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優化養老保險個人賬戶的運行
——基于給付方式與實際替代率關系的研究

侯瑞雪 中央財經大學保險學院

一、養老保險個人賬戶運行現狀

對比1997年26號文《關于建立統一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與2005年38號文《關于完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個人賬戶養老金的計發月數由120個月增加到139個月。這一舉措雖然在短期改善了個人賬戶的運行模式，但從長期來看，個人賬戶運行中存在的問題越來越突出。

如表1所示，自2005年38號文件出臺以來，雖然參保人數和記賬規模在不斷增長，但是個人賬戶的空賬規模卻在不斷擴大。2006年底，記賬規模只有9 994億元，但到了2014年底，記賬規模達到了35 937億元，增長迅速。同時，個人賬戶按照一年期存款利率計息，從表中可以看出，存款利率在2%～4%之間浮動，而我國的工資增長率一直維持在10%左右的增長水平，導致個人賬戶的實際資產貶值。

2016年，鄭秉文主編的《中國養老金發展報告》中提出，2015年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個人賬戶空賬規模達到47 144億元，而當年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累計結余額只有35 345億元，這表明個人賬戶的養老金缺口在不斷擴大。截至2017年3月底，北京、上海、河南、湖北、廣西、云南、陜西等7個省（區、市）政府與社保基金理事會簽署了委托投資合同，合同總金額是3 600億元，其中的1 379億元資金已經到賬并開始投資，其他資金將按合同約定分年、分批到位。2017年4月23日，清華大學就業和社會保障研究中心主任楊燕綏在清華養老產業高峰論壇上表示，當前養老保險制度可持續性處于差等空間，如不盡快對制度進行調整，一旦把累計結余用盡，養老保險基金將面臨崩盤的風險。

?表1個人賬戶參數情況

二、個人賬戶運行中存在的問題

（一）個人賬戶養老金缺口不斷擴大

個人賬戶養老金缺口的存在是制度設計的必然結果。1997年26號文出臺以前參加工作的職工，沒有建立個人賬戶，但仍要為其發放退休金，這導致個人賬戶支付缺口巨大，無法實現財務平衡。為了支付這部分人口的養老金，只好挪用在職職工個人賬戶基金，因此造成“空賬”。

其次是個人賬戶基金的投資收益率較低。在當前工資增長率水平下，個人賬戶基金要實現保值增值，必須要使實際投資收益率大于通貨膨脹率且高于工資增長率。雖然養老金投資運營的進程加快，但制度效果的滯后性使得目前我國個人賬戶基金的投資收益率仍然不能實現保值增值的目標。

最后，個人賬戶養老金缺口不斷擴大的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個人賬戶的可繼承性和無限延續性。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規定，個人賬戶不得提前支取，對于個人死亡的，個人賬戶余額可以繼承。由于個人賬戶之間不直接互濟，一部分職工由于意外、疾病等原因提前死亡時，未領取完的養老金就會以繼承的形式流失。而對于壽命在人口平均水平之上的退休者來說，這部分人口很可能由于其余命超過計發月數，而面臨在個人去世之前就已經領取完個人賬戶的養老金的風險。因此我們可以看出，不合理的給付方式是影響個人賬戶收支平衡、造成養老金缺口的主要因素。

（二）實際替代率遠低于制度目標

在現有的制度下，個人賬戶的實際替代率水平未達到制度設定的目標。根據人社部的解釋，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目標替代率是60%。假設城鎮企業職工繳納養老保險費用的年限為35年，按照38號文件所規定的計發月數計算，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替代率為59.2%，其中個人賬戶制度的替代率為24.2%。按照這樣計算所得的養老金替代率能夠實現制度的目標。但是，目前我國基本養老基金平均收益率只有2.32%，遠遠低于制度設定的目標。

個人賬戶養老金的實際替代率之所以遠遠低于制度目標，一是因為目標替代率的計算是建立在個人賬戶的投資收益率高于工資增長率的假設基礎之上的。然而實際情況正好相反，這導致實際替代率與目標替代率不符。

其次是養老金的計發月數不能根據制度實施的環境進行調整。目前我國個人賬戶的實施環境與2005年相比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退休人口的平均余命不斷增加的情況下，養老金給付方式不能隨實際情況的變化而靈活改變，這導致我國個人賬戶養老金的實際替代率水平與制度設計之初的目標產生較大的差別。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要解決個人賬戶運行中面臨的問題，關鍵是要處理好養老金給付方式與實際替代率的關系問題。

三、養老金個人賬戶精算模型

（一）模型建立的前提

1.個人賬戶制度使用繳費確定制的給付方式

繳費確定制也稱供款基準制，是指按照一定的公式確定每位參保者的繳費水平，并為每位參保者設立個人賬戶，繳費積累于個人賬戶之中，待其退休后，按照個人賬戶的繳費積累和基金投資回報額向其計發養老金待遇，其得到的養老金收益取決于個人賬戶基金積累規模。

2.假定個人賬戶制度的繳費是一個現金流

由于城鎮職工按照一定的標準向個人賬戶繳費，在個人賬戶中形成積累額，并由相關機構對個人賬戶積累額進行投資，獲得投資收益。這種個人賬戶的運行模式類似于投資長期基金，它是將繳費投入進行投資，并把所獲得投資收益在未來的某一時點轉換成年金進行發放。因此，本文將個人賬戶制度的繳費視為一個現金流。

3.假設職工每年年初繳費，且每年繳費一次，繳費額為工資總額的固定比率

現實中存在的職工轉換工作、提前停止繳費以及在退休前去世等不確定因素會對模型的測算產生困難，所以本文為了測算簡便，假定城鎮職工不間斷地為個人賬戶繳費，并假定城鎮職工平均開始繳費年齡為30歲，且繳費率為工資的8%。

4.假定城鎮職工的平均退休年齡為54歲

退休年齡是指國家法定的準許就業人員不再履行工作職責并終止勞動（聘用或人事）關系，同時開始領取養老金的年齡。我國現行的職工法定退休年齡中，男性為60歲，女性工人為50歲，女性干部為55歲。但由于疾病等原因導致企業職工提前退休現象的存在，使得我國的實際退休年齡偏低。根據人社部統計，我國實際平均退休年齡只有54歲。

（二）模型數據來源

在模型中，假設a代表開始繳費的年齡，b代表開始領取養老金的年齡，i表示年利率，g代表平均工資增長率，r代表個人賬戶基金投資收益率，f為養老金遞增系數（一般根據通貨膨脹率調整），反映退休收入也隨經濟增長而提高。

?表2基本參數設置

1.年利率

本文的年利率是根據歷年金融機構人民幣法定存款基準利率計算得到的，考慮到利率的數次調整，采用時間加權的計算方法計算出平均年利率。由于利率受經濟發展狀況影響較大，若取2005—2015年的利率數據進行平均，所得結果受極值影響較大。為了使精算結果更精確，本文僅對2010—2015年的利率數據進行處理，可得到平均年利率為2.63%。在經濟新常態的背景下，我國為了加強信貸政策的結構引導作用，于2015年下調了存貸款基準利率，因此本文將年利率定為2.63%，是符合成熟的經濟實踐的。

2.平均工資增長率

本文根據2005—2015年在崗職工的平均工資計算增長率，為了使計算結果更加精確，我們分段進行分析，可得2005—2010年職工平均工資增長率為12.5%（g1），2011—2015年為8.3%（g2）。在經濟新常態的背景下，我們更著眼于產業結構的優化和經濟的可持續發展，而不僅僅是追求GDP的增長。因此我們預測未來幾年工資增長率將會下降。所以本文假設2016—2020年職工平均工資增長率為6%（g3）。按照國家發展規劃，到2050年，我國要進入中等發達國家的行列，因此參照中等發達國家的人均收入水平，將2021—2050年職工工資增長率設為4%（g4）。

3.個人賬戶基金投資收益率

2005—2015年我國基本養老基金只能投資國債等風險小、收益低的債券，這導致我國基本養老基金的平均收益率遠低于工資增長率。據人社部統計，目前我國基本養老基金平均收益率只有2.32%。

4.通貨膨脹率

2008年發生金融危機，政府為了恢復經濟發展，實施相應的貨幣政策，使得物價上漲，這使得2008—2012年通貨膨脹率變化較大。2012年經濟逐漸恢復和發展，政府實行穩健的經濟政策，通貨膨脹率變化較小。由此可見，由于歷年通貨膨脹率變化較大，采用歷年的通貨膨脹數據計算平均通貨膨脹率會造成較大的誤差，影響模型測算的結果。同時由于近幾年經濟發展較為穩定，按照國家宏觀政策控制物價指數的政策取向，本文采用2%作為通貨膨脹率。

5.生存概率、最高死亡年齡數據、平均余命

本文在計算生存概率時所使用的生命表是原中國保監會發布的并在2017年1月1日正式實施的《中國人身保險業經驗生命表（2010—2013）》中的養老類業務表。由于參保職工不可能無限存活下去，而在實際中對于超高年齡人口的死亡率又很難預測，因此本文按照一般慣例，取最高死亡年齡為100歲作為模型中的極限年齡。本文所使用的平均余命的數據是根據《中國統計年鑒2016》中的平均預期壽命計算得出的，男性取整平均余命為18歲，女性取整平均余命為23歲。

（三）模型的建立

1.個人賬戶積累額

假設a0代表a歲年初參保人數，X代表期初繳純保費，則個人賬戶積累額M為：

將參數假設中的所有數據帶入式（1）：

2.養老金給付額的精算現值

（1）定額定期給付

期初付1單位的n年定期的生存年金的精算公式為：

其中vk為貼現因子，kpx為x歲的人活到x+k歲生存概率。k為取整平均余命值。

那么養老金給付額在b歲時的精算現值為：

（2）變額定期給付

對x歲的人的n年定期生存年金，給付額在年齡x,x+1,…,x+n-1上分別為bx，bx+1，…，bx+n-1，則精算公式為：

那么養老金給付額在b歲時的精算現值為：

（3）定額終身年金

期初付1單位的終身年金的精算公式為：

那么養老金給付額在b歲時的精算現值為：

針對變額定期給付的生存年金，當n=ω-x時，為終身變額年金，其精算公式為：

那么養老金給付額在b歲時的精算現值為：

將參數假設中的所有數據代入式（2）、（3）、（4）、（5），所得數據由表3列出。

?表3不同給付方式下養老金給付額在b歲時的精算現值 （單位：萬元）

四、精算結果分析及政策建議

（一）精算結果分析

我們假設養老金繳費現金流在退休時刻的積累額等于養老金給付現金流在退休時刻的貼現值，即：

設β為實際養老金替代率，W為建立個人賬戶時城鎮職工上年的人均工資，λ為繳費率，那么：

根據公式（7）、（10）和表2中的數據計算可得實際養老金替代率，如表4所示：

?表4實際生命余歲及給付方式下的實際養老金替代率

從表4中可以看出，不論采取何種給付方式，男性職工的實際養老金替代率均高于女性職工的實際養老金替代率。這是因為一方面女性職工退休年齡低于男性職工，造成女性職工個人賬戶積累額少于男性職工。另一方面，由于女性職工的預期壽命要高于男性職工，養老金的計發月數要長于男性職工。因此政策制定過程中，要考慮性別差異及預期壽命對于實際養老金替代率的影響。

從不同給付方式來看，無論是男性職工還是女性職工，定額給付的替代率都要高于變額給付。這是由于定額給付方式在每次發放養老金時按照固定的金額向領取人發放，而變額給付方式每次的給付額是根據養老金遞增系數進行調整，也就是隨物價水平的變化而調整，所以定額給付的替代率要高于變額給付。因此，如果政策制定者以提高養老金替代率為目標，則選擇定額給付方式要優于變額給付方式。我們還可以從表4中看出，定期給付方式下的養老金替代率要高于終身年金給付方式。因此終身年金的給付方式雖然可以實現長壽者和短壽者互助共濟，但其養老金替代率水平不一定會高于定期給付方式下的養老金替代率水平。根據本文的測算結果，增加養老金的計發月數以實現風險分散的功能是以降低養老金替代率為代價的。因此，政策制定者在選擇給付方式時，就要考慮是以實現養老金分散風險的目標為主還是以提高替代率水平為主要目標。

從表4中我們還可以看出，在各種給付方式下，養老金的實際替代率水平均遠低于制度設計的目標替代率水平。這是因為，在制度設計時假定養老金的投資收益率要高于工資增長率，而在實踐中，投資收益率卻一直低于工資增長率。同時，個人賬戶養老金的空賬問題造成養老金投資收益的損失以及經濟中通貨膨脹現象的存在都會造成個人賬戶養老金的實際替代率較低。

（二）政策建議

1.建成自愿性的養老儲蓄賬戶，提高養老金的投資回報率

個人賬戶的建立要承擔巨額的專制成本，這使得空賬問題成為個人賬戶發展中必然要面對的問題。2003年以來，諸多學者討論是否要做實個人賬戶，而從2013年開始，學者們紛紛改變觀點，認為個人賬戶積重難返，為了徹底改變這種局面，應該著力發展第三支柱，將個人賬戶做成自愿性的養老儲蓄賬戶。同時，如果個人賬戶沒有投資只有低水平的計息，那么個人賬戶養老金積累額會隨著物價上漲而貶值，這樣會進一步降低養老金替代率水平，為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我們應努力提高養老金的投資回報率。目前，我國雖然已經在廣東、山東等城市實施養老金入市的舉措，但養老金入市規模較小。應該進一步擴大養老金入市規模，在保證一定的安全性的條件下，選擇專業的投資機構，將養老基金在債券、股票等投資產品中進行合理的配置，放開投資股票等高收益產品的投資比例，實現個人賬戶的保值增值，縮小個人賬戶缺口，使得個人賬戶有錢可付，減輕政府的財政負擔，有利于提高養老金的實際替代率。

2.選擇與平均余命相適應的給付方式

定額終身年金給付方式下養老金的替代率水平是低于定額定期給付方式的，如果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提高養老金的計發月數，由定額定期給付變為定額終身年金的話，會導致個人賬戶養老金的替代率水平進一步下降。因此，我們在改進養老金給付方式時不能只是單純的提高養老金的計發月數，還應該實施適當的延遲退休年齡政策。只有二者同時進行，才能夠達到保障退休人員生活水平的目的。因為如果退休年齡不變，在相同的養老金積累額的條件下，養老金給付額不斷增加，財政負擔加重。延遲退休年齡要與人們預期壽命的延長速度相適應。與2005年政策制定時的預期壽命相比，當前預期壽命顯然有了很大的增長，因此仍然沿用之前的退休年齡已經不符合實際。借鑒國外延遲退休年齡的做法，我們應該逐步推進政策實施，逐漸將原來60歲退休推后到65歲甚至70歲，這樣有利于增加個人賬戶的養老金積累額。在延遲退休年齡的同時，適當地增加養老金的計發月數，使得職工退休后收入有保障，又不至于使養老金替代率過低，造成職工工作與退休的生活水平差距過大。

3.利用商業保險分散長壽風險

終身年金的給付方式雖然可以分散長壽風險，但制度運行的養老金替代率過低，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我們可以引入商業保險對職工進行更好的保障。在我國，商業保險模式發展迅速，相對于社會保險來說發展得更為完善。因此，企業可以鼓勵職工購買人壽保險，可以對購買壽險的員工進行補貼，這樣不僅有利于對職工自身的保障，還有利于在全國范圍內實現長壽者與短壽者的互助共濟，平滑退休后長壽者生活得不到保障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