譯出的內容時，譯員要考慮聽眾是否能夠接受，直接譯出是否會傷及聽眾的面子。例如媒體口譯中電視畫面出現抗議人群的謾罵和不雅文字等情況，譯員可以通過軟化、替換等方式降低詞匯的感情色彩，保全聽眾的面子。

當然譯員最重要的“面子工作”是保全自己作為溝通交流專業人士的職業面子。同傳涉及理解、表達、記憶等多重任務，威脅譯員面子的因素很多，例如原語發布語速快、文化不可譯性、數字轉換、陌生專業詞匯、短時間內信息密度大、發言人口音重、工作條件不佳、疲勞造成工作狀態不佳等各種觸發問題的情況（problem triggers）。同傳過程就像“走鋼絲”，譯員要不斷努力保持平衡，采用各種補償應對機制確保不從鋼絲繩上掉下來。面對壓力和威脅，譯員本能的反應是在相對不穩定的環境下實現自我保護。交際中盡最大可能保住自我面子，維護譯員個人形象。同時需要滿足多個主體的交際期望，贏得交際雙方的信任，支持自己的翻譯和協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