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補助對制造業成長影響的實證研究

何穎瑩 胡志勇

摘要：在實施制造業強國戰略的背景下，我國制造業的發展受到各方越來越多的關注。文章通過1347家制造業上市公司2012-2016年的政府補助數據對制造業企業成長進行研究。研究結果表明，政府補助在短期內與制造業企業成長呈現顯著負相關關系;在長期上，政府補助與制造業企業成長顯著正相關。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政府補助短期內與非國企、大企業和高端制造業成長的負相關性、長期上與非國企成長、大企業成長和高端制造業成長的正相關性均分別強于國企成長、中小企業成長和其他制造業成長。

關鍵詞：政府補助;制造業;成長性

2015年國務院發布的《中國制造2025》是我國實施制造強國戰略第一個十年的行動綱領，為我國制造業的發展做出科學規劃。制造業作為國民經濟的主體，是立國之本、興國之器、強國之基，在我國經濟發展中占據著舉重若輕的地位。但隨著經濟“新常態”、國民消費新需求的出現，以及發達國家的“再工業化”戰略和發展中國家對全球產業再分工的積極參與，我國制造業的發展面臨著嚴峻挑戰，以往的粗放型發展模式已難以為繼，再不能支撐制造業的持續成長。應該抓住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與我國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相交匯的歷史機遇，加快轉變制造業的轉型與跨越式發展，在國際產業分工格局的重塑過程中占領先機和優勢地位。我國政府以向企業提供相應項目的財政補助等舉措，彌補由創新活動正外部性帶來的邊際外部收益的問題，間接激勵、誘導企業發展策略的方向、提高創新產出，旨在促使企業擺脫處于國際產業鏈末端的尷尬地位，最終將我國建設成制造業強國。無論是希望通過政府補助來促進企業提高研發支出、提高技術創新還是有效利用資源、發展綠色經濟，亦或是推動新產品問世、打造世界品牌，其最終目的都是使我國制造業能夠在這“不進則退”的全球化競爭中實現經濟增長。因而文章將從這點出發，通過對2012-2016年的1347家制造業上市公司獲得的政府補助對其成長性的影響的實證研究，分析政府補助的實際效果。對于這個問題，已有一些學者進行了研究，具體可分為政府補助對企業成長的正向影響、負向影響和政府補助對不同股權性質、不同生產規模、不同類型的企業成長的影響。

一、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關于政府補助對企業成長具有正向影響的研究

1.從融資約束視角的研究。連玉君、蘇治（2009）認為政府補助在一定程度上直接緩解了企業融資約束，使得企業擁有更多現金流投入新產品的研發創新和技術產業化.提高企業經濟附加值，進而促進企業績效增長。

2.從創新風險視角的研究。Hussinger（2008）認為政府補助也能夠降低企業因研發創新等活動而帶來的邊際成本和不確定性、分散企業創新活動的風險，提高了企業進行創新活動的意愿。

3.從信號傳遞視角的研究。楊洋、魏江、羅來軍（2015）認為政府補助有利于降低企業和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是企業響應政府、順從政府指引的信號，有助于企業吸引外部投資者的青睞，獲得其他資源提高績效。

4.從外部機制視角的研究。魏志華，趙悅如，吳育輝（2015）認為在市場水平較低的地區，政府補助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外部制度環境不完善的積極替代機制，利于改善企業業績。

（二）關于政府補助對企業成長具有負向影響的研究

1.從政府補助動機視角的研究?？讝|民，劉莎莎，王亞男（2013）認為出于保牌和扭虧的動機，政府會通過補助的手段幫助上市企業進行盈余管理。此時，政府補助主要是為了維持企業生存，其促進發展的意義較小。

2.從信號傳遞視角的研究。逯東，孟子平，楊丹（2012）認為政府傾向于對那些易于通過非經常項目扭虧的公司提供更多財政補助，政府補助向市場傳遞了被補助公司盈利能力低下的負面信號。

3.從政府補助獲取渠道視角的研究。王昌（2009）認為政府補助使企業對其產生依賴，導致企業花費更多的人力物力資源在“尋租”上，而非將這些資源用在通過市場機制來改善企業經營管理水平、提高效率。

4.從政府補助的使用視角的研究。魏志華，趙悅如，吳育輝（2015）認為融資約束水平較低的企業獲得政府補助后更容易出現浪費資源的問題，刺激企業過度投資，降低企業投資的效率。

以上文獻從不同視角綜合分析了政府補助對企業成長的影響機制和效果，但未考慮政府補助在不同的時間維度對企業成長影響的差異，以更加全面客觀地評價政府補助效用。筆者分析：短期內，企業為爭取政府補助會采取迎合行為，且這種迎合行為不利于政府補助績效的發揮。在長期上，政府補助以積極的信號傳遞和基礎資本資源的方式，促進企業發展動力，從而實現績效增長。據此，文章假設：

H1：短期內，政府補助與制造業企業成長負向相關;而在長期上，政府補助與制造業企業成長正向相關。

同時，一些學者也研究了政府補助在不同股權性質、不同規模和不同類型這三類企業的成長性的相對效果。

（1）政府補助、股權性質和企業成長性。楊洋、魏江、羅來軍（2015）認為國有企業面臨預算軟約束，政府補助反而會加劇它們的資源冗余;國企管理機制的弊端也會導致政府補助不能得到很好的利用;國企也不需要通過獲得政府補助的形式來向外界傳遞利好消息。相比之下，政府補助能緩解民企長期以來面臨的資源匱乏和融資難的問題;非國企高效的組織管理機制也能有效地利用政府補助，促進企業進步。孔東民，劉莎莎，王亞男（2013）認為國企并不需要通過迎合行為來獲得政府補助。此外，政府補助有利于為營造一個良好的市場環境，而良好的市場環境對民企的健康發展積極意義重大。

（2）政府補助、企業生產規模和企業成長性。王文甫，明娟，岳超云（2014）認為在金融市場上，大企業比較容易獲得融資，并且融資成本低;政府傾向于對它進行較大幅度的補助和支持，使得大企業短期內容易出現投資過度、產能過剩的問題。白俊紅（2011）認為相比于中小企業而言，大企業的資金、人才、知識積累和規模效應等優勢使政府補助更易獲得相應配套設施，有利于提高被資助項目成功的概率，進而降低政府資助的風險，越發能激勵企業的創新投入。而中小企業正好相反，它不易融資，也不如大企業那樣易得到政府補助。

（3）政府補助、企業類型和企業成長性。張輝，劉佳穎，何宗輝（2016）認為與其他制造業相比，高端制造業多進行尖端科技研發成果，具有項目周期長、各期投入資金流大而穩定的特點，前期投入多而資本回收慢，但是發展后勁足、資本回報可觀。

以上文獻通過細化企業類別，分析了政府補助對不同企業的成長性的不同影響。但未考察政府補助在不同的時間維度對它們影響的差異，也未全面考察政府補助對以上所有類別企業的影響，而對這些問題的研究同樣是有必要的。筆者分析：國企具有非國企所沒有的資源稟賦、與政府間的天然聯系，但是國企管理機制又不如非國企那樣靈活有效;相比于大企業，中小企業不容易出現過度投資，但也不能為政府補助提供良好配套設施;高端制造業擁有前期投入大、回收周期長、資本回報豐厚的特征，而其他制造業這一特征較弱。因而國企、中小企業和其他制造業這三類企業的成長性對政府補助的作用反應表現得更為平穩。據此，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文章假設：

H2.1：政府補助對非國企的影響強于國企。影響具體可分為：短期上的負相關性和長期上的正相關性。

H2.2：政府補助對大企業的影響強于中小企業。

H2.3：政府補助對高端制造業的影響強于其他制造業。

二、模型設計、數據來源與實證結果

（一）模型設計和變量

為考察政府補助對制造業以及不同類別的制造業企業成長的影響，文章分別構建了五個OLS多元回歸實證模型。模型（1）和模型（2）用來檢驗假設1，即分別考察政府補助在短期、長期內對企業成長的影響。模型（3）-（5）用來檢驗假設2，即分別考察政府補助在不同時間維度對不同股權性質、不同生產規模、不同類型這三類企業成長的影響。具體如下：

其中被解釋變量是企業成長性（Gorwth），解釋變量是政府補助（LnSub（r））、政府補助與企業所有制交叉項（LnSub（r）*SOE）、政府補助與企業生產規模交叉項（LnSub（r）*Size）、政府補助與企業類型交叉項（LnSub（r）*Ind）。鑒于政府補助對企業成長影響的滯后性，筆者將政府補助滯后一階作為短期變量，將政府補助滯后二階作為長期變量，r代表滯后階數。文章還選取了以下控制變量：企業資本結構（Lev）、企業盈利能力（ROA）、企業股權集中度（Shrhfd）、企業總資產（Value）、企業年齡（Age）、企業所有制（SOE）、企業生產規模（Size）、企業類型（Ind）。各變量的具體定義如表1。

（二）數據來源和樣本

文章數據全部來源于國泰安（CSMAR）數據庫。首先，由于證監會行業分類在2012年有所變動，因此文章僅選取該數據庫2012-2016年這5年間的制造業數據作為樣本。其次，使用Excel最數據進行初步整理，使其成為平衡面板數據。最后，遵循以下方式對樣本進行檢查和刪誤處理：（1）相關指標數據不全的企業;（2）2012-2016年中不完全屬于制造業的企業;（3）ST、*ST公司。此類公司的財務數據可能存在異?；虿徽鎸嵡闆r，將這類公司的財務數據納入樣本中會扭曲實證分析的結果。最終，筆者選擇1347家企業做樣本，6735個觀測值。文章使用的統計軟件是Eviews7.0。

（三）實證結果與分析

1.描述性統計和相關性檢驗。表2顯示，樣本企業成長性的均值為0.18，標準差為0.49，樣本企業整體發展勢頭良好，企業間成長能力總體差異不大，但極值差大，個別樣本企業表現特別優秀。政府補助的極差為14.51，標準差為1.56，說明政府補助具有一定的補助傾向，但樣本間整體差異不大。表3體現的是各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模型中各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均小于臨界值0.75，可以判斷變量間不存在較強的相關性。并且，各變量均通過單位根檢驗，可以進行回歸分析。

2.實證結果。文章首先對以上模型進行Hausman檢驗，以確定模型適用隨機效應模型還是固定效應模型。檢驗結果顯示P值小于0.01，因而拒絕適用隨機效應模型的原假設，認為模型適用固定效應模型。結果如表4所示。

表4中模型（1）和模型（2）分別為政府補助滯后一階與滯后二階的回歸結果。模型（3）-（5）是在模型（1）和模型（2）的基礎上分別加入股權性質、企業生產規模、是否為高端制造業，這三項虛擬變量與滯后一階的政府補助、滯后兩階的政府補助的交叉項得到的回歸結果。

從回歸結果來看，除了“資本結構”和模型（1）中的“股權集中度”，這兩個變量對企業成長性的影響不顯著外，其他變量的統計檢驗均顯著。（1）政府補助的影響。政府補助在滯后一階的情況下，與企業成長性顯著負相關，影響系數為-0.05。而在滯后兩階的情況下，政府補助與企業成長性之間呈顯著正相關關系，影響系數為0.0229;（2）股權性質和政府補助的影響。股權性質和滯后一階的政府補助的交叉項對企業成長性的影響是顯著的，影響系數為-0.0401。股權性質和滯后兩階的政府補助的交叉項對企業成長性顯著正向影響，影響系數為0.0350。這表明，政府補助對非國營企業的短期、長期影響均強于國企;（3）企業生產規模和政府補助的影響。企業生產規模和滯后一階的政府補助的交叉項對企業成長性的影響是顯著的，影響系數為-0.0512。企業生產規模和滯后兩階的政府補助的交叉項對企業成長性顯著正向影響，影響系數為0.0504。這說明，政府補助對大企業的短期、長期影響均強于中小企業;（4）企業類型和政府補助的影響。企業類型和滯后一階的政府補助的交叉項對企業成長性的影響是顯著的，影響系數為-0.0557。企業類型和滯后兩階的政府補助的交叉項對企業成長性顯著正向影響，影響系數為0.0551。這說明，政府補助對高端制造業企業的短期、長期影響均強于其他制造業企業;（5）控制變量的影響。資本結構對企業成長的影響不顯著;企業盈利能力對企業成長具有顯著正向影響;股權集中度整體上對企業成長顯著負向影響;企業總資產對企業成長顯著正向影響;企業年齡對企業成長顯著負向影響。至此，文章假設與實證結果均一致。

3.對實證結果進一步分析。（1）政府補助對企業成長的影響效應分析。短期，政府補助表現出與企業成長負向關系，這可能是因為地方政府出于維持GDP的穩定和就業率而對財務狀況差的企業提供資金援助[8]。此時的政府補助僅為支撐企業生存，其內在激勵效用無法發揮;而對于財務狀況正常的企業，或因“尋租”或因資源冗余，政府補助也不能有效施展其內在作用。而在更長期的時間線上，接受政府補助的企業通過積極的信號傳遞和基礎資源配置約束的直接改善[5]，財務狀況較差的企業得到了喘息的機會、財務狀況較好的企業糾正了短期內政府補助帶來的弊端，兩者均獲得了更寬松的成長環境和更優良的自身發展條件;（2）股權性質、企業生產規模、企業類型與政府補助對企業成長的影響效應分析。國企的資源稟賦、與政府間的天然聯系，使得政府補助對它們來說不那么重要，并且也不需要通過非常手段獲得政府補助[3]，相對的，在短期，政府補助對它的負向作用不如非國企那樣強。從長期來看，國企管理機制的弊端又導致它們不能像非國企那樣更有效地利用政府補助，因此政府補助對它的正向作用同樣弱于非國企;大企業屬于資本密集型企業，融資約束較小、融資成本低，其雄厚的資金實力和獲得大額政府補助的可能，使得它在短期更容易出現投資過度、產能過剩問題。但從長期來說，大企業的資金和人力資源優勢、知識溢出和規模效應使得政府補助對它的長期激勵效果優于中小企業[10];高端制造業投資周期長、資金大、回收期長、資本回報大的特點，使得其項目開展前期以成本投入為主、收益少，而項目成熟后收益頗豐[11]。所以，政府補助對它成長的短期和長期影響雙雙表現為強于對其他制造業的影響。因此，政府補助對非國企、大企業和高端制造業的影響均強于國企、中小企業和非高端制造業。（3）控制變量對企業成長的影響效應分析。企業盈利能力與成長性正相關是顯而易見的，盈利能力強的企業必然成長得很快;股權集中度體現的是大股東對企業的掌控力。過于集中的股權，更容易使企業資金被大股東挪作私用，侵占公司資產，削弱政府補助資金的正面效用。另外，也更易由于一把手的“一錘定音”而做出偏離科學決策的決議，導致企業投資風險上升、投資效率降低，影響企業的發展，因而股權集中度與成長性負相關;企業年齡與企業成長性負相關是可以理解的。文章樣本企業的平均壽命為15.3年，遠遠超過中國制造業企業平均壽命11.1年，可以認為文章樣本企業普遍處于成熟階段，企業行為相對僵化，缺少活力。因此，企業年齡顯著呈現出不利于企業成長的特征。

三、結論與對策建議

文章以2012-2016年1347家制造業上市公司歷史數據為樣本，研究發現：（1）在短期內，政府補助與制造業上市企業成長表現為顯著負相關關系;而在長期中，政府補助顯著地與制造業上市企業成長正相關;（2）政府補助短期內與制造業非國企成長的負相關性、長期上與制造業非國企成長的正相關性均強于國企;（3）政府補助短期內與制造業大企業成長的負相關性、長期上與制造業大企業成長的正相關性均強于中小企業;（4）政府補助短期內與高端制造業成長的負相關性、長期上與高端制造業成長的正相關性均強于其他制造業。即對于前述的三類企業，無論是政府補助的短期負向影響還是長期正向影響，都被“放大”了。

基于以上研究，文章提出以下幾點建議：（1）完善政府補助制度。文章研究顯示，一方面國企和中小企業受政府補助的負向效應小于非國企和大企業，另一方面政府補助對非國企和大企業的正向效應又強于國企和中小企業。無論是國企、大企業還是非國企、中小企業，它們都有各自優勢。然而政府或出于“父愛主義”或出于地方經濟形象的考慮，傾向于向國有企業和大企業提供更多的政府補助，不利于企業間的公平競爭和市場健康良性的發展。政府補助應該平等地對待國企和非國企、大企業和中小企業，改革項目資金分配機制、簡政放權，深化審批制度改革，營造一個公正平等的市場氛圍，促進公有經濟、非公經濟、大中小企業協同發展;（2）完善財政績效評價機制，兼顧當前和長遠利益。政府補助的評價準則可根據不同企業、不同階段而有所調整。文章研究顯示，政府補助對企業成長的效果在不同時期是完全相反的，因此片面地只取某一時段的表現而下定論是不合理的。只要是對企業現階段經營或者未來發展有益（在某種程度上，應更加關注其對未來發展的作用）、達到了政府提供資金補助的初衷既是好的，并在下一年度的政府補助發放中，適當照顧表現良好的企業;（3）支持高端制造業，促進結構升級。充分利用現有渠道，重點關注高端制造業等制造業轉型升級的關鍵領域。文章研究顯示，政府補助對高端制造業的影響在三種類別的企業中是最大的，這說明政府補助在高端制造業的長期回報率也是最為突出的。因此，對于高端制造業，可以著重關注長遠目標，提高未來效益的權重，加大對其創新活動方面的政府補助，健全和完善企業在產品創新、增值服務和人才競爭等方面的激勵機制，進一步優化制造業布局;（4）企業合理規劃，提高補助效益?，F今企業大多注重眼前利益，忽略長遠發展，這既不利于企業自身的成長也不利于國家經濟的良性發展。獲得政府補助資金的企業應按照政府補助撥款的初衷，專款專用、合理使用;響應國家經濟政策導向、科學決策、加強企業研發創新支出，盡力為政府補助提供包括人力、物力、財力在內的相應配套設施，從而提升市場競爭力、提高產品附加值，增強企業發展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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