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大軍
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曾經有關春天的有趣記憶,線索似乎都如同一根韌勁兒十足的風箏線。
記得那一年春天,上下班路過東二環的光明橋,身邊總是固定的風景:橋上的人三三兩兩仰頭引頸放風箏,橋下護城河中有人各自為戰,彎腰渾水撈魚。陽春三月,欣欣向榮,寧靜祥和,惹人流連。
撒網、垂釣我毫無經驗,但我能認同他們收獲瞬間的喜悅。抓把土試試風,順勢放線放風箏卻是我童年時最高興的事,雖然至今我也不能領悟其中的樂趣究竟是啥。
我的童年是在東北一個小城鎮度過的,那時放的風箏與今日在集貿市場買的手工藝品不可同日而語。隨便找張過期的掛歷,瞬間便可以折成一只標準的瓦片風箏,惡意拆散學校桌椅板凳,重新組裝就是一個順手的纏線板。那時的孩子都是這么心靈手巧,自給自足。現在想來,還不都是因為口袋里镚子兒沒有給逼出來的!
七九河開,八九燕來,每當這風起的日子,我便為放風箏的事發愁——沒有風箏線。家里的針線包是斷然動不得的,否則會被父母視為“敗家子”!為了風箏上天,我曾經拆過父母單位發的勞保線手套,拆過麻袋,甚至還拆過破了洞的襪子……有線有弦的東西都拆過,就差沒拆地雷了。
那時的孩子生活條件都差不多。天空中一水兒的“瓦片”,身后拖扯著各色相接的線,唯一可比的就是看誰的風箏飛得高,誰的線足夠長。為了獲得更多更長的風箏線,窮瘋餓急,我們便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掛線”,也叫雁過拔毛。具體辦法就是找一根繩子,兩頭各系一塊石頭,趁四下無人,瞅準高空飛來的過路風箏,揚手拋石,務求穩、準、狠。糾纏在一起的繩和風箏線在石頭的重力作用下墜落至腳邊,接下來的工作自不必細說: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狂捌別人的風箏線,趁人家還沒飛奔過來時,丟下斷了線的風箏,溜之大吉。
“掛線”的刺激大抵與現在立交橋下非法捕到魚的喜悅一樣,樂趣決不是為了吃魚。
童年結束時,我隨父母舉家搬離了那個城鎮。在離開的那一天,我最后一次放風箏。當所有的線都隨風箏伸向遠空,當別人“掛線”的石頭還未來得及拋起時,我竟然做出了事到如今都深為不解的舉動:扯斷風箏線,看著風箏帶著所有的手套、麻袋、襪子自行飛走……如果不是此時寫下這些文字,我尚無法意識到當年自己是那么的矯情。
“嗨,有人來啦!”突然,橋頭放風箏的人一聲大喝打斷了我的回憶,隨著話音望去,橋下河里捕魚的人聞聲而動,紛紛收網拾竿上岸奔逃而去,水面瞬間波平如鏡。此刻放風箏的人則更是泰然自若、心靜如水、乘風放線、仰望天際,仿佛放長線就能釣到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