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艷良 李 莉
(北京大商所期貨與期權研究中心有限公司,北京市西城區,100032)
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指對煤炭生產環節的資源、勞動、資本和技術等生產要素進行合理組合與優化配置,通過產業升級、結構優化、技術攻關和管理創新等措施,解決煤炭行業供給側生產要素配置低效率、低檔次和低質量等問題,促進煤炭行業健康發展。中央提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總體任務以來,有關部門密切配合,出臺一系列政策措施加快推進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那么該如何認識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煤炭行業供給側到底存在哪些問題?截至目前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取得了哪些成效?還有哪些值得關注的問題和應該如何解決?對于這些問題,目前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均缺乏系統的研究,本文將在提出我國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分析框架的基礎上,對上述問題進行分析。
目前對我國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有關研究主要按照必要性、可行性和對策措施的邏輯思路展開。必要性方面,研究普遍認為煤炭行業存在產能過剩、需求下降、成本過高、盈利下降等問題,有必要進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此外,改革的必要性也體現在其他一些方面:郭文水(2016)認為從要素投入看,我國煤炭行業具有典型的重資產特征,且研發水平不高;白玫(2016)認為我國煤炭資產負債率處于加重狀態;朱超(2016)認為生態環境保護問題突出,安全生產形勢仍然嚴峻,煤炭終端消費比例偏高。可行性方面,云小紅、張金鎖等(2016)認為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現實困境主要體現在體制限制、人才危機、國情壓力和技術瓶頸等方面。對策措施方面,現有研究主要從政府、行業和企業三個層面結合煤炭行業存在的主要問題,提出了大量建設性意見和建議。
從研究現狀來看,主要存在以下幾個方面的不足:一是缺乏系統的邏輯分析框架,主要依靠必要性、可行性和對策措施的簡單的靜態研究思路展開;二是對煤炭行業供給側存在的問題認識不夠全面和深入,將煤炭行業存在的普遍問題等同于供給側的問題,如需求下降是需求側的問題,其導致的產能過剩才是供給側的問題;三是對供給側問題產生的原因研究不夠深入,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效果進行評價的研究還存在空白。
黃群慧(2016)認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具有鮮明的問題導向,具有“問題—原因—對策”的三段論邏輯框架。按照這一框架,我國當前經濟面臨的主要問題是存在供給結構不能適應需求結構的結構性矛盾,主要原因是供給側的有效供給和中高端供給不足、無效供給和低端供給過剩,解決問題的對策是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用改革的辦法推進結構調整,提高全要素生產率。黃群慧進一步指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針對中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轉向中高速增長的新常態背景提出的,涉及企業、產業和區域三個層面。
在上述“問題—原因—對策”的三段論邏輯框架基礎上,可以提出“問題—原因—對策—成效”的動態分析框架,見圖1。一是供給側存在哪些主要問題,即產能、庫存、杠桿和成本是否合理,在產業布局、生態環保和安全生產等方面還有哪些短板或不足,以及這些問題對行業績效產生了哪些影響。其中,產能、庫存、杠桿和成本等方面的問題是短期問題,可以通過有關政策進行即時調控;而行業短板是長期問題,需要長期的關注和投入加以解決。二是產生上述問題的主要原因是什么。這些問題的產生可以從產業結構和動力結構兩個層面進行考察,產業結構中的供需結構失衡、市場集中度不合理、產業升級不夠、產業轉型困難等是上述問題產生的直接原因,而科技、管理、資本和勞動等生產要素是否合理投入和有效配置又是產生這些問題的深層次原因。三是針對問題出現的原因,需要采取哪些政策措施。可以從改善經營、職工安置、化解產能、金融支持和財政獎補等方面“對癥下藥”,提出解決煤炭行業供給側問題的政策措施。四是還需要考察改革的效果如何,分析產能、庫存、杠桿、成本和短板等方面改革的成效及其績效影響,并提出其中存在的問題和對策建議,從而實現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動態閉環管理。

圖1 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動態邏輯框架
1.2.1 我國煤炭行業存在的短期問題及原因
(1)煤炭產能過剩。根據國家統計局和國家工信部有關數據,“十二五”期間我國煤炭開采新增產能17.3億t/a,但淘汰落后產能僅8.1億t/a,導致我國煤炭產能規模凈增長9.2億t/a。2015年底,我國煤炭產能規模合計57億t/a,行業產能利用率僅為65%左右。煤炭產能過剩的主要原因是缺少結合需求的產能調控機制,投資盲目沖動,導致供需結構失衡,形成過剩產能。
(2)煤炭庫存較大。“十二五”期間,我國國有重點煤礦庫存從2011年初的2095萬t,上升至2015年底的5045萬t,提高了1.41倍。其中,華北地區國有重點煤礦庫存從2011年初的897萬t,上升到2015年底的1545萬t,提高了72.3%;西北地區國有重點煤礦庫存從2011年初的236萬t,上升到2015年底的1751萬t,提高了6.4倍。庫存是銜接供需的“蓄水池”,當煤炭過度開采導致供需結構失衡、供給大于需求時,必然會引起煤炭庫存的增長。
(3)杠桿水平過高。“十二五”期間,我國煤炭行業的資產負債率從2011年初的59.0%上升至2015年初的67.9%,提高了近9個百分點, 2016年初更是提高到了70%的警戒線以上。煤炭產能的擴張必然伴隨著固定資產投資的擴張,“十二五”和“十三五”兩個五年計劃的10年間,我國煤炭業固定資產投資累計達到3.6萬億元。當自有資本無法滿足投資擴張的需要時,煤炭企業必然要通過外部融資,即提高杠桿來滿足投資擴張的需要,從而引起財務杠桿水平的提高。
(4)行業成本上升。通過計算“十二五”期間煤炭行業成本率有關數據發現,總成本率從2011年初的0.83上升到2015年底的0.97,提高了16.0%。導致煤炭行業成本提高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從行業層面看,煤炭行業需求下行,導致煤炭行業產量下降,從而使其規模效應下降是一個重要原因。此外,勞動、土地、資本等要素價格的提升也是影響煤炭行業成本提高的重要因素。
1.2.2 我國煤炭行業存在的長期問題及原因
(1)存在產業結構短板。煤炭企業戰略布局以縱向一體化為主,企業布局嚴重趨同,導致產業鏈各個環節均存在低水平的過度競爭。此外,經過多年的產能擴張,行業內部存在大量沉沒成本,加之退出機制不完善,行業的退出壁壘非常高。
(2)存在生態環保短板。在我國煤炭開發重心西移的過程中,西部地區生態環境保護,特別是水資源的合理開發利用問題已成為影響煤炭行業可持續發展的重大問題。此外,散煤燃燒排放污染依然嚴重,散煤燃燒年二氧化碳排放量約占全國總排放量的36%,煙塵排放量約占全國總排放量的45%。
(3)存在安全生產短板。近年來,盡管煤礦安全生產工作取得明顯成效,但仍存在重大事故時有發生、較大事故有所反彈、違法違規行為屢禁不止等問題。
1.2.3 煤炭行業績效持續惡化
由于煤炭行業供給側問題的不斷凸顯,煤炭行業績效持續惡化。“十二五”期間我國煤炭行業的利潤率指標呈不斷下降趨勢,行業銷售利潤率從2011年的13.3%,下降到2015年的1.8 %,下降11.5個百分點。行業總資產利潤率從2011年的11.6%,下降到2015年的0.8 %,下降10.8個百分點,見圖2。此外,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我國煤炭行業虧損情況日益嚴重,“十二五”期間,我國虧損煤炭企業數量從2011年底的845家,提高到2015年底的2027家,提高了1.4倍。虧損企業占比從2011年底的11.1%,提高到2015年底的31.52%,提高了20.4個百分點,虧損企業的虧損總額達到了973億元。

圖2 “十二五”期間我國煤炭行業總資產利潤率和銷售利潤率變化
為有效解決煤炭行業供給側存在的主要問題,從2016年初開始,我國相繼出臺多項政策推進煤炭行業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總體政策框架見圖3。在黨中央就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提出總體要求后,經過一個多月的規劃期,國務院于2016年2月初發布了核心綱領性文件《關于煤炭行業化解過剩產能實現脫困發展的意見》。之后的3個月內,國家有關部委密集出臺了多項配套政策,從改善經營、職工安置、化解產能、金融支持和財政獎補等方面提出了具體的實施意見,并督促有關地區和企業認真貫徹落實。

圖3 我國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總體政策框架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要解決的主要問題是產能、庫存、杠桿和成本的不合理性,以及產業布局、生態環保和安全生產等方面的短板。由于行業短板是長期問題,其改進情況在短期內無法有效考察,這里重點分析產能、庫存、杠桿和成本等幾方面短期問題的改革成效。
2016年是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元年,一年來國家積極引導煤炭落后產能退出,全年煤炭累計去產能約3億t/a,超額完成全年去產能目標任務。“十二五”期間,我國煤炭行業累計去產能5.76億t,年均1.15億t/a。2016年煤炭行業去產能數量是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前2015年的2.8倍,是整個“十二五”期間年均數量的2.5倍。此外,根據國家發改委通報數據,2017年前4個月我國煤炭行業去產能為0.69億t。因此,自2016年至2017年4月,我國煤炭行業去產能累計達到3.59億t,達到“十二五”期間總和的62.3%。總體來看,有關政策實施以來,我國煤炭行業去產能的力度和進度都是空前的,且已取得明顯的成效。
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有關政策實施以來,持續多年的高庫存得以有效化解。從煤炭行業去庫存應重點關注的產地庫存來看,全國國有重點煤礦庫存雖個別月份有所回升,但總體呈不斷下降的趨勢, 2017年5月國有重點煤礦庫存3128萬t,較2016年1月下降33.7%。從華北和西北兩個重點區域看,國有重點煤礦庫存雖后期有所回升,但均經歷過明顯的去庫存過程,2017年5月國有重點煤礦庫存分別為1393萬t和569萬t,分別較2016年1月下降6.7%和68.4%。
煤炭行業總體資產負債率在2016年上半年基本維持在70%的警戒線以上,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實施以來,截至2017年4月,這一指標已經下降到68.8%。全部A股煤炭上市公司財務季報顯示的平均資產負債率從2015年四季度的53.98%,下降至2017年一季度的51.23%,下降了2.75個百分點。總體而言,雖然我國煤炭行業的杠桿水平依然處于高位,但是去杠桿的成效已經開始顯現。
2016年以來煤炭行業總成本率呈明顯下降的趨勢,從2016年初的0.99,下降到2017年4月份的0.85,下降13.6%。其中,主營業務成本和期間成本呈現同步下降的趨勢,主營業務成本率和期間費用率分別從2016年初的0.849和0.137,下降到2017年4月份的0.734和0.119,分別下降13.6%和13.3%。值得注意的是,代表籌資成本的財務費用率幾乎沒有變化。
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不斷深化對煤炭行業的影響具有兩面性:一方面使煤炭行業績效得到顯著改善,如圖4所示。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來,我國煤炭行業的銷售利潤率指標明顯提升,從2016年初的-0.29%,上升至2017年5月的11.30%,上升 11.6個百分點。2016年初以來,我國虧損煤炭企業數量從1995家,下降至2017年5月的1074家,下降了46.2%。虧損企業占比從2016年初的33.7%,下降到2017年5月的21.2%,下降了12.5個百分點。截至2017年5月,虧損企業虧損額同比下降41.8%。由此可見,我國煤炭行業績效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取得了明顯改善。

圖4 煤炭行業銷售利潤率指標變化
另一方面,使煤炭價格產生劇烈波動。事實上,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使煤炭行業績效得到顯著改進,主要原因是煤炭價格的提升,但在價格上行的過程中,其波動性不斷加大。以上游原煤和下游鋼廠均受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影響較大的焦煤價格為例,雖然其價格整體有所提升但也出現了劇烈的波動,現貨價格從2016年初的555元/t,上升到2016年11月中旬的2010元/t,上升了2.6倍。之后又震蕩下行至2017年6月底的1200元/t左右,下降了40%。煤炭價格的大幅波動給煤炭及其上下游企業的生產經營帶來了不確定性。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當前煤炭行業工作的重中之重,應從“問題—原因—對策—成效”的動態分析框架來理解煤炭行業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由于我國煤炭行業在供給側存在產能過剩、庫存較大、杠桿過高、成本上升和短板突出等問題,國家從2016年初開始,相繼出臺多項政策推進煤炭行業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內容涉及改善經營、職工安置、化解產能、金融支持和財政獎補等多個方面。通過政策的有效落實,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在控制產能、“杠桿”去化、減少庫存和降低成本等短期問題的解決上取得顯著成效,但還存在一些值得關注的問題,因此提出如下建議。
產能控制上,一方面應防止新增產能的擴張。雖然我國煤炭去產能取得了重大進展,但從歷史經驗看,近年來我國每年煤炭新增產能均明顯高于淘汰的落后產能,新增產能擴張的慣性思維依然存在,要規范和嚴格煤炭行業固定資產投資管理流程,按照國家能源局印發的《關于完善煤礦產能登記公告制度 開展建設煤礦產能公告工作的通知》有關要求,嚴格煤礦新增產能審批管理。此外,應把握國家“一帶一路”投資合作的戰略機遇,積極開展與有關各國的投資合作,推進新增產能的外部擴張,適當加大煤炭對外出口力度和過剩技術裝備的對外輸出力度。
目前國家主要通過要求企業簽訂價格長期協議或建立價格預警機制等傳統行政手段管理價格波動,不利于市場在資源配置上基礎性作用的發揮。出現政策干預時,市場在短期發生價格波動也是對政策有效性的一種正常反映,對于正常的價格波動要有一定的容忍度,在保持調控方向持續性的同時,避免頻繁尤其是逆向調控。目前我國已經建立了較為完善的煤炭期貨市場,其中大商所焦煤期現價格的相關性已經達到0.9以上。應注重發揮期貨市場的功能和作用,鼓勵煤炭企業積極參與期貨市場,利用期貨工具,根據期貨遠期價格合理安排和組織生產,有效規避價格波動風險。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來,我國煤炭行業的主營業務成本和期間成本有所下降,但籌資成本并沒有下降。目前煤炭企業的虧損面有所縮小,但仍有近20%的企業處于虧損狀態,這些企業多是轉型需求和生存壓力大的中小企業。應出臺專門的困難企業金融支持政策,對符合條件又有轉型升級需求的虧損企業提供全方位的金融支持和服務。一方面,應出臺專門政策督促商業性金融機構清理不必要的資金通道和“過橋”環節,盡快取消中間業務不合理收費,切實降低間接融資成本;另一方面,應加大政策性金融機構參與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深度,發揮其低成本資金優勢,提高低成本資金供給,切實降低困難煤企融資成本。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來,我國煤炭企業從6430家下降到了目前的5058家,下降了21.3%。由此可見,眾多煤炭企業并不是簡單降低產能,而是選擇退出或轉型。財政部出臺的《工業企業結構調整專項獎補資金管理辦法》規定,基礎獎補資金按因素法分配,化解產能任務量權重50%,需安置職工人數權重30%,困難程度權重20%,并視任務完成量給予適當獎勵。這種獎補制度在一定程度上考慮了企業退出的實際,但對企業轉型升級的激勵缺乏體現。企業轉型升級需要升級知識和技術,應進一步完善激勵煤炭企業轉型升級的財政支持政策,提高企業退出和轉型的主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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