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教育中的本土化策略

高霞

【摘要】文章以金宇澄《繁花》為例，探討了如何通過文學教育引導學生加深對地域文化的理解和認同，從而增強對地域文化的感情聯系，加深對地域文化特征的掌握，最終達到感性體驗和理性思考的雙提高。

【關鍵詞】文學教育；本土化策略；金宇澄；《繁花》；地域文化

文學即人學，對人的教育自然也離不開文學教育。但是，長期以來，我們的教育忽視了文學教育這個重要的方面，導致不少受教育者文學修養偏低，鑒賞能力偏低，審美趣味偏淡，寫作功底偏差。針對文學教育薄弱這一現狀，很有必要從頂層設計上，在廣范圍內普及文學教育，以文學的內容施教，以文學的手段傳遞，以文學的姿態加以引導。

地域化特征是文學教育的重要方面。如何在文學教育中引進本土文化的精華，讓學生在文學鑒賞和文本分析中更深地理解地域文化，更好地接納地域文化，最終形成內在的藝術審美，考驗著文學教育的技巧，也體現著文學教育最終的質量和成果。

以上海為例，金宇澄的小說《繁花》自2012年發表尤其是2015年獲茅盾文學獎以來，引發了一場“上海文化熱”。這部圍繞上海城市進行敘事的小說，被評論家稱為關于上海“一座人情世態的博物館”， 用老百姓、小人物的上海故事拓展著上海敘事的格局。因其對上海城市文學的貢獻和價值，香港導演王家衛買下了該書的拍攝權，由原書作者擔綱編劇，電影《繁花》計劃于2020年上映。如何將這樣深深浸染著上海地域文化的文學作品引進文學教育的課堂，利用文學的影響力深化學生對地域文學內涵的感性體驗和理性思考，從而增強對地域文化的感情聯系，加深對地域文化特征的掌握，本文將進行思考和探索。

一、地域文化視野下的文學教育

地域文化是文學教育的重要內容，也是文學教育的重要載體。《繁花》聚焦南方，聚焦城市，其藝術成就豐富了城市文學的創作層次。《收獲》雜志執行主編程永新曾經這樣評價《繁花》的價值所在：“從中國文學史和當代文學史的經驗來看，我們對農村的經驗往往大于城市的經驗。如果說《繁花》有什么野心的話，就是它建立了一座與南方有關，與城市有關的人情世態的博物館。”

在文學教學和文學家教育的過程中，可以通過《繁花》中涉及的大大小小的“事體”，來串聯起整個文學上海的形象和版圖。如《繁花》中描述的“事體”， 有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也有家長里短的爭吵；有女人間的嫉妒嘴碎，也有男人間的吹牛神侃。大大小小的“事體”織就了上海這個大都市中小人物們的喜和悲。通過“事體”，那個時代的上海生活躍然紙上。從上海傳奇到上海故事，金宇澄通過對細節瑣事的精準描繪，從小人物的底層生活中獲悉了上海這座城市的核心精神。

還有《繁花》中對上海弄堂的描述，也繪就了獨具上海風情的畫卷。上海的弄堂文化源遠流長，金宇澄的《繁花》將這種弄堂的文化形象鮮明地立了起來。透過弄堂，舊上海濃濃的生活氣息，在字里行間絲絲透出來。《繁花》中，關于上海的世俗生活，金宇澄事無巨細地精心描繪，不但有聲、色、味，更有帶溫度的觸覺。如《繁花》第11章中的這一段：

此種房型，上海人稱“兩萬戶”，大名鼎鼎……每個門牌十戶人家，五上五下，五戶合用一個灶間，兩個馬桶座位。對于蘇州河旁邊泥濘“滾地龍”，“潭子灣”油毛氈棚戶的赤貧階級，“兩萬戶”遮風擋雨，人間天堂……

“兩萬戶”到處是人，走廊，灶披間，廁所，房前窗后，每天大人小人，從早到夜，樓上樓下，人聲不斷。木拖板聲音，吵相罵，打小囡，罵老公，無線電聲音，拉胡琴，吹笛子，唱江淮戲，京戲，本灘，咳嗽吐老痰，量米燒飯炒小菜，整副新鮮豬肺，套進自來水龍頭，嘭嘭嘭拍打。鋼鐘鑊蓋，鐵鑊子聲音，斬餛飩餡子，痰盂罐拉來拉去，倒腳盆，拎鉛桶，拖地板，馬桶間門砰一記關上，砰一記又一記。

上海弄堂的緊湊以及人口的密集與熱鬧，給人一種歸屬感。在金宇澄的筆下，讀者仿佛置身于這樣一種文化底蘊獨特、人情民風獨特的地方。上海人的弄堂生活除了吃飯、洗衣、娛樂等，還有小商小販間交易買賣。對許多上海人來說，弄堂是一塊棲息生存的獨特天地，它們構成了上海一種充滿市井風情的弄堂習俗。

上述描寫，圍繞阿寶搬新家展開，先是刻畫“兩萬戶”的建筑特點，抓住杉木地板、水門汀地坪、泥草打底幾個關鍵詞，“五戶合用一個灶間，兩個馬桶座位”的住房環境躍然紙上。搬離舊居流落至此的阿寶甚至還來不及傷感，緊接著，“到處是人”的“兩萬戶”里的人情世故、家長里短就撲面而來。一連串的動作，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金宇澄這段關于聲音的描寫很精彩。顯然關于這段特殊歷史時期的特殊建筑和住房形式，金宇澄做過詳細的資料調查，到了落筆之處，文字毫不拖沓，干脆利落，三言兩語就把“兩萬戶”的世俗生活描寫得淋漓盡致：住著什么樣的人，說什么樣的話，如何動作，如何發聲，如何吃飯穿衣，筆筆切中要點，留給讀者鮮活的聲色印象，也給了讀者充足的想象空間。

金宇澄筆下的上海弄堂生活，充滿了人間煙火氣息，這種人聲鼎沸、熱鬧擁擠的世俗生活，充滿了各種活色生香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又通過各色人的口耳相傳，或真或假地在各種群體中傳播。在革命運動中落魄的阿寶和滬生家族，都算是弄堂生活的過客，所以從他們一個中間介入者的身份去旁觀弄堂生活，去述說這里面的世俗生活，就有了別樣的效果。小阿姨、阿珍、小毛、陶陶，都具有典型弄堂生活里出來的性格，他們身處底層，或市儈算計，或多情風流，或強壯耿直，或嘴碎八卦，有著鮮明的個人特點。當遭遇生活中的大變故，他們往往又表現出來最頑強、樂觀的一面。金宇澄筆下的他們，雖然生活在泥淖里，卻仍然把生活經營得有聲有色，他們命運的悲歡，也往往穿插在家長里短、鍋碗瓢盆的瑣事中，輕輕地一筆帶過。弄堂對他們而言是一個住所，又更像是一種精神的歸宿。環環相扣，虛實相間，人聲鼎沸，可以看出金宇澄在弄堂文化和世俗生活上不一般的寫實功力。

在文學教育中將這種充滿地域文化特色的文學作品作為載體和內容，將二者緊密地結合起來，可以提高文學教育的效果和水平。一方面，地域文化的內容豐富，充實了文學教育的內容；另一方面，文學教育的技巧和特征更好地傳播了地域文化，更有效地弘揚了地域文化。

二、努力培養學生對本土文化的鑒賞能力

文學教育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培養和提高學生對本土文化的鑒賞能力。利用文學的影響力來達到教育的效果，具有獨特優勢。拿方言來說，方言是本土文化一個重要方面，文學作品中的方言使用，可作為文學教育中一種手段和載體，引導學生進入本土文化的場景，進行深入的挖掘和領會，達到融會貫通的效果。比如金宇澄的《繁花》中，就以方言寫作做出了大膽的革新。

《繁花》一書中，語言的修飾上大多使用白話文，很少出現方言字。而小說中人物與人物之間大多是直呼其名，這也是沿用了上海人喜歡直呼其名的習慣，通常叫“你”就叫名字，因而在閱讀時很能被帶入語境。如《繁花》第24章中的這一段：

陶陶說，小琴做啥，等啥人。小琴笑笑不響。陶陶說，鄉下阿姐要來。小琴說，下個月來。陶陶說，這是。小琴說，等朋友來呀。陶陶說，朋友呢。小琴說，查戶口啊。陶陶說，男的女的。小琴說，男的呀。陶陶不響。小琴走過來說，呆子，我等陶陶呀。陶陶勉強一笑，坐到箱子上說，嚇我一跳，賽過諸葛亮了。小琴說，我曉得陶陶會來。陶陶說，啊。小琴說，曉得就是了。陶陶說，是吧。

從讀者的角度，語言上的轉換非常有必要，因為過于原生態的方言很容易給非上海的讀者造成閱讀上的障礙，且過度使用會造成非上海籍讀者的反感。對此，金宇澄對此是下了功夫的。《繁花》中很多非常生活化的上海市民本地話均未出現，將“上海口頭語”轉化成了“上海書面語”，尤其是對于標簽式的詞匯作了改進。

如，“是嗎，好嗎”被“是吧，好吧”取代，而不是“是伐，好伐”：

姆媽只要感情，梅瑞如果離了婚，就告訴我，好吧。

“站起”被“立起”代替：

蘇安鎮靜，聲音朗朗說，這一杯不弄下去，還想再看幾場白戲，覺得好看對吧。蘇安轉身就走。大家訕訕立起來。

“沒有”被“無”“未”代替：

小阿姨說，姐夫，神經病發作了，阿姐還未回來，親骨肉還未看到，真是鐵石心腸了。

此外還有“叫化子吃死蟹”“只只鮮”“黃魚腦子”“鐵板新村”等上海人所說的“講戲話”，在《繁花》中處處可見，幽默生動，富有生活氣息，帶有些許調侃的味道。此類詞語還有許多，如“挺尸”“死腔”“膩心”“腦子進水”等。以上語言現在仍在使用，而且這些雖然屬于上海方言，但通俗易懂，即使不是上海人，閱讀起來也不會很吃力。

通讀《繁花》全篇，“哪能辦”“瞎三話四”“好好教呀”“學生子”“吃癟”……看到這些詞句，作者雖未描寫說話人的神情姿態，讀者也能品讀出來，即便是非上海籍的讀者，也依然能夠感受到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如活現眼前。

說到底，滬語小說最吸引讀者的還是它獨有的文學價值，也就是小說通過上海話呈現出來的上海生活。因此，小說中的滬語應該是容易讓人懂的且能增加讀者閱讀樂趣的滬語。這樣既能讓小說的文學價值被讀者更廣泛地接受，也有利于滬語的推廣。從這個層面來說，金宇澄的《繁花》可以作為文學教育本土化策略中的一種范例來進行研究和分析。文學教育如何有效地應用本土化策略，又該怎樣有效地弘揚和推廣地域文化，達到雙向共贏的良性循環？《繁花》以自己獨特的藝術手法和充滿上海風情的書寫內容，提供了一種思考和探索的維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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