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丑陋我不懂

胡昕

他告訴我，這是發生在12年前的一件事，然而，它卻像一注濃墨藏在他的心底，并一點一點地洇成一道道魅影，讓他無法擺脫。

他說：“當時上高二，我的同桌阿能是一個結巴，正因為說話不利索，所以他極少與同學交流，我與他同桌一年多，他基本上沒主動與我說過話。唉，只是想捉弄他，想看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是如何為自己辯解。我偷偷地將一個同學的MP3拿來，悄悄地放進他的書包里。這事非同小可，班主任神情嚴肅，說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為了自證清白，同學們都紛紛地將書包攤在課桌上，當然也包括阿能。丟失的MP3很醒目地出現在阿能的手上，阿能漲紅著臉，沖著班主任不斷地搖頭，不斷地流淚，他沒說話，表達障礙使他在這種處境中更是難以為自己申辯。班主任當即把他帶去了辦公室。我傻眼了，我怯懦了，我沒勇氣站出來說明阿能的無辜。事情發生后，阿能沒再上學了，后來聽說他打工去了。其實，事情發生的第3天，我私下向班主任交代了事情的真相，希望班主任還阿能清白，讓他放下包袱來上學。班主任說，這不是小事，這就等于說你是小偷，而且還栽贓他人，這得受處分，否則同學們怎么看？班主任要求我對此事永遠閉上嘴，就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說心里話，我并不感謝班主任，他這么做，我懂，因為我爸是校長。我們的丑陋并不是我們不懂，只是為了某種目的、某種利益在拼命地掩飾而已，哪怕把心把良知戳得鮮血淋漓，也不愿意在面子上留下疤痕。”

懂得自己的丑陋，這需要勇氣和良知，知恥而后勇。可怕的是，我們常常不懂自己的丑陋，掩蓋自己的丑陋，甚至粉飾自己的丑陋。問題都出在別人身上，鮮花都是為自己開放。多少錦言繡語的背后，藏匿的卻是不堪的枯枝敗葉。習慣于面具，而面具戴久了，慢慢便誤以為是自己臉的一部分。

有這樣一個民間故事，深山里有一種奇丑無比的哈蟆，丑不自知。人們捉到它放在鏡子前，讓它看看自己是何等丑陋，它頓時為自己的丑嚇出一身油來。日本著名導演黑澤明晚年準備寫回憶錄時，才發現自己丑如那種哈蟆，他說：“人不會老老實實地說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常常是假托別人才能老老實實地談自己。”

馬云在調侃自己的長相時說，我是丑，但習慣了會覺得丑的有點味道。

我懂我的丑陋，這樣才能輕松地做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