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
“在焦菊隱先生未完成的導演提綱中,有一句話一直在影響著我,就是‘與觀眾共同創造,臺上臺下,我們追求的就是這個東西。”近日,中國戲劇家協會主席、著名演員濮存昕在北京接受記者專訪時,這樣表述對舞臺藝術的看法。
中國戲劇家協會主席、公益大使……濮存昕擁有不少頭銜,可在介紹自己的時候,他總愛說“我是一個演員”,隱隱透出自己對這個身份的看重。
1953年,濮存昕出生在北京,父親蘇民是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演員和導演。能像父輩那樣在舞臺上演戲,就是濮存昕年輕時的理想。
他先是考入了空政話劇團。那時,濮存昕出演了話劇《周郎拜帥》中的周瑜,這個角色讓藍天野注意到他,并推薦其參演人藝話劇《秦皇父子》。后來,濮存昕正式調入北京人藝工作。他說:“我父親沒向劇院張過嘴推薦我當演員。如果不是藍天野老師,我就沒有今天這個機會。”
“不過,藍天野老師可能只是覺得我那個‘勁兒有一點,當時從演技上,并沒有覺得我是最好的。”一度,濮存昕對自己的演技非常不滿意,甚至將自己在電影《藍風箏》中的某一個鏡頭的表演,形容為“目不忍睹”。他曾對媒體說,“好長時間內,我都是個蹩腳的演員。”
他沒有放棄。在之后的日子里,濮存昕一點點學習、一點點進步,還曾為了演好弘一法師拼命減肥,瘦到大伙兒都不認識自己;在朱旭等老藝術家的感染、熏陶下,濮存昕對表演藝術的理解亦逐步深入。到了話劇《李白》,他對角色的把握,已經算得上收放自如了。“李白是一個真性情的人,想哭就哭,想干嘛干嘛。就是因為他純潔,他的心境單純、浪漫,把生活都想象成藝術。”談到自己在劇中扮演李白這一角色,并持續了20多年,濮存昕坦言,這是自己難得的藝術體驗,“李白是我,我就是李白。”
“我曾經去龍泉鎮看鍛造,合金包著鐵,一下一下打,熔煉之后淬火,那個金屬紋路就那么均勻卻又不同。舞臺上每演一場,一樣的詞兒、情節,可你面對的觀眾是不同的。”有人驚訝于濮存昕演出時認真到似乎不知疲倦的勁頭、塑造人物的超強能力,他舉了這么一個例子,“劍,是打出來的,不是磨出來的。我拒絕流水線,我是手工作坊。”
在話劇舞臺上出色,影視劇領域也是如此。
在老一輩人的眼中,他是《謫仙記》里清俊優雅的陳寅,紳士洋派又不失含蓄深沉;在7080后的眼中,他是《英雄無悔》里剛正不阿的公安局長高天,《來來往往》里到處留情的成功商人康偉業;而在90后的戲迷眼中,他又是話劇舞臺上《茶館》里俠骨豪情的常四爺,《窩頭會館》里的落魄舉人古月宗。
知名度大大攀升,但濮存昕似乎還是更喜歡演話劇。他也經常演配角,北京人藝現在的“頂梁”演員,他基本都給搭過戲,演一場報酬1000塊錢,遠不如很多影視劇演員掙得多。但濮存昕樂在其中,“這讓我能獲得生命品質,一個人總是要做自己愿意、能做的事情吧。”
遵循濮家淡泊名利的處世之道,讓濮存昕多年來在演藝圈顯得有些“另類”。去年3月1日,北京市發布人事任免公告。公告顯示,濮存昕不再擔任北京人藝副院長。此前,他擔任副院長近14年,有媒體報道他中途多次提交辭呈。如今也算是終于如愿卸任,濮存昕如釋重負,這下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他所熱愛的戲劇和舞臺中去了。
“演員才是飯碗,是我服務社會的方式。端著這個飯碗,就得小心翼翼,把責任心裝在里面。端著這個飯碗,就別想著其他的飯碗。若是還沒演兩下,就想著玩、想著享受,那不是我認同的演員。”他認為,演員的生命永遠在舞臺上,演員天天演戲,就像農民天天種田,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濮存昕坦言,演戲帶給他的滿足感是無可比擬的。他自己的理想狀態也是:用演出、工作把所有時間填滿,天天演戲,天天進化妝室,天天背詞兒。“舞臺讓我規避了多少艱難險阻,規避了多少誘惑、陷阱。我慶幸自己一直沒離開話劇和觀眾。”
幾十年下來,舞臺對于濮存昕來說,幾乎是日常生活一樣的存在。他描述一天的安排:如果有演出,下午四點就要“收心”,為的是六點半能準時坐進化妝室,七點半準時開演,十點半準時演完,“我連手機都不會看,舞臺節奏就是這樣。”
舞臺之外,他的生活相對簡單。曾有媒體報道:在劇院濮存昕就吃食堂,衣著用品從來不講究牌子,由于是好幾個“公益形象大使”,常常就套著一些公益廣告衫,再加一個雙肩包出門,完全沒有架子。
兩道濃眉、頗有棱角的五官,總讓濮存昕顯得有些嚴肅。但并不令人懼怕,因為他幾乎永遠都保持溫和的微笑,待人接物一直善良、謙遜,不會讓人覺得有距離感。
在《一棵菜:我眼中的北京人藝》一書中,他的好友方子春也這樣描述道:“這許多年,濮存昕一直在認真領悟演戲的真諦、做人的本真。認真演戲,清白做人——本著這個原則無論何時也錯不了。”
60歲那年,濮存昕給自己琢磨到六個字,“玩學做悟舍了”。最后一個字是“了”,但是前面這些字,都是生活中間必須經歷的。“我這把年紀得要有‘舍的這種能力,喜舍樂施、愿意幫別人、守規矩、給別人讓道,讓出空間來和別人共同發展、共同富裕。我覺得積累到一定程度了,要懂得舍的好處。”舍做到一定程度,就為“了”做好準備了。“其實人生每天都在謝幕,仿佛睡覺就是為死亡做的演習,太累了,該睡了,不過如此。所以弘一法師說生命不過在于一呼一吸之間,生滅有度。這是他的禪意。”
剛過去的一段時間,濮存昕還是很忙:話劇《洋麻將》的演出,各種繁雜的工作……他依然風塵仆仆地奔波著。他說:“我是一個舞臺演員,就是離不開了,這是生命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