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底含情 韻味悠長

孫俊強

綿谷回寄蔡氏昆仲

羅 隱

一年兩度錦江游， 前值東風后值秋。

芳草有情皆礙馬， 好云無處不遮樓。

山將別恨和心斷， 水帶離聲入夢流。

今日因君試回首， 淡煙喬木隔綿州。

這首詩又題作“魏城逢故人”。錦江在四川成都市的南面；由成都向東北方向行進，首先到達綿州（今四川綿陽市）；再繼續向東北行，便可到達綿谷（今四川廣元市）；昆仲，即兄弟。詩人游錦江時結識了蔡氏兄弟，在他離開錦江、經過綿州回到綿谷以后，收到這兩兄弟從成都寄來的書信。于是，詩人便寫了這首感情真摯的詩回復他們。這首詩追憶昔游，抒發對友人的懷念之情。

首聯以賦體敘事，字里行間流露喜悅之情。錦江是名勝之地，能去游一次，已是很高興、很幸福的事了，何況是“一年兩度”，又是在極適于游覽的季節。兩個“值”字，蘊含著此春秋佳日之意，又蘊含有幸與君相逢之意。詩人表面上是在簡單交代游歷錦江的時間，實際上卻包含著對錦江“景美人佳”的無比懷念。現在自己已經到了綿谷，可朋友還念念不忘寄來書信，自己怎能不欣然回顧呢？

頷聯記游，極寫錦江之美，寫出詩人對錦江風物人情的留戀。上句承“前值東風”寫春景——錦江之畔，芳草萋萋，連綿不盡，它們好像對自己依戀有情，有意絆著馬蹄，不讓離去。下句承“后值秋”寫秋景——天遠風輕，秋云舒卷，美麗的云彩也仿佛很富有感情，為了殷勤地挽留自己，故意把樓臺層層遮蓋。“礙馬”，給人以“踏春歸來馬蹄香”的美妙聯想；“遮樓”，給人以“云遮高樓、縹緲似仙境”的感覺。“礙遮”二字，用筆迂回，明明是詩人深情，沉醉于大自然的迷人景色，卻偏將人的感情賦予碧草白云；明明是詩人不忍“走馬觀花”、不喜歡“一覽無余”，卻偏說是草和云在故意“礙”“遮”。就像我們常常故意把“可愛”說成“可憎”或“討厭”一樣——正話反說，在充滿俏皮味道的話語中，詩人對錦江風物人情的依戀，含蓄而出，顯得別有滋味。詩人以情取景，以景寫情，物我交融，意態瀟灑，達到了神而化之的境界。雖然沒有直接提及蔡氏兄弟，但“芳草”尚且“有情”，人還用說嗎？

頸聯比擬，抒寫離愁別恨，極言別去之難。錦江的山水風光如此迷人，詩人自然不忍離開，于是在他的眼里，錦江的山水都好像有了人的情感——要走了，山會因我的離去而牽繞著別恨、肝腸寸斷；水會因我的離去而魂牽夢縈、咽泣有聲。實際上，真正肝腸寸斷、魂牽夢縈的不是錦江的山水而恰恰是詩人自己！不言己而言人，對面著筆，比擬出之，詩人對錦江風物人情的留戀之情，更顯真摯深婉。

中間二聯分別通過寫錦江的地上芳草、空中好云、山脈、河流的可愛和多情，以表達對蔡氏兄弟的友情，寄托對他們的懷念，含蓄而有韻味。

末聯應題，抒發悵緒作結：詩人之所以對錦江充滿懷戀之情，除了它優美的自然風光而外，同蔡氏兄弟的情誼更是主要原因。最后詩人說：今天因為懷想你們，回頭再望錦城，只見遠樹朦朧，云遮霧繞，更何況，中間還隔著一個綿州呢？“望而不見，聚而無期”的悵惘之情，用喬木高聳、淡煙迷茫的畫面傳出，更顯得憂傷迷離。友情之深、懷想之切，盡在其中矣！

這首詩感情真摯，形象新穎，結構嚴整工巧，“寫景極佳而意極沉郁，是謂神行”（《唐宋詩舉要》），堪稱是一件精雕細琢、玲瓏剔透的藝術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