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住沉香

李俊儀

我第一次接觸李清照是小學時學習課文《如夢令·忘歸路》。那時還小，對詩詞沒什么鑒賞力，只覺得這詩寫得可真有趣：盡興而歸的傍晚，一位少女撐著漿往回劃船蕩漾在溪中，不知不覺誤入了藕花蕩深處，驚起了滿池的鷗鷺。就這么讀著詞，耳邊似乎有鷗鷺扇動翅膀發(fā)出的“撲棱”聲，眼前浮現(xiàn)出少女驚慌失措的面容，天真可愛。

就是這一首小令，讓我開始了解這位千古女詞人——李清照。

我一向是個沒什么耐性的人，但在喜歡李清照這件事上已經(jīng)堅持了近十年。想想這十年載，還是初中的感情最為熱烈。初中的課余時間充裕，手機還沒那么普及，填補我閑暇時光的就是李清照的詞。躺臥在書房的沙發(fā)上，曬著陽光，讀著李清照的詞，是我周末最喜歡做的事。現(xiàn)在想來，依舊美好。《浣溪沙·影沈沈》和《點絳唇·嗅青梅》是我那會兒最喜歡的兩首詞。雖然都是寫的閨中少女，但情感反差極大。

《浣溪沙》寫的是待字閨中女子的多愁心緒。“重簾未卷影沈沈，倚樓無語理瑤琴。”獨自憑欄，思緒萬千，卻又無處說起，只得撫弄起身側(cè)的瑤琴。“細風吹雨弄請陰，梨花欲謝恐難禁。”人都難禁受雨打風吹，何況是這朵朵嬌弱的梨花，只能堪堪在風雨中謝去。短短四句，將少女敏感而又婉轉(zhuǎn)的心緒刻畫得淋漓盡致，侯孝瓊教授曾評價這首詞道：“寫閨中春怨，以不語語之，又借無心之云，細風，疏雨，微陰淡化，雅化，微微逗露。這種婉曲、蘊藉的傳情方式，是符合傳統(tǒng)詩歌的審美情趣的。”這首詞的意境雖不開闊，但其中細膩的少女情別有一番韻味。

相比《浣溪沙》，《點絳唇》更有名氣些。其“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一句著實有趣。寥寥數(shù)字，一個害羞嬌俏的少女形象躍然紙上。她本在和風中獨蕩秋千，薄汗輕衣透；不料突然有人走來，她匆忙逃走，卻無意中落下金釵。不知是否是少女情懷作祟，她離開后還是回眸，偷看那男子的風姿。這名男子就是趙明誠，李清照的第一任丈夫。我不由感嘆緣分的奇妙，世界之大，遇到一個情投意合之人并非易事，而就這門后一回首，冥冥之中將李清照與趙明誠緊緊地牽在一起。

不可置否，初中泛濫的少女情懷是我喜歡這兩首詞的主要原因。春怨，少年郎，多美好的詞語，自己那復雜而又繁雜的情感在李清照的詞中得到了寄托，現(xiàn)在看來，盡管幼稚，但簡單而單純。

世人對于李清照詞的印象大多都停留在那么幾首傷感愁苦的詞上，好比《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抑或是《武陵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提到李清照，總是伴隨著縷縷淡淡的愁緒，女子的哀怨婉切在她的詞中處處有展現(xiàn)。可李清照絕不僅是個多愁善感的婦人，她也心懷大志。《漁家傲·風休住》是我最喜歡的一首詞：“天接云濤連曉霧，星河欲轉(zhuǎn)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第一次看，我就想到了“滿船清夢壓星河”這句詩。李清照這首詞真是寫得太美了，她用瑰麗的語言、奇特的想象，營造了一個如夢似幻的場景，豐厚的浪漫主義色彩充盈其間。好似汨羅江旁低吟“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的屈原，抑或是天姥山上高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李白。清人黃蓼園在《蓼園詞選》評到這首詞曰：“此似不甚經(jīng)意之作，卻渾成大雅，無一豪釵粉氣，自是北宋風格。”這首詞展現(xiàn)了一個不一樣的李清照，大氣磅礴，豪放飄逸。

李清照不平的一生都在她的詞中得到了細致的體現(xiàn)。從活潑到沉郁，從明快到傷感，豐富多變，在她的詞中我看到了無限的可能性。如此一位女子，怎能讓人不愛？

（江蘇省高淳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