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可楨日記》無意間畫了一幅如《清明上河圖》那樣恢宏的歷史長卷,給后世的史家研究提供了許許多多難得、鮮活的史料。
張榮明先生將《竺可楨日記》視為民國四大日記之一,而且是四者之中的首選,在民國日記領域中空前絕后,具有不可撼動的重要地位。 下文是張先生對《竺可楨日記》的分析和解讀:
新中國成立后,竺可楨的學術才華受到中共領袖高度器重,并委以中科院副院長之重任:
六點余即出發赴中南海懷仁堂,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余之座位為548號,與江問漁、俞慶棠二人為隔鄰。首由周恩來副主席報告。此次應出席者共662人,已到平638人,實到635人,不能到者10人,其中有楊杰在香港被人暗殺,徐向前、顏惠慶因病不能到,薩鎮冰、榮德生年老不能到。次推朱德主席,請毛主席澤東致開幕詞(十八分鐘)。繼續演講者有各團體代表劉少奇、宋慶齡、何香凝、張瀾、高崗、陳毅、黃炎培、李立三、新疆代表賽福鼎、張治中、程潛、華僑代表八十四老人司徒美堂,散會已十一點。乘車至寓十一點半。當劉少奇演講時天忽雨雹,何香凝講時雷聲隆隆。(《竺可楨日記》1949年9月21日)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真可謂“群賢畢至,少長咸集”。首先是中共領袖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及各民主黨派代表悉數到場,竺可楨鄰座的江問漁與黃炎培長期精誠合作,是中華職業教育社的重要領導人之一。顏惠慶是北洋政府及國民黨政府中的資深外交家,薩鎮冰是晚清至民國海軍界碩果僅存的元老,榮德生則是企業界的著名代表。連美洲華僑領袖司徒美堂都千里迢迢自海外歸國參加此次盛會。有趣的是,竺可楨作為杰出的氣象學家,聽取領導人演講時也不忘氣象變化:“劉少奇演講時天忽雨雹,何香凝講時雷聲隆隆。”真是活靈活現,情景交融。
中共領袖在開國初期高度禮遇以竺可楨等人為代表的科學家,是有深刻的歷史原因的。這一點周恩來曾直言不諱地談及,據竺可楨記載:
六點半偕正之、子競等乘車赴中南海春藕齋(居仁堂對面),應新政協會籌備會周恩來、吳玉章、李維漢三先生之約晚膳。膳后周恩來詢各人對此次科學會議之意見;謂人民政府起自農村,對于農村較有把握,而對于工業建設頗有茫然之感。(《竺可楨日記》1949年7月29日)
《竺可楨日記》不僅字數篇幅之廣為第一,而且內容豐富,巨細皆記。充分體現了一位科學家在日常生活中時時刻刻對于常人忽視的細微事物保持一種嚴謹的探索精神。現舉數例如下。
初起見地上霜白如雪,但房中溫度并不低也。至七點半左右忽大霧迷漫,百尺以外不辨人物,霧來極驟,亦奇事也。七點以前空氣靜止,至但能見度甚佳,并不料數分鐘內即有迷天之大霧也。至九點霧已散盡矣。(《竺可楨日記》1936年12月26日)
昨見西方之光芒,乃系黃道光無疑。在溫帶中惟春、秋分見之,但近熱帶則每晨晚晴明無月光均可見。作橢圓形,于日出前見東方,日沒后見西方,地平上約占三四十度,高可達六十度,系空中疏稀之點反映日光云。(《竺可楨日記》1944年7月11日)
這兩段文字皆是對天文氣象的記載。第一段描繪的先是“霜白如雪”,后卻是“大霧迷(彌)漫”,乃至“百尺以外不辨人物”,這種現象不常見,故稱“奇事”。第二段是天空中出現一種“橢圓形”的光芒,“于日出前見東方,日沒后見西方”。這當然也是不常見到的現象。古人通常會把這兩種現象稱為天文異象,并且往往將之與人間災禍祥異掛起鉤來。這種“天人感應”的觀點盛行不衰,直至近現代,在許許多多晚清民國日記中都會頻頻出現這樣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