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圍城》中方鴻漸俯瞰整個時代的意義

張邱平

錢鐘書先生的《圍城》是他生平中創作的唯一的一部小說，但就是這本小說也被譽為繼清代著名小說家吳敬梓創作《儒林外史》之后又一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諷刺小說，透過文字呈現了整個時代的縮影。《儒林外史》主要是對封建禮教和科舉制度的批判，而《圍城》通過對主人公方鴻漸人物性格的刻畫來體現人性的弱點和陰暗，折射出社會的病態。雖然這本書問世已經有七十個年頭，但是對當今社會仍然具有重要意義。

一、關于方鴻漸的學歷問題

在書開篇就介紹了方鴻漸是個無用之人，學不了土木工程，大學里從社會學系轉為到了哲學系，最后轉為中國文學系畢業。到了歐洲，他四年換了三個大學讀書，做學問沒有耐心、對于興趣愛好也是樣樣精通樣樣稀松，生活尤為懶散，不思進取。即將畢業之時，生活費已所剩無幾，因此決定回國。當家父問詢關于博士學位的問題時，他氣急敗壞地痛斥博士頭銜毫無實際，其實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是酸的。當他收到老丈人的信，而信中的內容都是對自己有情有義的女婿的夸耀之詞，他意識到留學文憑對他來講非常重要，就像錢鐘書先生所描寫的那樣“這一張文憑，仿佛有亞當夏娃下身那片樹葉的功效，可以用來包丑；小小的一方紙能把一個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蓋起來。”方鴻漸自己沒有取得文憑，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個赤身裸體的人，所以他為了給家人一個交代，費盡心思買了一紙假文憑。這樣的現象同樣是當今社會的寫照，有些學生考入大學后沉溺游戲、荒廢學業以致于不能畢業或者延期畢業；還有一類人群是自己沒能受到良好的教育，為了提升自己社會地位更好的就業，于是花錢買文憑；最讓人憎惡的是，竟然有些人暗箱操作在分數上做手腳張冠李戴，讓庸才混入高校，接受高等教育。當一個偽學者站在眾人面前的時候，他似乎是一個跳梁的小丑，隨時向觀眾展示著他舉止投足間的滑稽，因此方鴻漸在三閭大學任教的時候遭遇了事業上的滑鐵盧。

二、關于方鴻漸的愛情問題

由于方鴻漸本身的性格弱點，造成他的愛情之路一波三折。在感情方面，首先，方鴻漸是勢力的，他高中時家里給訂了婚約，他嫌棄女方沒有文化，煞費苦心延期婚約，直至女方意外病逝。他一封虛偽致辭，卻贏得了留學的費用；其次，方鴻漸是齷齪的并且伴隨著阿Q的精神勝利法，他斯文的外表下掩蓋不了獸欲的本真，他被有夫之婦的鮑小姐舉手投足間的狐媚所吸引，淪為鮑小姐玩弄的工具，游戲結束后，他仍然貪戀鮑小姐的肉體，但是對方卻投入到了未婚夫的懷抱。此時的方鴻漸安慰自己在這場靈與肉的交融中并沒有吃虧，也許還占了便宜，沒什么可抱怨的；最后，方鴻漸是懦弱、優柔寡斷的，他和蘇文紈和唐曉芙表姐妹情感關系糾葛是曖昧不清的，一邊是自己同窗十幾年的蘇小姐，一邊是自己的真愛——蘇小姐的表妹唐小姐，他夾在兩人中間搖擺不定。比如，方鴻漸為了創造和唐曉芙在一起的機會，假意以約蘇文紈的名義叫唐曉芙作陪，可是蘇小姐因身體不舒服臨時取消了飯局，促成了方鴻漸和唐曉芙的關系升級。方鴻漸內心的虛偽促使他第二天承諾去探望蘇小姐，由于對唐小姐的傾心，第三天去拜訪唐小姐，從此游走在兩個女人之間，正是他在真愛面前遲遲不敢行動，一味的自我揣測、自尋煩惱，而對不愛的人又不忍拒絕，立場不明、反復周旋，以致于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身為讀者，我更喜歡唐小姐，她敢作敢當、性格坦蕩、愛憎分明，不為世俗所左右，樹立了新時代女性的形象。而蘇小姐，生性冷漠，她不喜歡小孩兒，小孩兒沖她吹泡泡的細節，她都要自衛；她高傲自戀，以為男人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總是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愛情；她思想保守，看不慣鮑小姐那樣燈紅酒綠中的風塵女子；她愛慕虛榮，表面光鮮亮麗背后倒賣私貨，不得不臣服于現實。

三、關于方鴻漸的職業問題

為了撫平失戀的傷痛和逃避家人的排擠，方鴻漸和趙辛楣等人踏上了去三閭大學的求職之路。三閭大學雖然地處湖南偏僻的村落，但絕非是一方凈土。這里有老奸巨猾、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校長高松年，有外形忠厚老實、內心陰險狡詐的假留洋博士韓學俞，有政界失意的舊官僚汪處厚，有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低俗猥瑣的勢利小人陸子淵等人，最終軟弱無能、才疏學淺又清高孤傲的方鴻漸被幾十個各懷鬼胎、勾心斗角的知識分子給排擠出來。

方鴻漸在事業上遇到尷尬的時候，表現更多的是軟弱。透過《圍城》可以感受到錢鐘書先生在塑造方鴻漸這個人物的時候，賦予他善良的本質。他本來不想騙人，但礙于父親和丈人的顏面買的博士文憑，而從他內心來講是排斥的，以致于在他的履歷上沒有填博士學位。極具諷刺意味的是，同樣具有假博士學歷的韓學俞偏偏借助這張假學歷混上了教授和教務處主任的職務；他看到大學教授之間爭名逐利的時候，他內心很厭惡，甚至還伴有稍縱即逝的良知，但是他不敢把視線停留在良知這個問題上，只是顧影自憐的描述自己尷尬的一面。例如書中在描寫他的吃相，他吃飯沒有一般所謂中國人高貴的貴族，流過洋吃飯的典雅，所以他的吃相就受到一般人的嘲諷。再如，他的演講，講到西方文化的時候，因為他根本沒有過深的體會，只能大談低俗的鴉片、梅毒，來嘲弄方鴻漸學識上的淺薄。

方鴻漸此生注定碌碌無為，他總是處于中間狀態，壞又壞的不夠徹底又絕非意義上的好人。蘇文紈曾經評價他極為精準“你在大地方已經玩世不恭了，卻傾向小節上的認真，矛盾得太可笑了。”他沒有城府，不懂人情世故，對李梅亭和顧爾謙的厭惡全都寫在臉上。他不會在爾虞我詐、復雜的人際關系中保持鎮定，也學不來韓學俞道貌岸然的厚顏無恥，也學不來顧爾謙那種趨炎附勢、卑躬屈膝的姿態。總而言之，他就是一個不令人厭惡的無用之人。

四、關于方鴻漸的婚姻問題

在方鴻漸事業失意被學校解聘的時候，他和孫柔佳步入了婚姻的圍城。孫柔佳也是一個知識女性，卻受著封建傳統道德的束縛，很多舊時女子的弱點在她身上可以表現出來。她和蘇文紈、唐曉芙不同，她富有心機這與她的出身有一定關系。當她遇見心儀的方鴻漸時，便用她聰明的智慧給對方設置了一個溫柔的陷阱，成功俘獲了屬于自己的愛情。可是婚后，她發現方鴻漸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同樣婚后的生活也不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她本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把一切幸福的賭注都壓在自己丈夫身上，她失望了。但是孫柔佳把婚姻當事業經營，找個好丈夫勝過找個好工作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守夫為業、相夫教子傳統女性的觀念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盡管她受過高等教育，也卷入了家庭內部妯娌之間的紛爭中，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她被生活的瑣碎和繁文縟節折騰的焦頭爛額，但同時也區分了她作為知識女性的獨立意識和深居家庭小圈子人的不同。其實最終瓦解方鴻漸和孫柔佳婚姻的并不是兩個人感情基礎的薄弱，更多是封建社會的傳統道德和知識分子新觀念的碰撞產生的矛盾，雖然孫柔佳深受封建道德的束縛，但她畢竟是一個可以接受新事物的知識女性。也正像錢鐘書先生描述的那樣“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通讀整部小說，錢鐘書先生筆下的《圍城》其實指的并不僅僅是婚姻中的圍城，而是告訴人們生活處處是圍城：你想要的你永遠得不到，你得到的卻是你不想要的。在絕望和迷惘中，人們希望得到彼此間心靈的慰藉，可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就是一座無形的“同城”。方鴻漸曾發出過這樣的感慨“人與人聚在一起，動不動自己冒犯人，或者人開始冒犯自己，好像一只只刺猬，只好保持著彼此間的距離，要親密團結，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于是孤獨、絕望、無奈、痛苦又成了人們精神的“同城”。錢鐘書先生以一本《圍城》道出了人生的真諦，這本書的藝術價值千古流芳。

（作者單位：內蒙古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