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怡倩
從“參觀”到“參與”:談西方公共藝術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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ぃɑ盛頓州立大學三鎮分校 教學系,美國 華盛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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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014年美國博物館總數已經超過35000家,如何在瞬息萬變的科技技術中創新,積極反思“所有人的博物館”(museum for all)的真實意義,美術館勢必得提供不同的學習經驗,提升參觀者使用度的品質。根據文獻,訪談與長時間跨國的觀察,作者具體提出“融合”“互動”“統整”“協作”為當前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永續發展的共同特征,進一步探究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如何采取多元化、多感官的統整策略,并討論“使用”“實用”“適用”的價值。作者建議公共藝術教育必須在建構主義的框架下,檢視從參觀到參與的美術館經驗(Museum Experience)的蛻變,以“參觀者為中心”(visitor-centered)模式突破博物館藩籬(museum beyond walls)的創新渠道,達到永續深耕的目的。
す丶詞:公共藝術教育;建構式主義;參觀者為中心;美術館經驗
ぶ型擠擲嗪牛篔114-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444X(2018)01-0073-08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ysb.2018.0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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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末期,受到經濟風暴的影響,美國美術館大量裁員,不但參觀人數急劇減少,在世代更迭中也流失原有的贊助。美術館痛定思痛,積極找尋答案,重新檢視美術館的意義,希望從傳統的“展示、保存、研究”的主要功能中開辟“教育”為第四大功能,以藝術擁抱群眾。既然美術館的價值與變沿離不開“觀眾”,而且美術館與觀眾之間的關系也隨著生活形態的轉變而有不同的時代意義,如果要突破美術館的窘境,必須正視參觀者的需求。于是,“參觀者研究”(visitor study)也逐漸成為美術館企圖從大眾的反應中理解美術館自身的功能與價值的顯學(Sandell,1998)。雖然美術館經常地以美術館的第四功能--“公共藝術教育”引以為傲,但實際的研究發現卻殘酷地點出美術館忽略“公共藝術教育”的實際功能,對“公共藝術教育”的定義也非常狹隘。
扎哈法?都爾英 (Zahava Doering)把博物館對參觀者的態度分成三類:(1)陌生人:在以“藏品”為尊的環境之下,美術館把大量的經費運用在對藏品、展品的保存與研究上。因此“公共藝術教育”的功能著重于展示而非詮釋。(2)客人:美術館負起“教育”的責任,把展品轉換為“可教”的工具,提供參觀者相關知識。(3)顧客:美術館尊重來訪的觀眾,設身處地考慮他們的需求 (Doering, 1999)。與其強調參觀人數,美術館開始思考如何從以“展示”為主的經營提升質量,打破以“物”為主體來傳遞知識的定律。
根據美國博物館和圖書館服務研究所規劃和研究評價辦公室(Office of Planning and Research Evaluation at the Institute of Museum and Library Services)主任賈斯丁格幕(Justin Grime)提供的數據,2014年美國博物館已經超過35000家。博物館再度重視與參觀者相關的議題。由此可見,美術館除了積極擴展參觀族群之外,公共藝術教育的策略也面臨考驗。
我認為21世紀美術館的挑戰在于“創新”(Innovation)。創新并不是意味著一定要走在科技的最前端,而是轉換傳統對于美術館“高貴而難以親近”的偏見,積極反思“所有人的博物館”(museum for all)的真實意義。更因為身處數據時代,知識信息流量頻繁而龐大,在指尖就可獲取,美術館勢必得提供不同的學習經驗來提升使用度(accessibility)的品質。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如何采取“多元”的策略,并顧及各個觀者的美術館經驗(Museum Experience),突破博物館藩籬的渠道(museum beyond walls)達到永續深耕的目的是值得探究的議題。
從文獻資料整合以及自身的美術館參觀經驗中,筆者發現當前美術館教育“重質不重量”的趨勢有四個一直重復出現的特點:融合(Inclusion)、互動(Interaction)、統整(Integration)和協作(Collaboration)這四個特點在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實踐中,穿越不同部門的藩籬,相互重疊,相互影響。
一、從融合走向互動
美術館的公共藝術教育一直以“教學”為主,致力關注于學齡前到高中的族群。的確,用藝術文化培養下一代可以提升未來的“全民”文化素質。為此,美術館為兒童與青少年策劃許多結合展覽的教育活動。除此之外,隨著都爾英“參觀者即顧客”的影響,美術館開始思索擁抱不同“使用者”的可能性。其中一個主力項目就是關注特殊族群的需要,在展示設計以及參觀動線中融入“需求性”,盡可能地讓行動不便者、視障者、學習障礙、失智者在舒適貼心的環境中感受美的學習氛圍。
從“滿足需求”出發,許多美術館在為特殊需要的參觀人士準備的展覽設計中結集科技技術來提供多感官的美術館經驗,比如聽覺(語音導覽)、觸覺(觸摸式的模型、可供觸碰的展品、大型字體或點字說明版,掃描筆)。在館內館外建造可供輪椅同行的緩坡、導盲磚、聘請手語導覽員等,顯示美術館的用心。然而,大多數的美術館也遇到類似的瓶頸,質疑這些昂貴裝置的效果并不大,只達到“點”的零星推廣,參觀者還是處于“被動”地接受美術館善意的安排的參觀模式(陳佳利,2015)。為此,自1994年逐漸喪失視力的英國維多利亞與亞伯藝術設計美術館貝利金雷(Barry Ginley),從自身經驗深刻體會視障人士渴望理解美術館展品卻不得其門而入的挫折感來檢視美術館“不善解人意”的“善意”。他認為滿足需求不見得等于“適用”,美術館必須思考“融合”的真意,運用日益精進的科技技術(比如衛星導航)來整合改善碎片化的知識傳遞(Ginley, 2013)。要突破“點”與“碎片化”的瓶頸,從同理心出發尋找融入“自主學習”元素的可能性是當前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的目標。
在文獻研究中,我發現安迪沃荷美術館以“使用”(accessible)、“實用”(practical)、“適用”(suitable)為研發目標,成功地把零星的點連成線,提供視障者與一般民眾結合知性與美的體驗。安迪沃荷美術館(The Warhol Museum)位于匹茲堡,隸屬于卡內基博物館聯盟基金會,是美國針對同一個藝術家最大的美術館。展品涵蓋安迪沃荷一生創作的所有草稿、作品、相關記錄,以及他本身收集的藝術品。除了以沃荷作品為主的典藏展廳之外,也不定期地舉辦現代主義以及普普藝術的特展,凸顯沃荷創作的時代性(圖1)。
為了更能了解安迪沃荷美術館的做法,我有幸地與安迪沃荷美術館數字參與部主任戴絲岡薩雷斯(Desi Gonzalez)訪談。沃荷美術館的參與部門專職創建科技技術平臺,推廣沃荷美術館相關咨詢,包括網頁、展廳設置的電子導覽與展覽設計中的互動機制,提供參觀者多層次的美感經驗。
“語音導覽”在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上已經十分普遍,而且是美術館中最常使用的教育輔助器材。一般制作的方式是由美術館的推廣部根據策展部門提供的資料整合,然后聘人預先錄制,語音內容以詮釋展品為核心,把事先挑選好的主要核心作品編號一一介紹。觀眾隨著展覽的進展,一邊聆聽,一邊欣賞,是屬于聽覺以及視覺合一的藝術賞析(Falk & Dierking, 2008)。岡薩雷斯說,館內的語音導覽是最受歡迎的輔助,但她希望不斷求新,把觀眾從靜態聆聽的形式,變為自主的參與學習。為了讓觀眾可以更積極地利用語音導覽,團隊把似乎較為被動的機械式的語音裝置改良,以“藍牙”定位觀眾所在位置的輔助裝置《大聲說》(Out loud),提供“動線選擇”(Path with choice)的機會。整套語音除了可以透過現場借用語音設備來導覽之外,參觀者也可以在手機或平板下載玊he Warhol: Out Loud(沃荷:大聲說)的App,機動性非常高。與其找專業播報員,語音錄制的講者包括歷史學家、藝術家、藝評家、沃荷的親戚朋友,讓聽眾感受到不同的人對沃荷的不同看法。用口語對話的方式敘述許多沃荷的作品的“故事”與生活經驗,凸顯沃荷美術館公共美術教育“親和”與“多元”的目標。
因為要確定每一個觀眾都可以與展品進行深度的交流,沃荷美術館語音導覽的另一個特點是提供視障的參觀者多感官的聯結機會。在這方面,沃荷美術館下了很多工夫。首先是挑選三幅甚具沃荷代表性的作品,然后與3D模板設計公司共同研發觸摸式的展示版。語音導覽中,特地錄制了描述畫作的詳盡語音,很清楚地“引導”視障者“看”的方式。透過手的觸摸,參觀者與畫作進行近距離的交流(圖2)。岡薩雷斯表示:“觸摸展板與描繪式的語音導覽其實在很多美術館都很常見,目的在于提供視障者視覺以外感受藝術作品的機會。但是,把描繪式的語音導覽與觸摸展示(Tactile)這兩個原本分開各自獨立的導覽方式有系統地結合,真正帶領參觀者從觸摸中理解作品,沃荷美術館的做法是美術館界的模范”(個人訪談,2016年11月30日)。
雖然這一套系統在設計的當初以視障族群為主要的對象,但在制作的過程中發現其實一般觀眾也可以從“觸摸”中體驗不一樣的美術館經驗。因此特地把這一系列的展示放置在美術館參觀動線中人潮最多,觀眾習慣優先參觀的最高樓層第七樓。讓觀眾在第一個展廳里,可以直接地透過觸摸式的展示設計,聽到、看到、摸到畫中不同的肌理與質感,提供藝術史以描述以外的層次,體會藝術家創作的用心。美術館的問卷反饋也顯示出很多人跟著描述式的語音導覽“看”到了許多原本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岡薩雷斯說,目前館內最受歡迎的是獵oca Cola Ⅱ(可口可樂第二號)的觸摸版。這幅畫是沃荷開始摒棄商業化的作品,朝波普藝術創作摸索的第一幅代表作,奠定他日后成名作以日常生活中的視覺靈感為題材的基礎。以觸摸的方式配合語音的展示無疑地擔負起向一般大眾介紹安迪沃荷藝術生涯的責任,這個項目實施以來受到許多美術館同業人員的好評。
21世紀的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的視野是兼容并蓄,強調人本參與。近年來對于關懷非視覺的參觀者的議題與措施十分重視。視障民眾經常得仰賴同行的親友描繪解說,是由“他人”的詮釋來理解,屬于間接的“欣賞”,而直接用觸摸,以手代替眼睛感受畫作,在與畫作交流中想象作品的原始樣態,這個經驗對視障的觀眾十分震撼。2016年加拿大“超越視覺”協會的年會會場展示新一代的觸摸展示,透過安裝隱形的傳感器,當手啟動傳感器時,便會聽到根據作品中藝術家想要傳達的信息的相關語音、音樂、或是音效,多感官的聯結,讓許多與會的視障人士激動不已。
美術館在展場中為視障人士設計的展示機制其實并不陌生。臺灣嘉義故宮南院中,每一個展廳之前都設有導盲步道磚,帶領視障人士到一個特定的角落展示區。展示區里配合展覽主題,針對某個創作技術或是藝術元素作導覽,包括盲人點字版、觸摸式的3D模型展板、可以觸摸的展品等等(圖3)。在我參觀的時候,誠如岡薩雷斯提到的,使用的人并不全然是視障的參觀者。這個現象凸顯一般民眾也渴望有機會透過非視覺的引導模式來聯結美感經驗,代表著公共藝術教育應該正視長期以來博物館以“物”為尊的展示方式,無形中造成參觀者與展品之間的鴻溝。
可觸摸的博物館經驗可以翻轉我們過于強調視覺的感官經驗。觸覺可以刺激可視化的聯結,從三種不同層次的“看”(Look:粗淺的看, Watch:仔細的觀察, See:感受理解)來深刻體驗,與展品進行交流(Hirose, 2013)。美術館積極為視障群體提供可觸式展覽或許意味著爭取教育的平權,但我認為這是美術館單位對自身社會責任的覺醒,為知識的傳遞與美術館經驗開啟另一個維度的可能性。
二、 從互動到統整
博物館的種類繁多,其中自然科學博物館、航空館、兒童博物館、歷史博物館深受大眾喜愛。他們共同的特色是把想要傳達的理論知識體系透過體驗式的展示設計,鼓勵各個年齡層的參觀者實際動手、動腦操作,沉浸于寓教于樂的學習環境,兼具發現的驚喜與應用的啟發。相對于這些“動”的博物館,美術館給大眾的印象是“靜態的”、是“不可侵犯的”,是尊貴的。造成觀眾從距離中感受美感的隔閡,加上因為受于保護展品的限制,使用美術館的族群感受到壓力與限制。因此,即使美術館積極與當地學校團體建立合作推廣機制,在有限的經費考量之下,學校的旅行仍然以可以動手觸摸的自然科學館類的博物館為優先考慮。
如何改變美術館的刻板印象,增加親和力,成為有趣又愉悅的學習氛圍(fun and pleasant learning experience)是許多美術館急欲想要做到的。而引進可觸式、互動式、體驗式的展覽方式除了為視障與特殊需要的觀眾爭取與展品交流的機會為目的以外,或許就是回應這個方向所做的努力。
互動體驗式的展示在美術館里一開始以兒童或是視障族群為主,最膾炙人口的典范是芝加哥美術館的兒童可觸式展廳。運用設計的巧思,學齡的孩子可以于藝術品近距離的接觸,了解美術家創作的小故事。為了避免干擾到一般民眾參觀美術館,通常美術館會刻意將兒童體驗區隔離,也會特別為孩子們設計引導教學的體驗活動,或是可以自己進行導覽的互動式的學習機會。美國安迪沃荷美術館則提供版畫創作的機會,特別設立“工廠”(Factory),讓孩子在老師的引導之下盡情體會安迪沃荷創作絹版版畫過程的經驗(圖4)。巴黎羅浮宮也有一部分的展廳規范為可觸式的兒童館。公共藝術教育部門配合展品精心設計學習單,透過游戲、拼圖、找一找的方式,孩子們不分年齡幾乎都可以由淺入深地理解各種形式的藝術文物(圖5)。
隨著現代藝術以及當代藝術運用多媒體、電子科技技術來表達創作,許多藝術品本身就有與觀眾交流的機制。“動”的美術館的概念也逐漸不再是針對學齡兒童或是特殊需要的觀眾為主。加拿大溫哥華2016年春天的《MashUp》百位藝術家特展中的設計規劃與動線顯示“親和力”,處處皆是提供“自拍”最佳的背景,帶給一般民眾不同的美術館經驗。在展廳交接處,置入互動區以及圖書區,提供一般民眾結合視覺感官以及實際操作、文字、聽覺觸覺的多重體驗,甚至鼓勵觀眾運用音樂軟體現場“創作”代表自己的音樂即興作品(圖6)。這些互動展示都以“跨科”“多感官”整合為共同特點。
三、從統整到協作
受到建構主義的影響,歐美博物館界開始正視觀眾的學習需求。博物館的建構主義在喬治?海因(Heins)1998出版的《在博物館的學習》一書中震撼提出,提醒策展人把參觀者視為學習者,強調建構式的學習是開放性的,是以學習者為中心的引導教學。建構式的展示設計介于線性與主導之間,主張學習的過程沒有一定的開始與結束,強調應用多元的學習模式,提供不同角度來審視詮釋,與參觀者的生活經驗連接(Hein 1998, Heins 2012)。
1998年我根據海因的理論在高雄歷史博物館具體將“以參觀者的學習”為核心,把建構主義的精神融進策展的設計中,特別設計互動機制與親子場域來加深參觀者對展品的理解。我認為這個成功經驗是因為一般博物館(比如自然科學、歷史)展品的形式本身就與觀眾的生活與學習經驗息息相關,很容易可以具體應用海因的理論。
但是,近20年來以“建構式”主義落實在美術館主展場的實例非常少。主要的原因在于美術館對公共藝術教育的定義仍然存有“展示與研究”就是“公共藝術教育”的迷思。美國已故博物館管理以及公共藝術教育推廣學者史蒂芬威爾(Stephen Weil)曾經提醒“目的”(ends)與“媒介”(means)的不同觀點如何改變博物館的經營方式。一個博物館如果把展品當作收藏的目的(ends),那么這個博物館的價值絕對以保存收藏取勝;反之,如果把展品當作是推廣以及宣揚文化的媒介(means),那么,這個博物館絕對把服務社會的責任為經營核心(Weil,2000)。這個說法的確把美術館的公共藝術教育的地位更推進一步。然而,威爾也警告,“專家型”(specialist)的縮小范圍專精于某一個區塊的收藏形式,因為要精深,很多收藏品不見得適用于展示。相對的,“普遍型”(generalist)的收藏則往往以大眾展示性的適用度為高低評斷的標準。策展人與公共藝術教育部門必須厘清這兩種不同方式的限制才能有效地開展并落實社會責任。
從“參與”性強的引導方式,可以看出美術館從累積的經驗教訓中漸漸明白“去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的必要性(李靜芳與劉禎,2012)。我認為“去中心化”除了轉移展品詮釋權之外,還有兩個意義,一個是檢視美術館內部階級劃分的影響,一個是在“學習”的框架下重新詮釋“美術館經驗”的意義。
從美術館內部的階級層面來看,公共藝術教育一直處于“輔助”的角色。策展人與公共藝術教育部門的權責分得很開。未來美術館的挑戰,首先必須打破各部門權力的隔閡,改變傳統把展覽為“主”,教育為“輔”,甚至各司其職的做法。公共藝術教育不止于對展品的解說、導覽、學習單。參觀者為核心的展覽設計理念促使策展人與公共藝術教育單位進行對話,甚至達到融合,混合(blending)的可能性。美術館如果要在社會上繼續文化領導地位的話,必須突破各部門之間的矛盾與成見,打破階級的嫌隙,以提升觀眾的美術館經驗為目的在內部加強良善的合作伙伴關系。
從學習的本質來看“去中心化”的意義,我們必須從學習對象(觀眾)的角色與獲取知識的過程來界定美術館的教育功能。在“學習者為中心”的框架下,觀眾從“接受者”的被動轉換為“參與者”的主動。福科與德瑞金(Falk & Dierking,2013/2016)用“學習脈絡模式”(The context model of learning)解釋博物館參觀者學習經驗的融合性。一是個人脈絡(personal):個人對于博物館的定義、理由、先前知識、對展覽主題的熟悉度、以及需求性;二是社會文化脈絡(socio-culture context):個人社會文化背景、宗教信仰、習俗禮節會改變對博物館的價值觀,以團體方式參觀、不同的族群參觀對于博物館、展覽、作品的詮釋自然不同也多少帶有偏見的可能;三是環境脈絡(physical context):博物館的建筑、空間設計、展品的擺設配置形式等,都會影響觀眾在博物館學習的能力;四是時間(time):“博物館經驗”或許只是生活中的浮光掠影,但我們不能因為無法及時看見它的影響度而忽略它在一個人、一個社會的長遠影響力。把時間拉長拉遠來檢視,或許更能真正地明白博物館公共藝術教育的價值。而觀眾的參觀經驗就是這四個維度,時間、空間、人、事、物交錯的匯集“交叉點”(intersection)。
越來越多的當代藝術家也積極想打破“參觀”與“參與”的鴻溝,透過互動式的美術創作形式與觀眾進行溝通。比如2010年道格與麥克仕達(Doug and Mike Starn)兄弟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頂樓花園用竹子搭建的《大竹》(獴ig Bambú)邀請參觀的觀眾或行或攀爬,從矗立的竹林眺望中央公園以及紐約的都市叢林,以實際的體能來感受詮釋竹林與叢林的對話。比如表演藝術家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 將觀眾參與的“行動”化為深入探究人性,思索生命問題的媒介。這些藝術家把“參與”、“互動”融入創作,它們是元素、是變數,是“共同融合再創作”的活力來源。
藝術批評家古斯塔夫阿曼保(Gustaf Almenberg)認為“創作的行動”(Act of Creating)讓參觀者不再單純地從視覺的“看”來詮釋展品,透過藝術家安排觀眾與展品的互動來聯合完善創作的過程,可以創造深刻的美術經驗(experience)。的確,在思索與推廣創造力的時代背景下,參與性的藝術創作是讓觀眾實際以行動來理解“正在創作”的“唯一”模式 (Almenberg, 2010)。
如果單一的創作可以透過“參與”的元素成功地與觀眾進行互動,帶來深刻的美感交流,那么,我們可不可以把這個理念投射在主題性的展覽里呢?換句話說,展覽本身有沒有成為“參與性共同創造”美感經驗的可能呢?
佛羅里達州立大學的藝術管理研究所派特維諾夫博士(Pat Villeneuve)與博物館教育“參觀者為中心”策展研究教授安羅森洛芙博士(Ann Rowson Love)針對這個可能性研究,創建“參觀者為中心”(visitor-centered)的策展模式,以“參與共同創作”為出發,她們帶領研究生在不同城市的社區藝廊中策展規劃,并將所得的教學相長的經驗實用分享(圖7)。洛芙博士在受訪中表示,“參觀者為中心”的策展模式對于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以及培養未來美術館專業人才影響很大。原因在于“參觀者為中心”的互動性高、參與性強,它發揮建構主義的精神,融入探索式學習法,提供參觀者多元的參與形式與展覽品交流(Ann Rowson Love,個人訪談,2016.12月7日)。
這種新的模式在美術館策展界起了兩個積極的變化:一是把展覽視為一個混合體(Hybird),強調協作。這里的混合體指的是展覽本身融合多元的視角、多元的聲音。在準備展覽的過程中邀請在當地社區中的專家學者與一般民眾,共同規劃、創建、設計、布置。這種模式不但可以強化美術館與所處社區的合作關系,還可以幫助策展人與公共藝術教育部門理解參觀民眾的需求。二是提高展覽本身與觀眾進行互動的可能。在展覽設置中透過多元的方式增加參與感,鼓勵觀眾勇于表達、記錄、分享、詮釋,與展覽的主題交流反饋,共同創建新的意義。
結語
在21世紀初期,筆者針對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人員的“美術館的一天”做過混合定性與量性研究,結果顯示,公共藝術教育人員的職責除了以推廣公共藝術教育活動、社區聯結、訓練導覽員為主之外,他們經常地與其他部門進行溝通,希望能更好地傳達教育的責任。同時, 我也發現公共藝術教育所謂的”溝通”并不是協作的共同創建(Cooper, 2008)。
那么,面對當前從“參觀”到“參與”的轉變,未來的美術館到底需要什么樣的人才?
身為瑞格林藝術博物館(Ringling Museum)的公共藝術教育主管,洛芙博士表示,找出培養未來美術館人才必備的知識與技能是高校博物館學研究的目的。每一個未來的美術館的從業人員,必須把“參觀者研究”視為重點科目,以不同的策略來理解參觀者、展品、展覽、美術館的意義與價值。
榮獲英國伊麗莎白二世金禧獎章(Queen”s Golden Jubilee Medal),英國博物館界的領導人羅勃特?詹斯博士(Robert Janes)在1990年代末期便強調博物館館長必須正視博物館內部各部門的融合協作 (Janes, 2016)。但洛芙表示,改變部門分科,積極參與協作,仍然是美術館界需要繼續努力的方向。因此,熟悉美術館的場域與美術館實踐應該是專業訓練的常態。在實習之前學生必須已經具備以不同角度策展的經驗:應用美術史的知識,找尋適合美術館美術教育的教學策略,貫徹學習者為中心的理念,將教育活動與策展融合,并與館外社區文化各個單位建立長久的協作機制(圖8)。
2014年美國博物館聯盟很生動地用“學習的生態系統”(learning ecosystem)來規劃公共藝術教育的愿景,具體在《建設教育的未來——博物館與學習的生態系統》報告書提出,未來的博物館必需扮演“橋梁”的角色,真正走出博物館,主動地提供與各個教育機構協同合作的機會,資源整合,推廣跨科批判性思維,打造生生不息的學習環境(American Alliance of Museums,2014)。波特蘭美術館中最受歡迎的一個展廳就是以聲音為主題,結合多元互動裝置,展廳中的作品吸引觀眾駐足,或是用嘴巴“唱”、即興“發聲”,或是手舞足蹈,拍手、踏腳,作品隨著聲音的節奏高低而變色(圖9)。同一個展廳也配合展示《超越可以聽到的聲音》(玈ound Beyond Auditory) 的視覺故事。乍看之下這是一個娛樂性高的展示,但其實這個常態展覽是美術館與非盈利組織CymaSpace針對聽障族群設計的,透過科技技術與聲光引導這些聽力受損或是天生耳聾的觀眾感受藝術文化之美。這一個展覽結集科學博物館的科技人員,藝術家,社區服務人士,以及聽障教育專家,合力打造,結果不僅聽障觀眾受惠,一般群眾也在親身參與中獲得不同的藝術經驗。這是“學習的生態系統”的成功實例。換句話說,以集體的力量來提供下一代層次多元的學習機會,以“mindful museum”為目標。而一個“mindful museum”的要訣就是把博物館的重心移到教育推廣與社區聯結(Janes, 2016)。
當今美術館反思“普遍性”的廣泛會造成流于表象的教育價值,而忽略本質的教育意義。重新聚焦之后,許多策展人不再以藝術史、純美學、藝術為藝術的角度來呈現,而是發揮建構主義的實踐精神,結集跨科的知識,以參觀者為中心,交織多元參與的元素。未來的美術館公共藝術教育是全館各部門協作的核心,從融合、互動、統整、協作的特質中探究“參與”的學習生態系統的意義,把美術館視為奠定全民感知的智慧匯集地。
附注:作者特別感謝安迪沃荷美術館參與部主任戴絲岡薩雷斯(Desi Gonzalez)、傳播部經理杰西卡瓦茨(Jessica Warchall),以及佛羅里達州立大學博物館教育“參觀者為中心”策展研究教授安羅森洛芙博士(Ann Rowson Love) 為本文提供的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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