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海明威的《老人與海》自引進至今,在國內已出版多個譯本,論文選取張愛玲翻譯的《老人與海》為研究對象,參照吳勞譯本,通過對比分析吳勞與張愛玲的兩個譯本,分析張愛玲的翻譯風格,探討張愛玲譯本在感情色彩和人與自然的關系上所表現出的柔和自然的翻譯特色。
關鍵詞:《老人與海》;張愛玲;翻譯特色
作者簡介:李曉紅,女,彝族,云南玉溪人,西南大學文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2016級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2--02
翻譯的本質是把一種語言中表達的信息傳達到另一語言中,文學作品的翻譯力求把原作的意境傳達出來。在一種語言環境中產生的作品被傳遞到另一種語言環境中時,譯者為了能使譯作在本國產生與原作同樣的藝術效果,會盡可能地調動和激發自己的人生經驗來把握原作的精神。不同的譯者有各自不同的人生經驗,創作風格和翻譯風格里潛藏了作者和譯者的很多思想感情,風格往往隱含在作品的語言和形式中,譯者的思想情感在翻譯中很自然地就附著在譯本之上。國內《老人與海》的眾多版本中,吳勞譯本是流傳較廣的,翻譯最為傳神的是張愛玲的譯本。
一、柔和的感情色彩
《老人與海》的開頭,海明威用了兩個并列句來交代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和人物。用詞簡單易懂,句式簡潔明了,以一種平緩舒適的語調展開敘事,讀者很舒服地就進入閱讀語境。用怎樣的方式將海明威獨特的語言特色描述出來,對于翻譯者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對比吳勞和張愛玲的翻譯,兩個譯者都整合了句法結構將原作品中的一個長句子分割成若干小句子,兩個句子都清楚明白地告訴了我們捕魚的老人84天沒有捕到一條魚。但張愛玲的譯句不僅保持了原著的順序,讀起來也更加柔和。張愛玲的譯本是最接近海明威式的文學創作語言特色的翻譯。看張愛玲的翻譯的句子,就像看海明威的原著一樣,其譯文中不僅飽含海明威式氣勢,而且有譯者本身的創作特色。娓娓道來的口吻中,簡單的幾句話就讓讀者明白了作品所描述的故事背景與人物形象,并激發讀者主動去發掘作品的深意。
他是一個老頭子,一個人劃著一只小船在墨西哥灣大海流打魚,而他已經有八十四天沒有捕到一條魚了。(張愛玲譯1頁)
他是一個獨自在灣流船上釣魚的老人,但是已經過了84天,他還是沒有逮到一條魚。(吳勞譯1頁)
He was an old man who fished alone in a skiff in the Gulf Scream and he had gone eight-four days now without taking a fish.( Ernest Hemingway1)
作為小說開頭的第一句話,首先交代了背景:一個84天沒有捕到魚的老頭。不同譯者對“old man”的不同翻譯帶著不同的感情色彩,吳勞版本的翻譯都把“old man”譯為老人,張愛玲則翻譯為“老頭子”。人稱體現著人物情感的親疏遠近,小說中的小孩與老人倆人之間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小說敘述中“old man”的出現頻率也極高,小孩還常常直接叫“old man”。這樣看來 “老頭子”的翻譯比“老人”更貼近小說人物之間的情感,更能凸顯老人和小孩之間的深厚情感。
二、平淡自然的翻譯風格
張愛玲在她的譯者序言里寫到她對于捕鯨、獵獅等各種危險性的運動完全不感興趣,連自己都詫異自己喜歡《老人與海》。由此可見,打動張愛玲的似乎并不是作品表現出的硬漢精神,而是更深層的東西。海明威的語言韻味和故事中流露出的“辛酸”和“悲哀”的人生意味才是真正打動張愛玲的地方。海明威貌似平淡的文字風格與張愛玲后來推崇的“平淡近自然的語言風格”是相通的。
我從來沒看見過或是聽見過這樣的魚。可是我得要殺死它。幸而我們不必試著去殺那些星,我真高興。張譯46頁)
我從沒看見過或聽說過這樣的魚。不過我必須把它弄死。我很高興,我們不必去弄死那些星星。(吳譯48頁)
對比張愛玲和吳勞的翻譯,可以感受到同樣的事情,幾個不同的詞語,讓整個句子有了不一樣的感情色彩。“殺死”和“弄死”兩個詞給讀者帶來不同的想象。老人說“可是我得要殺死它”,帶有一種相敬相惜的感情,而“我必須把它弄死”全無敬畏的意味,反而帶著一種冷漠的殺戮快意。讀張愛玲的譯句,我們感受到馬林魚在老人的眼中,是真正的兄弟,是美的有靈性的,老人是愛魚敬魚的,情感的流露真切而自然。老人愛魚、尊敬魚卻不得不殺死魚,這種感情的纏繞讓人難受,是比辛酸多了一層,比悲哀少了一點的蒼涼,在這種蒼涼中透露著作者和譯者對生命的深刻理解。
兄弟,我從來沒看見過一個比你更偉大,或是更美麗,或是更沉靜或是更高尚的東西。你來,你弄死我吧,不管誰弄死誰,在我都是一樣。(張譯69頁)
我從沒見過比你更龐大,更美麗,更沉著或更崇高的東西,老弟。來,把我害死吧。我不在乎誰害死誰。(吳譯71頁)
這一例句出現在老人把大魚殺死以前,張愛玲譯文中與原文對應的一連四個形容詞平靜和緩地道出在決戰來臨前老人對大魚送出的高度評價。“不管誰弄死誰,在我都是一樣。”老人對大魚的情感已經從亦敵亦友升華到了敵我不分,物我合一的境界。如果就對字面意思的理解來講,吳勞的譯文其實更準確。但張愛玲添進了老人對大魚的情感戲碼并未對原文有任何破壞,譯者情感的加入反而讓譯文讀來更有大決斗來臨前英雄惜英雄的無畏與壯烈。
整個作品所用的詞語非常樸實,但是在這種樸實中所蘊藏的是令人回味無窮的道理。鮮明的故事人物形象、簡單的語言文字、深邃的思想以及充沛的情感,在這部享譽世界的文學贊歌中將冰山原則充分體現出來。而這一特點也是海明威進行文學創作的最大風格之一,這種風格是海明威獨有的。要想將一部文學作品翻譯好,對原著與譯文這兩種文化進行充分掌握與了解非常重要,譯者既能入乎其內,同時又可出乎其外。其中,入乎其內就是翻譯者深刻理解與把握原作品的精髓,再現原作品的靈魂;而我們所說的出乎其外,其實就是翻譯者要讓讀者覺得譯本具有一種濃烈的異國風情。一部優秀的譯文必然是完美融合了兩種不同文化之后的杰作,由此譯文才能既可以展現出原著的創作風格。張的譯本可以說是在老人的堅硬中又散發著柔和的光彩,老人的呢喃細語,老人與馬林魚、鯊魚的博弈是相互映照的兩面,也正是這亦剛亦柔,讓張愛玲深深的著迷,并與原作者海明威在藝術上產生共鳴,也使得張愛玲翻譯的作品更加傳神生動,更有特色和魅力。
張愛玲翻譯的《老人與海》帶有她特有的溫柔細膩的寫作特色。老人既是堅毅果敢的,也是安靜溫情、孤獨坦率的。老人豐富而復雜的內心世界在他的心理活動中被一點點展示出來。在張的譯本里山蒂戈埃為鳥雀憂愁,與歇在釣絲上的鳥對話,對著釣到的大馬林魚自言自語。海明威對老人情感世界的刻畫主要是通過老人與大海、烏龜、鳥、水母、大魚、鯊魚、小孩的情感聯系來表現的,很顯然張愛玲很好地領悟到了海明威筆下老人人生的悲劇色彩。她的翻譯傳神地把表現出老人面對大海的時從容的風度和氣概。《老人與海》講述的是一個普通的故事,沒有生僻的文字,沒有華麗的句式,但每一句話讀起來就像夾雜著咸咸的海風,在海風中聽著一個捕魚的老人絮絮叨叨的講述著,那船,那海和那魚的故事,而故事的聲音一會被海風吹散,一會猶在你耳邊呢喃。這種感覺,只有在張愛玲的譯本之中才能夠找到。
讀張愛玲的譯本,時刻都可以感受到老頭子性格里的溫存和生命里的韌性,樸素中多了一份溫情,文風疏朗而淡遠,含蓄而意味深長,偉岸中多了一絲蒼涼。張愛玲筆下的老頭子,他的輝煌已不再,只留下那些身上深刻的印記,他和馬諾林每天一番關于黃米飯和魚的對話,露臺酒店老板的慷慨,可以賒賬的咖啡,這些生活窘迫的細節,只有在張愛玲譯本疏朗而淡遠的文風的支撐下,讓人讀來才更有穿透力,不是什么大悲大慟,而是普通漁民的凄婉悲壯的人生。沒有那種壯烈的強烈撕扯,卻更具有人性,更具有蒼涼的人生意味。
參考文獻:
[1]張愛玲譯,《老人與海》,香港: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9.
[2]吳勞譯,《老人與海》,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
[3]謝天振,《譯介學》,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7.
[4]Ernest Hemingway, The Old Man and the sea, United states: Charles Scribners Sons,1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