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承紅
摘 要:以往的城鎮化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帶來了沖擊,當前我國的城鎮化發展進入了新的階段,改變了以往單純追求GDP增長的發展模式,強調文化視角,增加人文關懷。無論從歷史還是現實角度,非物質文化遺產都對新型城鎮化實現“以人為本”的城鎮化發揮著重要作用。在新型城鎮化規劃與建設中,應當積極探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有效路徑,讓兩者并行,使非遺助力新型城鎮化建設,實現社會全面發展目標。
關鍵詞:城鎮化;新型城鎮化;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
一、城鎮化進程對非遺帶來的沖擊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飛速發展,現代化建設取得了巨大成就,城鎮化建設更是成效卓著。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16年末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為57.35%,預計在2020年將達到60.44%,2030年達到70.99%。[1]與其他國家相比,中國的城鎮化被謝中元稱為“快速城鎮化”[2],“快速城鎮化”取得的成績是顯著的,帶來的問題也是驚人的,突出表現為許多過去產生且活躍于農村的傳統文化,其生存環境遭到破壞,日漸式微。例如,地方戲曲劇種銳減,傳統手工生產被大工業標準化生產替代,空巢化帶來傳統節日類非物質文化遺產難以承繼等。
在新型城鎮化理念提出之前,過去近四十年的城鎮化建設單純以GDP增長為重要目標,在全社會形成了唯GDP論的經濟發展模式。在這種模式下,城鎮景觀建設動輒大拆大建,將不少代表著地方特色的傳統民居夷為平地,大同小異的城市建筑拔地而起,卻免不了千城一面。為了提高效率提倡工業化、標準化,以手工作坊為基本單位的傳統手工業不受重視,因為它們對GDP的貢獻微乎其微,諸多傳統技藝面臨人亡藝絕的命運。城鎮建設規劃缺乏人文關懷,未能將文化建設納入到城鎮總體規劃布局中,某些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活動的場所或物質載體未能被很好保留,逐漸失去了生存土壤。雖然城鎮化建設使城鎮樣貌煥然一新,但絕大部分地方官員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承載著的文化多樣性視而不見,由此帶來的傳統文化瀕危,文化同質化現象令人扼腕嘆息。
一般而言,城鎮化進程的最基本特征是人口向城鎮聚集,農村普遍呈現空心化狀態,由此帶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危機,尤其缺少青年人學習。據筆者自己所在家鄉的情況以及2016年到湖南省湘西苗族土家族自治州永順縣調研所見,村子里剩下的大都是老人、父女和孩子,青壯年人都外出打工掙錢了,一年到頭只有春節回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要靠人完成,外出務工人群中有一部分很可能原本會唱地方戲、掌握某種手藝,迫于經濟壓力紛紛進城,他們面對城市現代文化缺少文化自覺,往往會丟棄自己的傳統文化。對于留守在農村的人而言,眾多民俗節日包含著諸如舞龍舞獅等一系列活動,其中一些從選材、制作到表演都需要氣力大的青年人完成,村子里的老人、父女和孩子難以承傳。就算是留在農村的青年人,大多對祖輩流傳下來的非遺不感興趣,例如流存于鄂西清江中游地區的撒葉兒嗬,作為一種喪葬禮俗,當地人用通宵達旦踏歌起舞的方式送亡人最后一程,但一些年輕人寧愿通宵打牌,也不愿意去跳撒葉兒嗬。凡此種種,均反映了城鎮化進程中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的危機。
伴隨著現代化和城鎮化建設,人們的物質水平、生活方式與思想觀點發生了極大改變,交通條件的改善加速了地區間的交流,大眾媒介的普及延伸到了農村地區,將人們置身于一個紛繁復雜的信息網絡中。面對現代文化與西方文化沖擊,人們的文化自覺意識仍有待提高,由此而帶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劇場化、商業化、盲目同質化發展以及隨意創新導致非物質文化遺產變異等現象層出不窮,這都是在城鎮化建設中如何保護好非遺的重要問題。
二、新型城鎮化與非遺保護是雙向互動關系
新型城鎮化是與過去城鎮化相對應而提出來的,“探索新型城鎮化,也是指需要反思過去城鎮化發展過程中存在的不足和弊端,并以更高的發展定位推進城鎮化的發展和實踐。”[3]“以往的城鎮化建設因缺少文化視角,光有 GDP 的增長所以很難實現社會的全面發展。”[4]可以看出,這種轉折就是改變過去單純追求GDP增長模式,更加注重城鎮文化建設,是文化上的轉折。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必須健全體制機制,形成以工促農、以城帶鄉、工農互惠、城鄉一體的新型工農城鄉關系”。《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以下簡稱《規劃》)也指出要“以人為本”“以人的城鎮化為核心”,如何更好地實現“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非遺發揮著重要作用。
進入新世紀,一場全社會廣泛參與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運動轟轟烈烈地展開,這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公眾以往對傳統文化、民間文化的認知與態度,使其認識到了保護祖輩傳下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性。“在農村流動人口被吸引進城市之前,他們所在的鄉村社會就是費孝通先生所說的鄉土中國。中國的農村原先在文化上是非常豐富的,有完整的節日體系、商貿習俗、傳統技藝等等。”[5]其中絕大部分內容都屬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在城鎮化這個巨大的社會變遷到來之前,農村人們的精神世界和文化生活是很豐富的,且大多屬于口頭傳統,通過一代代人口傳心授直到今天。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凝結著人們的創造力,代表著一定時期人們的審美水平,傳遞著歷史記憶,某些項目還與當地人的信仰息息相關。當傳統的熟人社會或社區、聚落被打散,重新走進一個陌生環境時,如果不能夠將承載著深厚價值與內涵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以合理方式有效保留傳承,從微觀層面,人們的文化生活難免單調,文化認同感和自我價值認同感降低,阻礙提升人民生活幸福感和實現“以人為本”城鎮化的目標。從宏觀層面,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消亡或保護工作缺失帶來文化多樣性喪失,影響各民族甚至國家文化身份的確立,不利于實現社會全面發展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偉目標。
由于過于城鎮化帶來了非遺事項日漸式微的現狀,城鎮化建設與非遺保護看似矛盾重重,難以共存,實際上,二者不僅不矛盾,還應該是雙向互動的關系——城鎮化為非遺保護提供機遇,這里的機遇指以一種動態眼光看待非遺。沒有哪一種文化是可以被保護下來原封不動的,相反,正要通過城鎮化這個現代化進程中必不可少的環節去探尋非遺保護的有效路徑。另一方面,非遺保護為新型城鎮化建設提供文化支撐,是打破冰冷城市建筑,使居民在新的關系網絡中找到溫暖的源泉。非遺項目絕大部分是農耕文明的產物,其核心是群體性和共享性,對于新型城鎮化建設中和諧人際關系,加強群體文化上的互動交流,保持城鎮地域特色,保留文化形態多樣性等意義重大。
三、新型城鎮化中非遺保護的有效路徑
按照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新型城鎮化要求以及習主席2014年在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上的講話精神,新型城鎮化中如何更好地保護非遺,使非遺助力新型城鎮化建設,我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力:
第一,在城鎮化建設規劃階段,對當地非遺資源進行普查、記錄、整理和提煉,將其納入到城鎮規劃布局中。首先,針對歷史上存在的非遺資源尤其瀕危的非遺項目,利用傳習所進行有效傳承。傳習所也是傳承人、學徒、管理人才的聚集地,將其建成非遺學習和對外展示的中心,也就自然而然成為了當地文化特色所在。其次,對有著某項歷史悠久、高美譽度、高知名度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的城鎮來說,應把握其核心內涵,提煉出當地文化符號,將城鎮打造成聞名特色小鎮。在此基礎上既可以發展特色旅游,也可以當成一張獨一無二的城市名片。最后,加強公共文化設施及服務建設,尤其應將某些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活動場所予以保留或者用新能源、新方式保證其正常舉行。以山西環保旺火為例,以往以原煤或者周邊城市型煤為主的旺火材料銷售,已經淡出市場好多年,取而代之的是電光旺火、綢布旺火、草香旺火,既能保證旺火習俗開展,又解決了環境保護與安全問題。
第二,城鎮化給非遺保護帶來的問題之一是文化空間的衰敗,因此在新城鎮化建設中應注意文化空間的再造,尤其對已有空間的再造,如很多農村的風雨橋、宗祠、戲臺、廟宇等,既是村民們生產生活的物理空間,也是他們表達觀念和聯絡感情的文化空間。現代化進程對于這部分空間的破壞較大,并未認識到其作為文化空間的重要意義,廟宇等也因反對封建迷信的因素難以得到利用。在新型城鎮化建設時,應從對人的深層關照的角度,對這部分已有的文化空間予以準入和重塑。
第三,經濟發展始終是城鎮化的目標之一,傳統技藝、傳統美術及藥物炮制類的非遺能帶來一定的經濟效益,因此在新型城鎮化中應將生產性保護方式很好地運用在這幾類的非遺保護實踐中。不少傳統技藝類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都探索出了良性發展模式。如非遺傳承與企業結合,請傳承人到企業中教授技藝,培養學徒,傳承人只顧帶徒授藝,產品的包裝、宣傳和銷售由企業來完成,這樣既保證了傳承人的收入來源,又將非遺項目傳承下來,還能為企業獲得利潤。“保護好非遺意味著文化自覺,精神上獲得歸宿感,即精神富足。保護好非遺同時也能實實在在地解決就業、改善經濟、滿足許多民生需求。”[6]
第四,利用多種方式加強非遺宣傳,提升人民文化保護的自覺意識。思想指導行動,人們是否有非遺保護的自覺性對于保護工作成效如何至關重要。當下不乏自覺自愿拋棄傳統,盲目模仿和改編非遺的現象,以傳統音樂為例,就有地方戲樂隊加入西洋樂器、請名導演編新戲、傳統表演形式加入聲光電等先例。應通過舉辦非遺進校園、進社區、名家講堂等多種形式宣傳非遺保護的理念、原則、工作方法及重要意義,讓文化生態中的人自己來保護非遺才是最好的保護方式。
毋庸置疑,城鎮化是我國現代化進程中必不可少的環節,而非遺保護是保存和弘揚傳統文化,尋找民族DNA,維護文化多樣性和文化發展的基礎。非遺的傳承與發展是以人為中心的,新型城鎮化也是以人為中心的,二者并非不能同行。在具體操作層面,如何立足當下,在城鎮化過程中積極尋求非遺保護的有效方式,是城鎮化推行者們需要慎重思考的問題。
參考文獻:
[1]聶高輝,邱洋冬.2017.10:中國城鎮化影響環境污染的預測與分析[EB/OL].http://www.stats.gov.cn/tjzs/tjsj/tjcb/dysj/201801/t20180105_1570143.html,2017-11-29.
[2]謝中元.城鎮化進程中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問題新探[J].理論導刊,2015,(01).
[3]任遠,人的城鎮化:新型城鎮化的本質研究[J].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04).
[4]高丙中.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與城鎮化進程中的非遺保護:機制梳理與政策思考[J].西北民族研究,2016,(02).
[5]高丙中.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與城鎮化進程中的非遺保護:機制梳理與政策思考[J].西北民族研究,2016,(02).
[6]邱春林.保護非遺,促城鎮化朝特色化發展[N].中國文化報,2014-06-13.
作者單位:
中國藝術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