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神胖三

趙明宇

元城多奇人。有多奇？賊也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比如神偷胖三。一般的賊人，都是身材精瘦，一雙小眼睛滴溜溜轉。這胖三，卻是粗胳膊大腦袋，塌蒙著眼皮，像是沒睡醒。尤其那一身贅肉，走起路來亂顫，能做賊？這胖三又名夜來歡，一到夜里就像換了一個人，來了精氣神兒，翻墻越脊如履平地。更神奇的是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轉悠，誰也想不到他是個賊人，撞一下，看似不經意，卻已經把別人的錢包拿到了手里，迅速轉移給同伴，你即使發覺了，搜他的身，也不會找到你的錢包。

民國十八年，孫殿英來大名做鎮守使，老百姓喚他孫督軍。有一次孫督軍化裝成商人，到翠云樓嫖娼，剛出門就被一個大漢撞了一下，一拍口袋，口袋里的懷表沒了。孫督軍回轉身，看到那大漢晃晃悠悠地走路。孫督軍一把抓住大漢，大漢一言不發，伸開胳膊，任憑孫督軍搜身。孫督軍沒找到他的懷表，只得把大漢放走。

這大漢就是胖三。

孫督軍心說真是見鬼了，出翠云樓大門的時候還掏出懷表看了時間呢，走了幾步，懷表就不見了，并且除了和大漢撞了一下，沒遇到任何人啊。堂堂督軍，竟然在自己的轄區內被賊人把懷表偷去了，傳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話。孫督軍咽不下這口氣，差人打探元城有什么高人。不久，手下傳話來，說元城有個神偷。

孫督軍下令，把那個神偷給我帶來，我倒要看看他長什么樣子。

胖三被帶到督軍府，孫督軍大吃一驚，這不是那天在翠云樓門口遇到的壯漢嗎？這形象不像是賊啊？孫督軍吃驚過后，倒是笑了，懷表是他偷的無疑。孫督軍大喝一聲，胖賊，你可認得我？還不把我的懷表交出來！

胖三說，捉賊拿贓，你怎么證明我偷了你的懷表？我吃了狼心豹子膽，也不敢偷到督軍大人的頭上啊。

孫督軍說，不交出懷表，小心我讓你吃槍子。

胖三說，那你打死我算了。

這句話倒是把孫督軍鎮住了。孫督軍這些年行走江湖，有個怪脾氣，喜歡不怕死的。如果自己手下有胖三這么個奇人，真是太好了，可是又不能便宜了這小子。孫督軍計上心頭，大喝一聲，你如果真有盜竊的本領，我饒你不死，以后在我手下當差，可是你如何讓我相信你呢？

胖三說，我懂得一些偷盜之術，不過是為了糊口而已，怎么敢在督軍大人面前顯擺呢？孫督軍說，你今晚把我三姨太的貼身小背心偷來，我就饒過你。

胖三說，真的？督軍大人說話算話？

孫督軍說，那小背心是紅色的，上面繡著一個水蜜桃，明天一早看不到三姨太的小背心，我要了你的命。胖三說，那好，明天見。說完，一步三晃悠，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督軍府。

孫督軍安排了四個親兵，守候在三姨太門口。又叮囑三姨太，今晚你不要睡覺，把你的小背心穿好，別被賊人偷去了。三姨太笑得咯咯的，媚眼一瞟，說我穿在身上，除了你，誰也別想看到。

第二天一早，胖三來見孫督軍，從懷里掏出來一個小背心說，交差。

孫督軍拿起來一看，他奶奶的，就是三姨太的小背心，上面繡著一個水蜜桃。孫督軍讓人去喊三姨太，三姨太睡得正香，醒來才發現小背心不見了，嚇得花容失色。

孫督軍看著胖三，說，我想聽聽你是怎么把三姨太的貼身小背心偷來的。

胖三說，很簡單，我先上你的墻頭，抓住樹枝，借力上了房頂，掀開房頂上的瓦片，看到三姨太坐在燈下。后半夜，三姨太困意正濃，我取出準備好的一個小罐兒，把小罐兒里的跳蚤傾倒在屋里。那些跳蚤已經被餓了半天，鉆進三姨太的衣服里亂咬。三姨太被咬得無奈，脫了衣服抓撓，又昏沉沉睡去。我乘機用鉤子鉤住小背心，從房頂拿了出來。

說到這里，胖三笑了一下說，三姨太的胸前還長著一顆痣呢。

孫督軍聽得云里霧里，半天才回過神，心說，我身邊有了胖三，豈不是一個好保鏢？就走到胖三身邊，拍拍胖三的肩膀說，兄弟，以后跟著我干吧。

胖三面露喜色，說我得回家安排一下，家里還有個老娘。

那好，你快去快回。孫督軍又拍了一下胖三。

等胖三轉身離去，孫督軍才發現自己掛在胸前的一枚勛章不見了，他氣急敗壞地說，奶奶的，來人，把胖三給我追回來！

胖三已經出了北城門，鉆進玉米地。胖三把孫督軍的勛章摔在地上，呸了一口，心說，我老娘死去三年了，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在你孫督軍手下，給惡人當差，還有個好啊？

胖三辨認了一下方向，兩只手劃拉著玉米葉子，低著頭，一溜小跑。

選自《小說月刊》20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