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老年歧視”

楓月

導語：硅谷常常被稱作自由和開放的發源地，但最近幾年也成為了老年歧視問題最凸顯現的地方，尤其對那些年老的科技從業者一點都不友好。更深刻的問題是，每個人都會變老。

Ageism這個詞最早見于1 969年，由美國老人學家羅伯特-巴特勒用來描述對老年人的歧視，與性別歧視、種族歧視歸納在同一詞源下，而這種現象在硅谷的職場上卻尤為突出。

老電影《費城青年》里的保羅·紐曼扮演的年輕能干的的律師勞倫斯，故事中勞倫斯時常抱怨年長的老人從不在圣誕節工作，大客戶也都是為那些吸煙斗的“老人”預留的。他的母親則安慰勞倫斯，“總有一天，這個城市也將會屬于變老的你。”

然而時代并沒有像電影預言那樣發展。51歲的萊昂斯是美國《新聞周刊》的記者，他第一次認識到這個社會不再是他的舞臺時，是他下崗的時候，“他們告訴我，我的工資可以雇傭5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人。”第二次的震撼，是他再次開始工作時，他的老板僅是一位20多歲的年輕人，他的同事還給他一個外號叫做“爺爺”。第三次時是，科技職能部門的門檻起初是50歲，隨后變為40歲，再然后他再也不能工作了。

這種急轉直下的權利時代的變化是源于日新月異的科技變革。1920年一位工程師的“知識半衰期”是他的半輩子，也就是35年，1960年代則是10年，而現在最多只有5年，對于軟件工程師來說僅有3年。通常來說你需要10年的時間來學習編程或者代碼，才能有一個好的起步：1955年威廉·肖克利在45歲時建立了半導體公司，1998年拉里·佩奇和謝爾蓋·布林在25歲時建立Google，而年僅19歲的馬克·扎克伯格在2004年的時候就建立了Facebook。

隨著云計算和各種手機APP的出現，創業變成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而硅谷認為這些“大膽的想法”是年輕人的專利，馬克·扎克伯格也說道“年輕人從不缺聰明勁。”風投家維諾德·科斯拉也說道，“45歲以上的人，他們的新想法基本都死了。”硅谷的創始人保羅·格雷厄姆更是扇風點火的說道，“20幾歲是你人生的最大財富期，孩子和房貸將會拖拽你的后腿。”

有數據顯示，美國在職工作者的平均年齡是42歲，但在硅谷這樣的科技公司，這個數字變得更低。蘋果公司是31歲，Google和特斯拉是30歲，Facebook則僅有29歲。這些科技公司聘請年輕人不僅因為年輕人工資低廉，更因為他們不相信老年程序員那些“遠古”的經驗。這種變了味的標準也就不知不覺的在硅谷中蔓延開來——自幼就熟悉信息技術，更重要的是年輕。

這種文化變為一種文化，也許是因為那些投資銀行在背后見風使舵，他們也越來越愿意投資這種年輕型的企業。但美國退休人員協會的數據顯示，美國64%的45歲以上的工作人群感受到了被歧視。人生的中年階段，以前而言是最富裕的階段，而如今這些人卻站在了一個不穩定的十字路口。也許新科技的誕生同時產生了一個古老的副產品：老年歧視。

有些話年輕人可以說，老年人不能講

美國的“老年歧視”最早出現在1969年，也就是在聯邦政府宣布，企業限定強制退休的年限在40歲以下時，被認定為“老年歧視”行為。但是這一標準隨后一直在提高，直到1986年聯邦政府修正了《就業年齡歧視法案》，禁止所有依據年齡強制工人退休的做法。和種族歧視與性別歧視類似，老年歧視都是基于感知的差異。但是老年歧視與其他歧視不同的一點是，那些老年歧視主義者最終有一天都會加入老年人的隊伍。

1955出生于加拿大的詹姆斯-高斯林是一名軟件專家，Java編程語言的共同創始人之一，一般公認他為“Java之父”，目前高斯林在G00gle公司工作。

出生于1946年到1964年的人已經成為，職場歧視投訴中增長最快的群體。在1997年時，有15000人向美國聯邦就業委員會提過老年歧視的案例，而在2012年漲到了22000人。同時種族歧視的投訴比例5年內從36%減少到了33%，性別歧視的投訴持平，維持在30%。而老年歧視投訴比種族歧視高出了 28%。

一個有趣的實驗是，普林斯頓大學針對其137名大學生展開的一項心理學測試，測試目的是為了衡量老年歧視的現象，這也是在工作場合中最難以證明的一個問題。研究人員向測試者播放了一段視頻，視屏里是一位名叫邁克爾的男子，這名男子之后將會成為測試者參加知識競賽的搭檔。

當然，視頻里的邁克爾是白人，既不帥也不丑，穿著普通，家境一般。但接受測試的大學生們不知道的是，實際上有三個不同版本的邁克爾，分別由三名年齡不一樣的演員扮演，年齡分別是25歲，45歲和65歲。每個邁克爾都會按照完全相同的腳本表演，他們都會在視頻中花一半的時間說自己如何愿意與親戚分享錢財，另一半的時間則會解釋自己為何不會和親戚分享錢財。

之后，研究人員詢問學生們對邁克爾有怎樣的評價。對于那些見到25歲或45歲邁克爾的學生們，無論他是寬厚還是吝嗇，都沒有什么太大影響。但那些見到75歲邁克爾的學生們，對邁克爾的吝嗇的一面給予了十分負面的評價。實驗結果顯示，老年人在工作中的確會受到微妙的區別待遇。這個研究結果也會發布在《個性與社會心理學通報》上。“如果你是一個脾氣暴躁而且又年邁的工作者，還敢對你的上司直話直說，那也行。” 普林斯頓大學教授菲斯克說道，“就是得做好承擔后果的心里準備。”

難以被證明的歧視

很少有人會懷疑這種歧視是否存在。美國勞工統計局數據顯示，年長者被解雇后，通常需要比年輕就業者多花2至6個月才能找到新工作。而且新工作的薪水可能會顯著降低。尤其在實體經濟衰退數字經濟增長的年代下，許多年齡較長的失業者講述了類似的故事。他們發出簡歷，被叫來參加面試，可是他們一走進辦公室，意向雇主看到他們頭上的白發，于是就沒有下文了。

但感覺受到歧視是一回事，證明卻是另一回事。“想要證實，的確很難。”加州大學歐文分校教授紐馬克說道。自從2009年美國最高法院對“格羅斯訴FBL金融服務公司案”做出裁決之后，贏得年齡歧視案件的難度就極大地增加了。這項裁決做出之前，員工需要證明年齡是促成解雇的一個因素。現在，員工必須證明年齡是導致解雇的決定性因素。后者的標準苛刻得多，因為企業辭退老年人會有很多說辭，但是年齡將不會被看為主要原因。美國退休人員協會的一名律師表示，“由于格羅斯案的裁決，我們不再接年齡歧視案件了。超過60%的就業投訴與解雇有關，然而其中一般涉及老年歧視，但是他們都很難拿出書面證據。”

據彭博社報道，從2008年開始，硅谷150家大型科技公司就面臨著226宗關于老年歧視的投訴，訴訟內容從公平就業的門檻到就職后的住房分配應有盡有。2016年，多名惠普老員工就因為惠普裁員提起集體訴訟，稱此次裁員針對了自己的年齡。今年，Google 也將面臨在雇用過程進行年齡歧視的訴訟審判。但是訴訟對于大多數人來說耗時長花費高，而且，沒幾個雇主在知道你曾為了“年齡歧視問題”打過官司后還能繼續接納你，這只會讓你的就業機率變得越來越低。

到2020年，也將是第一次全世界的65歲以上的人口超過5歲以下人口的時候。隨著老年歧視投訴的增多，社會也認識到老齡化的問題。為了讓老年人更加健康的生活工作，2010年，艾爾弗雷德·P·斯隆基金會啟動了“工作更久”項目，發放了66份關注于年齡歧視的研究撥款，其中就包括普林斯頓大學的這項研究。項目總監凱瑟琳說道，“任何涉及到嬰兒潮一代的問題都有極大的重要性，相關的證明也是必須的，因為他們人數眾多。”

也許“變年輕”不是好事

硅谷常常被稱作自由和開放的發源地，但最近幾年也成為了老年歧視問題最凸顯現的地方，尤其對那些年老的科技從業者一點都不友好。不久前63歲的Java之父詹姆斯·高斯林在自己的博文上寫出了自己遭遇老年歧視的經歷，“一般我們不會雇傭你這種老年的程序員，但你的情況特殊（因為他是Java之父），所以特殊考慮。”他在Google工作的時候，還會聽到一些年齡30多歲的同事，在討論如何整容變年輕點。高斯林也許是因為自己過去的光環還未消退，讓他能夠在硅谷找到一席之地，但是其他的普通年長程序員就沒有他這種待遇了。外界的壓力和歧視，逼迫他們從外貌，思想和履歷上“年輕化”。

在“老年歧視”問題上，受傷最深的往往一般是婦女。德州農工大學副教授拉希發起了一個很有創意研究項目。她曾向波士頓和佛羅里達州圣彼得斯堡的企業發出了4000份簡歷，這些簡歷都是虛構的，申請的職位也都是入門級工作，如數據處理和快餐服務的崗位，因為這些職位幾乎不需要工作經驗。當然簡歷全部都是25歲到65歲之間的女性。

而結果讓人意外，年輕的申請人接到參加面試的邀約電話概率，要比50歲以上的婦女高40%。在波士頓，年輕人發出19份簡歷就會得到一次面試機會，而老年婦女則需要發出27份簡歷才能得到一次面試機會。在佛羅里達州，這兩個數字分別是16份和23份。

50歲的崔希絲曾在一家軟件廠商擔任銷售培訓師，在去年秋天的時候她丟掉了工作，同時她也決定扔掉她的正裝。這并不是意味著“余生皆假期”的美好生活開始了，而是崔希絲在尋找新工作的時候被認為年紀太大了。這種多次被歧視的經歷，迫使崔希絲開始改變自己。從穿著年輕多彩的衣服開始，同時學習年輕人使用的新興詞語，甚至看電影的品味也變為“年輕化”。

最終如愿以償的崔希絲可以和年輕人聊超級英雄，卡戴珊家族等年輕人的話題了，當然她也找到了一份銷售工作。但這還不算完，進入新工作環境后，崔希絲發現自己面臨的是更多的年齡問題。首先他要努力讓這些20出頭的同事把她當做一個大姐姐，而不是媽媽或者阿姨。“如果你的話題聊到老電影《音樂之聲》，所有對話都會瞬間靜止，而你會被當做是個局外人。”

有些人會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比如從事就業咨詢工作的羅伯特，他會幫助他的中年客戶修改他們的簡歷，讓他們看起來年輕至少十歲。在去年，他就幫助了一名慘遭奔馳公司解雇的55歲程序員接受“年輕化”，說服他脫下領結，換上T恤。當然羅伯特也會安排一些40，50歲的程序員重新學習APP編程和大數據的課程，“而那些改變不了的老年，據我所知，有些則去做了Uber司機。”

面對這種老年歧視，我們應該怎樣根除它？心理學家杰夫杰夫·格林伯格說道，“年齡歧視很難根除，深層次的探討這個問題，它更像一種能夠回避死亡的幻想。它讓我們欺騙自己，在一段時間內相信我們永遠不會死，不會老。這也是人類面對恐懼時的一種本能。”但即使老年歧視是天生的，在職場中我們依然可以通過接觸更多的了解那些老年人，給予他們足夠的尊重，或許也應該告誡那些硅谷中的老年歧視主義者，自己也有終將老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