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仁東老師逝世后,同在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臺工作的天文學者陳學雷發文悼念,以下為文章節選。
我相信FAST團組的同事們一定會講出很多關于南老師和FAST的故事。這里,我只想追憶一下我和南老師的幾次接觸。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南老師是在2005年,FAST那時還沒立項,但在天文界已赫赫有名。當時我剛回國到國家天文臺工作不久,南老師邀我去他辦公室聊聊,在走廊里離他辦公室還老遠,就能聞到從他屋里傳出的煙味(他房間是關著門的!),聊天過程中南老師也是手不離煙。南老師先向我詢問了一些當時宇宙學的研究進展,然后說:“你們搞理論的人凈弄一堆玄乎理論來糊弄人,其實都是騙人的,你說是不是?”我作為理論研究者當然不同意,禮貌但堅決地和南老師辯論了一小會兒,南老師笑著說,“看來你還有點主見。”看來我通過了南老師的小測試。
2012年,我去英國曼徹斯特訪問,恰逢一個關于平方千米陣(SKA)的會議在那里召開,于是也順便參加了會議,這次會議也有南老師等幾位中國學者出席。在這次會議上,我發現會上的許多外國學者都非常熟悉和尊敬南老師。在會下聊天時,南老師告訴我,上世紀80—90年代,他先后在荷蘭、日本等地學習、訪問,與這些國家的許多射電天文學家們認識并建立了友誼。南老師也講到了當年的一些趣事:他首次到荷蘭ASTRON(ASTRON 是國際著名的射電天文研究中心)訪問時,國內還有一些奇怪的規定,他那時級別低不夠資格坐飛機,因此只能坐火車橫穿西伯利亞,經蘇聯、東歐等國家去荷蘭。可沒想到的是,過境的蘇聯、東歐國家邊防海關人員向他索要賄賂,不給錢過不去,只好給錢。但南老師當時本來帶的錢就不多,這樣還沒到荷蘭,在中間一個地方錢就不夠了,無法買去荷蘭的車票,這怎么辦呢?南老師用最后剩的一點錢到當地商店買了紙、筆,在路邊擺攤給人家畫素描人像,居然掙了一筆錢,這才買票去了荷蘭。有一年臺里開全體大會時,我正好坐在南老師旁邊,臺領導在上面講今年誰誰得了什么獎,南老師突然對我說,小陳啊,我從來沒得過任何獎。我吃了一驚,南老師早已成名,90年代就當過副臺長,在國際射電天文界也是大名鼎鼎的學者,怎么會沒得過獎呢?然而南老師很肯定地說,他從未得過獎,連先進工作者什么的都沒得過。那時南老師大概已過了退休的年齡。我想他心中一定有很多感慨,FAST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拼搏。
現在,經過20年的努力,FAST終于建成了,成為舉世矚目的工程奇跡。雖然南老師沒有能等到它產出科學成果的那一天、沒有能等到他應得的榮譽、獎勵,但我想他離去的時候心里一定非常清楚,他畢生的事業已經成功了。
南仁東老師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