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輯
臺灣的那志良聽相聲催眠
那志良先生是故宮博物院的老專家,抗戰初期,故宮國寶南遷,多次輾轉后,他隨這批國寶轉移到了臺灣。他活了90多歲,一直是臺北故宮博物院的研究員。那先生是老北京的旗人,那姓要讀“na的一聲”。當年在北京故宮,跟吳祖光的父親吳瀛,還有朱家溍都是老同事。我專門寫過這三位故宮國寶典守者的故事。
我怎么知道那先生的事呢?因為那先生的親妹妹那淑芳,是我的母校二龍路小學的校長,我跟那校長的兒子賀強是發小兒,關系比較鐵。那先生去世后,他的兒媳婦專程來北京看賀強,我從她那兒知道許多那先生晚年的趣事。那先生在臺灣生活了幾十年,一直說北京話。晚年他思念北京,經常失眠,后來他從老友那里,得到了一盤劉寶瑞的相聲磁帶。
劉寶瑞有“單口相聲大王”之稱,他說的相聲口齒伶俐,咬字清晰,包袱脆生,耐人尋味。那先生年輕時在北京聽過他的相聲,所以這盤磁帶讓他備感親切。聽了劉寶瑞的相聲,他仿佛回到了北京。后來他又讓兒媳婦在香港,把劉寶瑞錄制的相聲磁帶買全,從此,他每天晚上聽著劉寶瑞的相聲入眠。相聲成了他催眠的良方。
劉寶瑞先生也是一位家喻戶曉的相聲名家,他1915年生在北京,9歲接觸相聲,13歲拜名家張壽臣為師,不久,就開始“撂地”演出。那會兒,相聲演員的生活十分艱難,餓肚子是經常的事兒。相聲演員把“撂地”也叫“平地摳餅”。北京的地面兒摳不出餅來,他們就奔外埠。劉寶瑞17歲那年,跟比他大一歲的馬三立去營口、煙臺、青島說相聲。
這次“巡演”,劉寶瑞錢沒掙著,命差點兒搭進去。怎么呢?餓呀!
在從營口開往煙臺的輪船上,兩天沒吃飯的劉寶瑞給餓得兩眼冒金星,暈在甲板上,險些栽到海里去。多虧馬三立急中生智,跑到廚房討要了兩個燒餅讓他吃了,救了他一命。劉寶瑞生前總說,他跟馬先生是生死之交,敢情典故在這兒呢。
劉寶瑞先生經過多年的表演,已經將北京話錘煉得爐火純青,尤其是他的單口相聲,在語言上更是簡潔精練。1949年,他到香港說相聲,讓香港人耳目一新。他是第一個把相聲帶到香港的人。1950年,他又在上海打“天下”,名聲鵲起。您想能讓上海人喜歡相聲,在語言上不干凈利落行嗎?1952年,中國戲曲研究院成立實驗曲藝團,到上海把他“挖”回北京,以后,他又調到中央廣播說唱團當藝術顧問。
相聲是語言的藝術,說、學、逗、唱哪樣也離不開語言。劉先生跟侯寶林都是“寶”字輩的相聲演員,雖然他沒正經念過書,但他把北京話算是琢磨到家了。
他的相聲講究語言、眼神和面部表情的“三結合”,每個段子都經過精心設計,具有平整不溫、脆快適當、穩健瀟灑、口風細膩的特點,讓人百聽不厭。他說的“單口”《連升三級》《珍珠翡翠白玉湯》等被編入了中學語文課本,許多相聲段子還被譯成了英、法、日、韓文。
劉寶瑞先生在“文革”中受到迫害,英年早逝,死的時候才53歲,但他的相聲至今老百姓依然愛聽,說明他的相聲說得好,也說明了北京話的魅力。難怪遠在臺灣的那先生一直到去世,都把他的相聲磁帶,放在枕頭邊上天天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