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寫了許多的愛情故事,表達了作者進步的愛情觀,其中“知己之愛”寫得最為出眾,《連城》就是代表作。小說描寫的連城和喬生的知己之愛,可追溯到中國傳統(tǒng)的交友之道——“士為知己者死”,作者就是把這種交友之道置換到愛情上,將它進行了變形處理。分析《連城》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許多同樣適用于現(xiàn)代人的愛情哲學。
關鍵詞:聊齋志異;連城;喬生;知己之愛
作者簡介:鐘媛(1995-),女,四川成都人,現(xiàn)就讀于西華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2-0-02
《連城》是蒲松齡的一篇寫情杰作。小說強調(diào)的是“知己”之愛。男女之間心靈的交流溝通,是他們相愛的基礎。由于完全不同于一見鐘情模式,而是從相知進而相悅,彼此引為知己,所以這種愛情是可以為之生為之死,也可以為之死而復生的,這已經(jīng)具有了近代愛情觀念的色彩。而連城與喬生的這種愛情,已經(jīng)與寫情巨作《紅樓夢》中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愛情十分近似,只不過這是短篇,無法做到《紅樓夢》那樣宏大、深刻,達不到那樣的思想高度,但是這也不得不說是一部出眾的熠熠生輝之作。
一、蒲松齡與知己之愛
蒲松齡作為一名封建舊時代的文人,卻能夠在男女地位不平等的社會背景下,探索出另一種男女感情相處模式,是非常難能可貴的。《連城》中男女雙方的感情模式非常獨特,從二人因“倦繡圖”和“倦繡詩”相識之后,到見到連城“嫣然一笑”之間,彼此竟從未見過面!在這段彼此并未相見的時間里,連城和喬生的感情經(jīng)歷了相識相知的感情發(fā)展過程,逐漸加深。連城逢人稱贊喬生的才華,出資資助喬生讀書,喬生將連城引為知己,常掛心中,更在連城病危時為其割肉治病……這一切的發(fā)生都是在二人從未謀面的狀態(tài)下發(fā)生的,所以使人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但同時又贊嘆不已。
其實這種知己之情在蒲松齡的多篇作品中均有體現(xiàn)。《云蘿公主》中云蘿公主曾在書生對她“狎抱”的要求時,提出“今有兩道,請君擇之”――“若為棋酒之歡,可得三十聚首;若作床笫之歡,可得六年諧和耳。君焉取?”為男女相處劃分了兩種模式,將精神戀愛與肉體戀愛區(qū)分了出來,打破了男女之間關系只限于情欲的“床笫之歡”的固有偏見,并且隱指出相比肉體戀愛,精神戀愛更能長久的多。這是蒲松齡對于男女關系進步的思索。《嬌娜》中孔生與嬌娜并非是一對戀人的關系,作者將嬌娜作為女主角也并非是為了表現(xiàn)男女之情,而是為了表現(xiàn)孔生與嬌娜之間出生入死的深厚的知己情誼。《宦娘》、《香玉》等作品也都將重點放在了講述男女主人公之間琴瑟和鳴、“情不以淫”的知己之情,講述一種真正的精神之愛。
這種對知己之情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可來源于作者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蒲松齡在江南做幕僚期間,曾于好友孫蕙府上結識了孫蕙的小妾顧青霞,兩人吟詩唱和,結為知己。后來蒲松齡離開江南,顧青霞紅顏早逝,這段哀思深藏在蒲松齡的心中,流露于筆下。《吊顧青霞》:“牡丹亭下吊香魂”在《連城》中,作者為喬生與連城這段在現(xiàn)實生活中留有遺憾的知己之情安排了死而復生這樣巧妙的情節(jié),經(jīng)歷了死而復生的磨難而獲得新生。在死而復生之前,喬生與連城的見面,僅限于那瞬間的“一笑”,是無比高尚又純真的感情,死而復生成為一個轉折,在這之后喬生和連城的關系才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這其中寄寓著作者對于死而復生這一現(xiàn)象的美好希望,希望它能為現(xiàn)實中留有遺憾的男女帶來新的機會。
二、尊重了解的知己之愛
很多人看待《聊齋志異》中對于女性的描寫都有不同,有些人認為這些女性形象聰慧、勇敢、活潑,具有獨立自主的光輝,另一些人認為其中的女性形象卑弱、麻木,是男權社會下腐朽的象征。應該說,《聊齋志異》中除去一夫二妻等明顯男權社會固有觀念,著力點還是在刻畫美麗聰慧的女性形象和互相尊重、了解的男女關系上。
如果將《連城》作品后半部分中出現(xiàn)的多余的賓娘形象刪掉,《連城》中主要刻畫的還是喬生與連城之間互相尊重、了解的知己之愛,以及他們?yōu)榱藸幦∽杂山Y合所做出的努力抗爭。喬生對連城的尊重首先體現(xiàn)在不以連城年輕貌美的外在形象而看重她,而是更看重她的思想,將她視為知己這一點上。與《聊齋志異》中其他死而復生作品相比較,例如在《阿寶》中,孫子楚正因見到阿寶“娟麗無雙”的美貌,而由心灰意冷而轉變?yōu)闊崃易非蟆T诠糯猜剺芬姡淮蟊姀V為接受的小說戲曲中常見的“才子佳人”式設定,即反映了封建男權社會中,女子容貌的美麗是十分重要的,男子往往因為一個女子的美麗容貌而對她一見鐘情。在《連城》中,女主人公連城雖然有著美麗的容貌,但這美麗的容貌卻并未在戀情中起到什么作用,在喬生決意與她同生共死的時候,他們還未見過面。連城的那“一笑”也實在太過短暫,更多的是作為一幅經(jīng)典的圖畫而留在讀者心中,引發(fā)讀者浪漫唯美的想象。不久,連城即一病而亡,喬生與連城二人于人世間再未有緣而再得一見。所以,如果單純拋開這“一笑”的作用不提,連城的容貌美麗與否在整個故事中的關系并不大。從一味地強調(diào)女性的外在到看重女性的內(nèi)在,不得不說,這是對女性尊重的一種體現(xiàn)。
另外,與肉體之歡不同,知己之愛主要側重強調(diào)精神層面的相互尊重和了解。在對待男女之事的態(tài)度上,作者也并未用情欲來刻畫女性。《聊齋志異》中的很多作品都描寫了貪戀女色的男子和狐媚精怪化身的女性,這些狐媚精怪化身的女性總是于夜半時分出現(xiàn),然后黎明之前消失,她們的出現(xiàn)多是為了滿足貪戀女色的男子的內(nèi)心需求,是情欲的一種象征,故而來去倏忽。這種明顯以男人占絕對地位的男女關系中,自然談不上什么互相之間的尊重和了解。與之相對的,《連城》中并不以情欲來刻畫女性,情欲只是作為一個表達愛情的方式來展現(xiàn)的。當愛情經(jīng)歷了彼此相識的火花、彼此相互了解的細水長流和重重考驗的堅定之后,到達熱烈的不分你我階段,情欲只不過是幫助愛情升華的一種途徑。并且,在《連城》中,作者設定由身為大家閨秀的連城提出,出于防止還陽后出現(xiàn)意外,辜負喬生一片心意的理由,更有一種情不得已的初衷。
其次,喬生對連城的尊重還體現(xiàn)在為連城自傷肉體甚至犧牲生命這一點上。在古代社會中,為對方犧牲生命這一點更多地體現(xiàn)在男人與男人之間,中國傳統(tǒng)“重言諾,輕生死”,這種知己的情義說到底是一種犧牲的精神。荊軻、聶政、專諸等古代的俠客可以為了實現(xiàn)對朋友的諾言而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肝腦涂地。《聊齋志異》中也有這樣的描寫,《田七郎》中田七郎最終為了報答武承休曾經(jīng)在他困難時的幫助,為武承休殺掉仇家后自刎而死。蒲松齡極為贊賞這種信守承諾,為了朋友犧牲生命的俠義之情,只不過《連城》中將男人和男人之間的這種感情擴展到了男女之間。在蒲松齡的心中,這種感情無疑是非常值得贊賞的,所以,無論施加恩惠的一方是男是女,都應該報答,必要時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不能只因為對方是女性就可以背信棄義,不信守承諾。這與封建社會中強調(diào)的女性操持家務、生兒育女這樣一味只知付出的觀念不同,女性也可以有值得男性為之付出和犧牲的權利,某種程度上在平等的基礎上體現(xiàn)了尊重。
三、結語:超越生死的知己之愛
《連城》在《聊齋志異》死而復生現(xiàn)象的作品中是非常具有獨特性的,甚至在整個《聊齋志異》中都是非常優(yōu)秀和與眾不同的一篇作品。而不僅在《聊齋志異》中,這篇《連城》就是在整個中國古代的短篇小說中,都是少見的佳作。《連城》描寫和歌頌的是男女之間超越生死的知己之愛。這種愛情不同于此前我們在古代作品中常見的那種愛情,它突破了門當戶對,突破了郎才女貌。作品中體現(xiàn)的對于現(xiàn)實不公平和不合理現(xiàn)象的反抗,對追求自由愛情的人們起到了鼓舞,這一切都賦予了作品巨大的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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