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佳山
近五六年以來,被喻為“小鎮青年”的三四線城市和廣大縣級市的年輕電影觀眾,越來越成為中國電影市場在不遠的將來完成“坐二望一”目標的關鍵因素。其實,不僅是電影領域,未來將支撐起我國整個文化產業發展的巨大增量,也將來自“小鎮青年”。
“小鎮青年”最初是由電影理論界發現并加以命名的,該群體通常有這樣幾個標簽:三四線城市和廣大縣級市,40歲以下,沒上過大學,收入不高,工作狀況也并不穩定。但他們一樣有著自己的文化娛樂訴求,并且敢花錢,一個月只掙1500元,卻花800元給主播打賞是常態。而且,這個群體的規模數以億計,他們不僅是電影觀眾,也是電視劇、電視綜藝、網劇、網大、網綜等一系列文化產品的受眾。同時,他們還有著一個更為超出既往認識的突出特征——既不是細細品味藝術電影的迷影文化主體,也不是消費好萊塢故事的新興中產階級。這一群體呈現出了足夠的復雜性,他們很明確地認同主旋律,支持傳統文化,這就直接顛覆了20世紀青年文化的最典型特征。因為無論中外,沒有哪個20世紀的青年亞文化不是反主流、反傳統的。然而在今天,“小鎮青年”卻與主流站在一起,愛國主義、傳統文化反而成了他們中間的最大文化公約數。這一群體不僅沒有多少“崇洋媚外”的傾向,他們還有著更為強烈的文化身份認同訴求。
“小鎮青年”這一概念能被電影界提出,與其幫助中國電影票房快速增長有關。從21世紀第二個十年開始,我國電影票房不僅突破了百億門檻,而且每年的增速都達到了30%左右。在這個快速增長的過程中,業內發現,增量主體并不是來自北上廣深,甚至也不是南京、廈門、大連等二線城市。于是,有人把目光聚集到“小鎮青年”身上,認為他們是真正的增量源頭。但其實2016年之前的中國票房的真實增長動力,其中相當部分還是金融杠桿的過度撬動和炒作的結果,導致不少爛片動輒都能拿到一二十億元票房。在那個階段所謂的“小鎮青年”,不過是金融資本的托詞和遮羞布。2016年夏天,證監會叫停了上市公司在影視、互聯網金融等領域的跨界投資。對電影業而言,就是禁止不相關的冗余資本進場,防止各類金融杠桿的過度撬動和炒作。在那之后,經過一年多的票房低迷,直到2017年的夏天,《戰狼2》一下子又帶火了我國電影市場,“小鎮青年”作為增量主力的相關問題,才再次浮現在歷史地表。
過去,我們常以美國為標桿,說它是工業、軍事和文化傳媒的聯合體,并借此對全球形成統治性支配。除了航母能給自己提供保障,牛仔褲、肯德基、好萊塢也起到了潤物細無聲的文化軟實力影響。現在,正在崛起的我國,工業、軍事等領域和美國的差距已經大大縮小,但文化傳媒的差距還是有些懸殊。走出國門,我們可以發現很多“中國制造”,但作為大國崛起最后一塊拼圖的文化傳媒領域卻太過蒼白。因此,搞好“小鎮青年”這個群體的文化供給,其意義不容小覷。因為他們不僅是整個文化產業的增量,也是我國國民經濟的增量,其影響力甚至可以輻射到政治、經濟、意識形態等眾多領域。
因此,我們要充分重視“小鎮青年”問題。好萊塢、歐洲、日韓都沒有相關文化經驗可以借鑒和遵循,它們也從未面對和處理過這樣復雜的文化對象。我們不能只瞄準一二線城市的青年群體,而要走差異化路線,獲取“小鎮青年”背后的海量文化增量,尤其重視對愛國主義、傳統文化等最大文化公約數的再整合和再建構,提供更多具有現代文化工業穩定品質的優秀文化產品。否則,如果“小鎮青年”的偏好和節奏被好萊塢們摸準,那么這一大塊增量就又成了他人的口中之食,這在當前全球貿易戰背景下,尤為值得深思。▲(作者是中國藝術研究院學者)
環球時報2018-0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