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杰
民警穿上保安服當保安?還是一社區民警?這不是演小品吧?還真不是。王超就這么干過,而且,他這“保安”干得好極了!
王超35歲,高個子、大眼睛,皮膚有點黑。和人說話,一笑,樣子有點憨。王超所在的陜西省西安市公安局未央分局大明宮派出所,是個老牌先進所,民警素質都很高。年輕人要在這兒混,不使出渾身解數,真不行。王超在這兒混成了省優民警,他憑啥呢?要說,就是這股憨勁兒!靈醒人喜歡繞著走的破事兒,他卻像遇到發財機會似的,直眉瞪眼就迎了上去。
王超所在的大明宮萬達中心警務室,地處市里最繁華地段。他負責的六個小區,都是這些年陸續竣工的。資格最老的業主,也就住了五年。有一個金科天籟城小區,去年二期才入住。王超的工作得跟上,可登門走訪,常吃閉門羹。有時業主明明在家,卻故意關著門,怎么按門鈴都不給開。王超求助物業,讓配合派個工作人員跟他一起去。物業經理話說得客氣,卻以種種理由推脫。誰知沒過多久,他老人家卻反過來向王超求助。原來,物業經理被人纏上了,班都上不成了。
小區一業主新搬來,在裝修房子過程中,水漏到樓下,把鄰居的客廳給泡了。那沙發、木地板又不是杯中的茶葉,讓水這么一泡,損失得好幾萬。樓下業主跟樓上業主說不清道理,就找物業理論;物業說,房子是新交工的,質量問題,得找開發商。可樓下業主卻不肯被人當皮球踢,在單位請了假,天天到物業辦來上班,比工作人員到得都早。除了上廁所,物業經理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被這位女業主整得快崩潰了,物業經理才想起王超來。
這等麻煩事兒,物業都解決不了,你社區民警去了能怎么著?可這么簡單的道理,王超卻硬是沒想明白,顛顛兒就去了。他跟著物業經理去查看女業主家的漏水情況,讓物業先進行簡單的維修,將漏水情況縮小到最小;又開上車去找開發商,把開發商拉進這件事的處理中。這邊動著,女業主也就不那么激動了。在他的勸說下,樓上、樓下兩家恨不得打上一架的業主,也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說事兒了。雙方約定,通過司法程序來解決這件事。不再被女業主糾纏,物業經理再見到王超,就是一臉的陽光燦爛。有事兒再讓他配合,他就很哥們兒地一挺腰板:“沒問題!”
王超不光憨,還是個好脾氣,耐得住麻煩。只要社區有事,半夜給他打電話,甭管在單位值班,還是在家睡覺,被窩再暖和,他都一喊就到。
鄰里之間,勺子難免會碰到鍋沿。這不,不久前,華遠錦悅小區也發生了一檔糾紛。有個三口之家,女主人是個有點神經衰弱的中年女工。四十來歲,頭發都已經花白。搬到小區剛住不久,這女人就打電話報警,說樓上噪音太大,吵得她沒法入睡。她家住15層,王超去了她家,又和她一起敲16層的門。原來,16層也住的是個三口之家,但孩子小,只有五六歲。孩子在家跑來跑去,有時候還玩皮球,動靜確實有點大。王超提出建議,16層都照著做了。小兩口給椅子、凳子腳都釘上了膠皮墊,給女兒玩耍的圍欄里也鋪了墊子。可就這樣,15層女業主還是不滿意,大晚上,又把王超喊來了。16層的業主也火了:“因為孩子在屋里跑動,我們不光罵過她,不動手打過她兩次。還要我們咋樣?”
過了幾天,大晚上,王超的手機又響了。這回,報警的變成了16層業主。這兩口子說,晚上睡覺,樓下一直在發出錘子敲擊他家地板的聲音,一宿要響兩三個小時。敲15層業主的門,家里沒人。一連去了兩個晚上,王超樓上聽了樓下聽,從那規律性的“嘭、嘭”聲中猜出,這15層業主一定是安裝了網上賣的一種震樓器。可是,如果15層業主不承認,他總不能去人家家里搜查吧?
等15層業主一家回來,王超就把樓上、樓下的女業主都叫到物業辦。在這個小區,王超建立了一個矛盾調解小組。小組四個人,除他和物業經理之外,還有一老一少兩個女業主。老的是個退休工人,少的是個在家帶孩子的少婦,都是熱心人,還都是黨員。和15層女業主談話的事兒,王超交給這倆女將。起初,15層女業主不承認使用了震樓器。可倆女將告訴她,派出所請專業的工程師來測過了,她家用了震樓器:“你要是硬不承認,人家派出所就得調你網上購物記錄了。要是那樣,我們就得把你們家買震樓器的事兒發到業主群里,讓大伙兒評評理!”一聽這話,15層女業主就蔫了。真到這一步,她一家以后在院子里還怎么見人呀!于是,她老老實實地把震樓器交到了物業辦。那邊,王超又說服樓上業主,給女兒的房間鋪了地毯。打這以后,樓上、樓下這對冤家就再也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那么,王超穿保安服又是怎么一回事兒呢?咱不是說他有股憨勁嘛,您看,他能下的笨工夫,別人還真不一定下得了。
去年春節過后,小區里回外地老家過年的“候鳥”們陸續回來了,王超就開始登門走訪,家家戶戶,一家不漏。有的業主不在,王超會在第二天走訪下一棟樓時,再去把前一天沒見上人的再走訪一次。在龍湖楓香庭小區,2號樓一單元19層的一個住戶一連三天走訪都沒人應答。這時,這戶人家門外裝的一個監控引起了王超的注意。如果家里長期沒人,裝這樣一個監控,有什么意義呢?
王超就到物業調取了這棟樓的全部監控,包括大門口和電梯間。其實,他關注的,只是一單元19層這家的情況。每天晚上,從十點一直看到凌晨兩三點,王超用一周的時間把調來的近4T的監控全部看完。結果,他發現19層裝監控的那戶人家有秘密。
晚上十點到凌晨兩三點,19層那個門戶緊閉的房間就開始有動靜了:兩個模樣很像、看上去像兄弟倆的小伙子,會分別從樓上坐電梯下來,走到小區門口,接進來兩三個中年男女。每次,他們接的人都不一樣。憑職業敏感,王超懷疑這扇白天永遠緊閉的房門里,可能藏著一個賭博窩點。
楓香庭小區的門禁挺嚴,訪客要刷業主發來的二維碼,才能進門。當然,這對于王超來說,不是問題。可是,連續三個晚上來小區,穿著便衣的王超就引起了小區保安的注意。保安攔住他正問話,2號樓對面的5號樓兩個小伙子聽到動靜,向這邊探頭探腦。王超故意大聲說話,聲稱是來應聘當保安的,已經跟保安隊長聯系過了。
這樣,王超就被領到了物業辦。物業經理、保安隊長他都認識,王超跟他們說,有個在逃人員住在小區里,他需要在小區里以保安身份工作一段時間。這樣,從第二天晚上,他就穿起保安服,在小區里轉悠起來。
小區的保安不是光看個門,得眼里有活兒。遇到業主手里拎個重物,得趕快伸手接過去,幫人家拎到電梯口;遇到溜狗的業主,他們要提醒業主,狗繩不能撒手,省得狗狗闖禍。王超接受了保安隊長的培訓后,就在2號樓上崗了。第二天晚上,他就親眼看到,視頻里一再出現的那哥兒倆下樓來,到小區門口領了人,再帶上樓。他們按的樓層,就是19層。
客人來了要領,走時也要送。這接人、送人的活兒,兄弟倆輪換著干。有一天,深更半夜,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跟著兄弟倆之一下樓來。這一男一女嘴里嘟囔著你輸了多少、我輸了多少。在他們眼里,穿著保安服站在大廳里的王超,就跟空氣差不多。可王超卻心頭暗喜:看來,他的推測是沒問題的。19層左手那戶,肯定是個賭博窩點。
向所里匯報之后,所里便派出一組刑警配合他端這個窩子。現在,問題來了:究竟怎么抓人才穩妥呢?
在當保安的這幾個晚上,王超已經注意到,那晚上從5號樓出來聽他跟保安說話的倆小伙子,就是給19層賭博窩點放哨的“亮子”。賭場只要“開工”,這二位就會坐在2號樓對面的5號樓大廳沙發上玩手機。那哥兒倆之一只要下來領人,這二位都會從沙發上站起來,晃悠到大廳的外面,注視著被領客人的身前、身后,看有沒有異常情況。
采取行動的這天晚上,一位民警穿上電梯維修工人的工裝,在2號樓大廳電梯口擺了一個橢圓形維修標志,封掉一部電梯,只留一部正常運行。眼瞅著領人的和兩位客人進了電梯,身著保安服的王超帶著兩名便衣民警來到5號樓跟前。王超用門禁卡刷開玻璃門,兩名便衣立即控制住那倆“亮子”。王超上去先奪倆人的手機,再看微信,一個叫“龍湖精英團隊”的群里,“亮子”之一剛發了條信息:“已上樓,安全。”
2號樓里,剛才出來接人的,是那兄弟倆中的弟弟。這會兒,電梯在19層停了一下,又下到一層來。弟弟一出來,馬上被另一組民警控制住。再看他的手機,“龍湖精英團隊”群里,他剛發了一條信息:“已入戶,下樓!”
這個時候,5號樓大廳又來了一個小伙子。他往沙發上掃了一眼,立即掏出手機低頭摁起來。王超兩步跨過去,一把奪過他手機。一看,此人剛輸入“放哨人不見”幾個字,還沒來得及發送呢。原來,這天晚上,老板又多派了一個“亮子”。他來了沒見同伙,正要給群里通報呢。
就用這個“亮子”的手機,王超輸了“有警察”三個字,發到群里。15秒后,19層左邊那戶房門突然打開。沒等里面人往外跑,守在外面的民警們一擁而入。兩名牌手和兩名賭徒當場被抓,搜出賭具、賭資若干。原來,那負責領人的兄弟倆中,哥哥也客串賭場的牌手。
八名嫌疑人審查下來,才知道這個地下賭場的老板這天都不在場。賭場是安康人老蔣和同居的女友合伙開辦的,但出面租房子的,卻是老蔣的毒友兼前女友老雷。他們在附近設了三個點,通過微信添加好友,從中篩選賭徒。負責接人的兄弟倆,是老蔣的侄子。民警上網一追逃,才發現老雷因販毒已經被上海警方列為在逃人員追捕。這起案子,王超他們刑拘了六人。到了夏天,懾于警方的壓力,老蔣和同居的女友也投案自首了。
“那些天看2號樓的視頻,把我眼睛都看得生疼,老得點眼藥。”王超笑著說。至于那個漏網的老雷,他也還一直惦記著,時不時地要在公安網上看看,希望她有點動靜呢。
(王超,1982年10月生,西安市人,西安市公安局未央分局大明宮派出所責任區中隊長。2002年入警,曾榮立個人三等功兩次,受公安部嘉獎一次、市局嘉獎多次。曾被評為陜西省優秀民警,并連續三年被評為優秀公務員。他分管的社區五年來實現“零發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