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青春的奔跑

時來

1

男生和女生之間有沒有純潔的友誼？

每當有人八卦地來問我，“你和你同桌林靜到底是什么關系”的時候，我都會一本正經地思考起這個問題。好在每次我都無比確信，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有！

吃過午飯我早早地去了教室，準備看會兒書，卻發現林靜早就坐在那里奮筆疾書。

“我幫你報了這次運動會的1000米跑，下午放學別忘了跟我一起去訓練。”身為體育委員的林靜沒有抬頭，卻給我扔了一個重磅炸彈。

“誰讓你幫我報的。”我的聲音不自覺地高了許多。體育一直是我的弱項，每次測試1000米，我都只是剛剛及格。林靜問都沒有問一句就幫我報了名，確實讓我很生氣。

林靜被嚇了一跳，末了蹦起來說：“兇什么兇！算了，我明天找老師把你的名字劃掉，就說我搞錯了。”她大力地推了一下我的背，從我讓開的地方氣勢洶洶地走了出去。

“做事那么橫，脾氣一點就炸，比我還兇。”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其實我明白林靜的意思，她不過是覺得我有些孤僻，想讓我多參加一些集體活動。而且她知道，問我的意見的話我肯定會拒絕。

2

放學之后，我收拾好書包，亦步亦趨地跟在林靜身后。林靜斜著看了我一眼，一臉算你識相的表情。到了操場之后，她認真地帶我做了一套熱身動作之后便準備開跑，我想讓她等等我一起跑，卻被果斷拒絕。

“對要拿冠軍的朕來說，你會拖累朕的進度。”

她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樣沖了出去。我嘴角抽了抽，仿佛看見了她身后飛揚的塵土……

連續半個月每天下午練習跑步，確實感覺自己整個人輕快了不少。林靜雖然大多時候會跑沒影，但也不忘教我一些長跑技巧和呼吸訣竅。

運動會上，林靜報了女子800米、1500米和最后的4x200米接力賽。不管是800米預賽還是1500米預決賽，林靜排名都是第一。我坐在看臺上，看著她始終跑在最前面，隔著那么遠，都能感受到她滿得要溢出來的興奮。

“不錯呀，進1000米半決賽了。” 林靜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有些得意。也許是運氣，我跑出了個人最好成績。

“你跑步才是真厲害。”我認真地說。

“那是！畢竟我是以體育生的身份考進高中的，我小時候還差點被選到體校呢。”林靜就是禁不起夸，“我現在的目標就是拿到國家二級運動員證書，然后考體院，不然對不起我這專為跑步而生的大長腿。”

“那你肯定行。”我沒有絲毫猶豫。

“我還以為你會來勸我。”林靜抬起頭，“好多親戚朋友都說這是偏門左道，但我覺得我喜歡就夠了。”

我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天上的一朵一朵飄過，沒有照著既定的軌跡，只會去向它們最愿意去的地方，就像青春該有的模樣。

3

女子800米決賽，本以為林靜奪冠毫無懸念，沒想到變故突生。在最后不到200米的沖刺階段，排在第二的女生突然發力，在和林靜擦身而過的時候碰到了她的腿，林靜整個人踉蹌了一下，然后跪在了地上。看臺上頓時嘩然，我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于意識向跑道沖去。

跑道上，林靜掙扎了幾下想站起來，最后還是坐在地上。班里的同學瞬間將她圍住，七嘴八舌地詢問情況。我扶住她一條胳膊，雖然林靜一直說沒事，但我能感覺到她在發抖，她分明是痛極了。

送她去醫務室的時候，林靜說：“你馬上還有比賽，不用送我了，加油！”她居然還惦記著我的比賽。

1000米半決賽，我不出所料地被淘汰，不過我聽見同學們在跑道邊爆發的加油聲，很喜歡這種為班級榮譽拼搏的感覺，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在一個很棒的集體里，從不孤單。但我還是有點遺憾，林靜在的話，也許會在我跑過終點時，給我一個鼓勵的擁抱。

下午和同學一起去醫院看林靜的時候，她還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解釋說只是因為感覺到后面有人追上來，發力猛了，導致肌肉拉傷，沒什么大礙。等其他同學陸續離開，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她時，林靜頓時呲牙咧嘴開始喊疼。

“到底怎么回事？”我有些擔憂。

“這次拉傷比較嚴重，醫生說恢復期比較長。”林靜狠狠地咬了一口香蕉，含糊不清地說。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干巴巴地說：“以后還有很多比賽。”

4

林靜慢慢養好了傷。下午放學后，她有時會拉著我去操場跑步，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高二快結束的時候，林靜忽然變得焦躁不安。我以為是臨近高三壓力太大，直到班主任找到了我。

“你知不知道，林靜得了跟腱炎。醫生建議不要再進行高強度的訓練，她父母也不想再讓她跑步了。但你知道林靜性子有點倔，我看你和林靜關系很好，你能不能幫忙勸一勸。”

我頓時愣住了，機械似地點點頭。我在網上搜了很多有關跟腱炎的信息，關于跟腱炎能不能恢復的說法不一，但即使能恢復，也需要幾年的時間。在高考前，林靜肯定拿不到國家二級運動員資格了。

我想了好幾天，也沒有想好要怎么說，只好挑了一個周末，將她約到了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去的一家餐廳。吃美食的時候，林靜情緒很高漲，在吃餐后甜點的時候，林靜突然話鋒一轉：“你知道了吧，我得了跟腱炎。”

我點點頭。

“前段時間一直腳疼，就去檢查了一下。我爸媽不讓我繼續跑了，他們怕以后會更嚴重，你說我要怎么辦。”

“如果影響健康，就別跑了。”我盡量讓自己的回答更加理性，“你的成績又不差，沒必要非去爭取二級運動員。”

接下來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連你也不支持我。”林靜的聲音有些哽咽，這是我和她認識快兩年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情況。她不知道，她的夢想不能實現，我和她一樣難過。但是一想到傷病有可能伴隨她一生，我更難過。比起追逐夢想，我更愿意她身體安康。

那個自信地說“我喜歡就夠了”的林靜也許再也回不來了。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能，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我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我抬起手，都不敢給她一個擁抱。

5

時間如白駒過隙，高三的學習生活兵荒馬亂，誰也顧不上分心。林靜變得不愛說話，每天在教室里做數學、做英語、做理綜……

我問她打算考什么專業，她說她也不知道，但她會努力去做好眼前該做的事。

高考完，林靜成績好得出乎意料。報志愿的時候，她說她要去南方。至此，我們的同桌生涯終結。盡管上了大學聯系漸少，她還是會跟我說她腳上的傷恢復得不錯，她也在一點一點開始回歸長跑。大三上學期，林靜跟我說，她要參加她們學校舉行的中國大學生馬拉松聯賽。

正好是假期，我特意買了火車票去她的學校看她。參加比賽的人很多，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眼前的形象一點點地和當年校運會上那個跑步的女孩重合，熱烈而張揚。

那一瞬間，我想起畢業那年林靜留在畢業冊上的寄語。

“現在我只不過是在路上拐了個彎，沒有什么能阻止我繼續奔跑。”

我想，我應該去終點等她，做我那時想做但不敢做的事——給她一個擁抱，感謝她曾在我的青春里奔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