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從亞洲的全世界路過

暗地妖嬈

咖啡的神奇之處就在于，它那深淺不一的焦香氣在幾個世紀里傳遍了全世界，不分高低貴賤，沒有等級差異，就那么樣堂而皇之地被捧在任何一個人的手心里，甚至成為醞釀“文化”的一個元素。

傲慢的歐洲人需要它，巴爾扎克就是在每天五杯咖啡的催動下寫出了《人間喜劇》，他總是跟人家說：“我不是在家，就是在咖啡館;不在咖啡館，就在去咖啡館的路上。”拿破侖在咖啡的刺激下燃起戰斗熱血，說它“賦予我溫暖和異乎尋常的力量。”

而秉性溫和圓潤的亞洲人，面對這些神秘的黑豆子，亦有他們自已的處理方式，細品慢斟間，體味的是提神醒腦以外的情趣。

• 神秘的黑豆

咖啡的起源有各種各樣的傳說，但咖啡樹產于非洲埃塞俄亞是不爭的事實，這就注定了它的平民氣質與生俱來。也曾有人為它編了個非常好聽的故事，講說一千多年以前，有位牧羊人發現羊啃咬了某種植物之后變得興奮異常，就這樣發現了咖啡豆的存在。從11世紀開始，人們不再像土著那樣粗暴地把咖啡豆碾碎混合動物油脂搓成丸子食用，而是找到了更為文明的方式，用水煮透之后當成了飲料。此舉讓穆斯林雀躍不矣，由于伊斯蘭教義剝奪了教徒飲酒的權力，要找到慰藉心靈的代替品，就只能是咖啡了。它口味重，香氣霸道，能讓你身上的每個細胞都跳起舞來。于是乎，精明強悍的阿拉伯人把咖啡帶到了自己的國家。

橫跨非亞大陸是阿拉伯國家的優勢，亞洲人由此有幸喝到了這種神秘飲品，也令阿拉伯做起了壟斷生意。宗教界對于咖啡刺激神經的妙用特別介意，在他們眼里，咖啡和酒精別無二致，于是一度勒令關閉所有的咖啡館。而阿拉伯另一邊的埃及卻沒有這么做，他們把咖啡館開得滿滿當當，然后將女人拒之門外，只給男性提供服務。

咖啡在亞洲的傳播過程，就成了破除一道道關卡的過程。歐洲也是一樣，直到16世紀，還有教徒將其稱為“魔鬼飲品”。然而，正因為“禁豈”，才讓越來越多的人對它趨之若鶩;因為昂貴，更令咖啡成為貴族的專屬品。

然而，這些將咖啡強行圈養的國家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亞洲日照充足，土地肥沃，四季分明，雨量也足，絕對是培植咖啡的最佳溫床。只要有幾顆種子流出國境，就意味著能“散豆成兵”。而傳教士的力量也不容小視，歐洲的教徒們帶著滿腔的誠意和滿袋的咖啡豆不遠萬里來到亞洲，這就注定了咖啡產業不可能永遠被壟斷。

印度人喜歡在早上喝一杯路邊移動咖啡鋪販賣的咖啡，這家移動咖啡鋪是由印度咖啡委員會的退休職工們開的。印度人愛喝咖啡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歷史了，可以說漸漸地已經成為他們的一種生活習慣。

你會發現，咖啡與異國文化傳播的足跡幾乎是一模一樣的。1696年，荷蘭人維特森把咖啡運到了當時還是殖民地的爪哇島，雖然因為種子被大水沖走導致計劃失敗，但三年之后就有另一個荷蘭人將第一株咖啡插枝種在了爪哇的土地上，咖啡樹就這樣以閃電般的速度遍布印度尼西亞的蘇門答臘島和西里伯斯島。19世紀，臺灣省得到了咖啡之神的眷顧，同時也托法國傳教士的福，堆上火車通過鐵路運送到了中國云南。緊接著，越南也以得天厚獨的氣氛條件受到咖啡的恩寵，咖啡因含量頗高的羅布斯塔種幾乎無處不在。

要知道，那時候法國和意大利都已經被咖啡館占領，而亞洲卻成了正兒八經的咖啡供給地，那里培育的咖啡豆以散射狀從全世界路過，與各國傳統文化的輸出套路不同的是，咖啡以極具親民的態度融入了全球人的骨血之中，甚至連北京的老豆汁兒都被外國人戲稱為“中國咖啡”。

• 迷藥的力量

德國作曲家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曾經說過：“如果早上不喝咖啡，我將心力枯竭，就像一塊干癟的烤羊肉。”

誠然，咖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具備了“迷藥”的威力，它既有消除疲倦、振奮人心的功效，甚至也為文化人激發藝術靈感提供了條件。咖啡里含有的咖啡因能刺激中樞神經系統、心臟和呼吸系統，促進腎臟機能。這就意味著它能讓人心跳加速，從而大面積地取代了容易產生不良后果的興奮劑。

與歐洲人對待這種“黑色黃金”的清高態度不同，亞洲人早早地把咖啡視為平民的“零食”。當歐洲各地都建起咖啡館，將窮人拒之門外的時候，越南、印度等地卻在街頭擺攤，提著滿滿一大壺咖啡隨處叫賣，幾毛錢就能讓路人享受到“貴族待遇”。也許像歐洲那樣的藝術圣地，咖啡是文化人用來觸摸繆斯女神的一種途徑，但對于需要消耗體力勞動掙錢的亞洲人來講，咖啡就是廉價的“雞精”，能助其打起精神完成一天的勞作。

以亞洲人的脾好來講，亞洲的咖啡與歐洲人熱衷的“重口味”不同，講究的是甜味和潤滑感，云南省的咖啡豆以鐵比亞與卡特莫兩種為主，后者屬于小顆粒咖啡;臺灣咖啡為了去掉豆子里特有的苦澀味，選擇中焙至深焙。印度尼西亞的新幾內亞咖啡更是骨骼清奇，選擇日曬來代替水洗，讓咖啡豆口感變得細膩。印度咖啡更是區別于濃烈的黑巧克力味，濃度與酸味都極低，甚至適度帶入香料氣息，以迎合本國人的口味。去尼泊爾旅行過的人倘若嘗過那里的咖啡，會發現他們注入的新鮮羊奶醇厚至極，能在咖啡面上結起一層薄衣，為的就是把咖啡做出本土味兒。

于是乎，“黑咖啡”在亞洲屬于小眾，亞洲人更喜歡把這種“迷藥”調制得溫和入口，猶如當地人的品性。

• 戀戰咖啡館

咖啡是怎么變成文化的？對于沿街叫賣式的咖啡提供法自然只能做到“與民同樂”，可總有一些國度是能將咖啡變成載體，往里裝入其它元素，以搭配醇厚香濃的飲品。

咖啡館就是如此奇特的存在。

喜好風月的詩人徐志摩在法國進修的時候就講過：“如果巴黎少了咖啡館，恐怕會變得一無可愛。”誠然，在亞洲也需要對咖啡進行這樣的升級，于是就有了不少以咖啡聞名天下的地盤。

2003年，臺灣導演侯孝賢拍的電影《咖啡時光》問世，這實際上是一個關于舊書店的故事，卻以“咖啡”之名帶出文藝小資的精神本質。片中的取景地是位于臺灣新北市瑞芳區的九份，那里早期以金礦聞名，礦藏挖完之后被廢棄。重振九份的秘訣，除了獨特的坡地、舊式建筑之外，就是林林總總的小咖啡館。豎崎路兩旁的咖啡店與茶室已延綿成線，和鄉土小吃混雜而設，形成了獨特的風景線，這些咖啡店與日式老房相映成趣，因為沒有賓館，吸引客源就只能靠本土特色，咖啡店憑借它的歷史淵源，成了文藝青年們向往的懷舊場所，他們即便不住九份，也會到那里一聚，親身體驗殖民地時代留下的遺風。尤其是歌手陳綺貞演繹的歌曲《九份的咖啡店》，直接把那里的咖啡文化與小清新之道融合，讓愈來愈多的人知道那是小眾文化的一個分支。尤其是，咖啡店的存在讓游客和路人都在九份有了隨處歇腳的地方，于是街市不再嘈雜，巧妙構筑了鬧中取靜的氛圍，而這一元素正是文化滋養的必要條件。

輾轉至日本來看，咖啡館更是一眾文化客尋寶的地盤。雖然猶如“刷鍋水”的星巴克遍地開花，也依然無法捍動東瀛咖啡館的威望。盡管日本不盛產咖啡，但咖啡隨著戰爭、侵略、反侵略的輪番進擊被帶入了國內，400多年的咖啡史令日本變成了咖啡愛好者的朝圣處。自1868年神戶港進口咖啡開始，20年后的東京開起了第一家咖啡專門店，昭和時代的咖啡店打著“喝咖啡”的名號，做的卻是陪客生意，服務生都是年輕美女，客人享受的是她們輕聲鶯語的陪聊。到了1930年代，東京已經有3000多家咖啡專門店，這讓全民都對咖啡上了癮，哪怕二戰時暫停進口，戰后也能迅速恢復，發展到如今全日本的咖啡專門店已多達16萬家。更有趣的是，日本的私營咖啡館主打“特色”，特色分模式和飲品兩類，從模式來講，高大上的西洋式咖啡館、悠閑小格局的私人咖啡館、極具國民特色的貓咖啡館，以及靠情趣吸引客源的女仆咖啡館比比皆是;就飲品特殊性來說，幾乎全世界的咖啡師都知道，日本每一家咖啡館的咖啡豆來源都有其獨一無二的門道，甚至有些咖啡館里收藏有百年以上的咖啡豆，喝起來味道就像灰燼，這也是咖啡師專程去東瀛“淘寶”的原因。

奧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講過這樣一句話：“咖啡館始終是一個接觸和接受新聞的好場所。”的確，有了咖啡館，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就近了，無數的藝術家和大文豪都會走進那里，結交到知已的同時，更交流文化，海明威便是其中的受益者，他在巴黎的王牌咖啡館寫出了佳作。而日本文豪也不例外，森鷗外的女兒森茉莉每天都去一家咖啡館寫作，順便觀察她一直暗戀著的那位男性常客。

由此可見，咖啡館里誕生的名人與名作不計其數，同時也成為諸多文化人眷戀的場所。

• 格調的變態

茶道有茶道的格調，咖啡則有咖啡的門路，即便迷戀的只是一種飲品，它也總有辦法讓受眾群體為其投入巨大的精力與財力。

雖然制作咖啡無非就是一個研磨沖泡的過程，但也可以搞得花樣百出。最早的直接沖泡法已經被越來越多的人摒棄了，為了保持咖啡原有的味道，人們發明了各色各樣具備儀式感的調制方式。日本女演員有村純架就曾放言說：“我的咖啡必須從咖啡豆開始。”

那意思是說，當你手中的咖啡是從咖啡粉開始做的，就已經折損其原味，一杯咖啡得是咖啡豆打頭陣，現場研磨沖泡，方能呈現其美味。

蒸餾器制作咖啡也是一種不亞于茶道的精致做法，人們就是享受咖啡在酒精爐的加熱中成就圓滿的過程;法壓壺制作咖啡的妙法也橫空出世了，為的是在方便快捷的基礎上炮制文化氛圍。新近的云朵咖啡將咖啡制作變成了某種游戲，就看棉花糖中在熱咖啡的蒸烤中滴落糖汁，講究的是趣味。

毫無疑問，咖啡調制方法的多樣化，意味著咖啡器具也得相應提升檔次。亞洲人在喝咖啡這件事上的講究，也順帶旺盛了器具的文化市場。鑒于日本人對手沖咖啡的迷戀，無數的手沖咖啡器物制造所也由此形成了家族產業，早在1921年，日本東京神田須田町的柴田弘制造所就因制造虹吸咖啡壺而盤活了整個企業;印度尼亞西的純手工造銅制咖啡手沖壺更是咖啡愛好者的心頭肉。

咖啡被作為一種文化傳播交流方式。2月6日下午，“和平咖啡”的活動正在韓國江陵市舉行。這一活動被認為是當地文化奧林匹克運動會的開幕式之一。

咖啡的普及等同于它有衍生產品倍受青睞的文化意義，器具的精制程度，出自哪位匠人之手，都變得由為重要。為了與咖啡搭配，連咖啡店堂內的一幅畫都有講究，這就意味著咖啡的門徒們得為其奉上金山銀山，以捍衛其文化內蘊;梵高生前最大的夢想之一就是他心愛的咖啡館里能掛上自己的作品。盡管大文豪伏爾泰戲稱咖啡是“慢性毒藥”，但是這毒藥早已深入人心，對其上癮好似成了生活品味的象征。格調，就是這樣醞釀出來的。

1972年，村上春樹與妻子東拼西湊籌了一筆錢，在國分寺車站南口開了一家咖啡店，終日播放爵士樂;之所以要這么干，是因為他不愿意向體制低頭，希望享受自由人生。時至今日，越來越多的文藝人士都將才情投注到了咖啡上，他們知道，咖啡也許不是能讓你邁向成功的法寶，卻是填補靈魂空缺、施展自身才能，延伸文化脈絡的橋梁。

現在是，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