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時光

曹祥增

我和你走在春天的路上

我和你走在春天的路上

一群昆蟲把我們帶到一片油菜花前

我們不寫詩，也不畫畫，在等待一場饕餮

盛宴

等待陽光烤黃的燒烤，有一指尖的童年

蘸著蜂蜜的味道

我和你走在春天的路上

一些風箏牽引我們的腳步

太陽升起又落下，有古詩的痕跡和光芒

你鼻孔朝天，有著蘇格拉底之冥想

以及一架飛機露出白云的苦悶

我和你走在春天的路上

湖的破浪勾勒出一個少年的領地

你對著對面的人群和高山吶喊，認識或不

認識

一只水鳥一頭扎進深林，風

翻開你的頭發，你一揮手

湖水恢復了寧靜與呼吸

我和你走在春天的路上

大地舉著我們，像蒲公英舉起的火把

一粒種子把家掉在地上，疼痛之后或許

真的會長成你，遠處雷聲在開門關門

我不經意給你一個擁抱

一朵云帶著眼淚與微笑逃之夭夭

最美好的時光

我的兒子掙脫我們的手

把日落跑成剛睡醒的燈泡

而他剛從一條蟲子長成一只羊羔

再長大，他會長成一棵帶刺的花朵

或者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只有此刻，我與他無限接近

而我的父母此時也從霞光中走出來

他們的身體與明天近在咫尺，腳步卻很慢

很遠

他們提起那些往事恍如云煙，以及

世界很大，如何將夢想與現實覽遍

這樣我就有足夠的時間，重新成為父親和

母親

直至談的情說的愛都帶著人間煙火

絕不碰觸遠在天邊的生老病死

我們就這樣走著，緩慢地擁有

以往匆忙的腳步此刻像卡在幸福里的齒輪

只要都在，微笑會遮住眼角的淚水

懺悔

我又一次對你怒吼

這次聲音似乎比一座山低一些

使你這只小鳥有機會逃往森林

春天的都市，到處都是森林

有鋼鐵的，有馬路的，有燈紅酒綠的

這些夢幻般的光影將你帶向更遠的天地

那里或許有野獸出沒，有暴雨突然來襲

有一場艷遇或奇跡，我擔心禍不單行

在平淡無奇的日子，我每天

將春花秋草、父母兄弟、好人壞人以及

世事倫常

重復一千次，像天氣像風神經質也一本

正經

世界也一會兒潔凈一會兒污濁

我們日升日落，嬉戲或者哭鬧

像兩只松鼠在森林中捉迷藏，像兩棵陌生 的荊棘

心生敵意，或者糾纏不清

像兩幢高樓大廈或者參天大樹不可撼動

春天越來越遠，你越漲越高

我不得不提心吊膽，像一片大地按捺住

一條河流

希望你失而復得，一只燕子銜回的

帶著泥土與莖葉的，心跳與眼淚的

春天的花朵

盜賊

你天生就是天才。你一生下來

天就是藍的、水就是清的

人心潔白如雪，世界永遠美好，絕不

摻雜一粒沙子

你也以為，種豆得豆，種瓜得瓜，往

口袋里

揣滿夢想：醫生、教師、科學家、吉他

大師、國際象棋世界冠軍，美國總統

或者藍精靈、熊大熊二、蜘蛛俠，越過

亞馬遜，在火星住一輛房車……

所以，你每天擁有蒙娜麗莎的微笑

以及蘇格拉底之冥想

遮住了不少尋常和不尋常的日子：

日復一日做不完的作業，節假日里趕不

完的培訓班

老師和家長的贊賞與訓斥，公共汽車上

的擁擠與爭斗

街邊小市民的謾罵與唾液，乞丐的殘疾

與偽裝，報紙上的奸情與謀殺，權貴

的傲慢與尊崇……

這使得你成為天才的囚徒

遠離自己的軀體與內心，遠離

春天的一顆種子和雨水，遠離運動鞋、

綠茵場、菜市口、耕地、工廠、礦山、

博物館

以及太陽、月亮、宇宙和人間

做一個人的皇帝

你就這樣生著，世界就這樣

轉著，沒有人在意你的來龍去脈

春天陰晴圓缺，一些夢和花兒競相開放

都被你的微笑，被一些風吹得明亮

而此時，一個盜賊，像一只蝴蝶

在你面前掩面而過

我要和你一起叫著彼此

我和你在春天

奔跑或者緩慢地走著

溫暖的陽光把我們映在大地上

風的小手牽動樹的鬢角，那是你我的對話：

爸爸——兒子，兒子——爸爸

我們的叫聲潺潺而且閃亮

有時跌落地上，有時飄向遠方

遠方，青蛙也在叫，蜜蜂也在叫，一條魚 也在叫……

每叫一次，我心里的漣漪就響了一下，

花兒就紅了一下

田野就綠了一下，天上的云就柔軟了一下

我們跑著，走著，叫著

緊挨你的身子越來越沒有力氣

直至和你一起變成小草

在大地上寫滿春天，同時寫滿微笑和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