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美國夢， 扭曲的人性

李冬燕

摘要：馬克·吐溫與查爾斯·沃納合著的《鍍金時代》使得一部小說的名字成為美國歷史上一個時代或一段歷史時期的名稱，甚至到今天“鍍金時代” 已經穿越了國界和時代，成為一個代名詞。對美國來講，鍍金時代指的是美國在內戰后的飛速發展時期，人們醉心于一夜成名和暴富。鍍金時代的美國夢和人性都遭到扭曲，這是時代和人性的悲劇。

關鍵詞：《鍍金時代》 代名詞 美國夢 人性 扭曲

中圖分類號：I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8）08-0122-03

《鍍金時代》（the Gilded Age）（1873年）是馬克·吐溫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小說揭露了西部投機家、東部企業家和政府官吏三位一體掠奪國家和人民財富的黑幕。《鍍金時代》在馬克·吐溫的小說中的地位可能不如為人們所熟悉的其他作品，但是這并不影響該小說的地位和價值。《鍍金時代》超越了小說本身成為一個時代的縮影和代名詞。用今天的眼光來看，甚至“鍍金時代”這個名稱已經超越時代和國界成為一種代名詞。

一、小說《鍍金時代》內容簡介

小說圍繞著住在東田納西州一個偏僻的小鎮郝金斯老爺一家人的故事展開。小說以一天郝老爺收到一封信開始。信中老朋友塞勒斯上校鼓勵郝老爺離開小鎮去密蘇里發展，一來大地方發財致富的機會多，二來郝家在東田納西的土地將來會價值連城。經過反復思考，郝老爺最終以造福后代的高尚理由——“（那塊土地）必將為我們的將來奠定像山巒一樣穩固的根基”①前往密蘇里，并在途中收養了兩個孤兒。在密蘇里，郝老爺一家生活并不穩定。在東山再起無望并臨終之際，郝老爺下定決心要賣掉在老家的土地，但未果。郝老爺去世后，小說就圍繞著他的后代展開。郝老爺的幾個兒女，除了克萊外，都受到塞勒斯上校的影響：長子華盛頓跟隨他從事土地和鐵路投機買賣；勞拉通過他結識了國會參議員，進入華府上流社會。一次重逢，勞拉見到了當年無情拋棄自己的塞爾比上校。勞拉醞釀報復計劃，最終開槍將其打死。雖然被無罪釋放，但勞拉很快孤獨地死去。小說中還有幾位年輕人，耶魯大學畢業生哈利和菲利普在塞勒斯的勸說下，也加入了時代的浪潮中，到西部去實現發財夢。哈利投入到與政府有關的土地和鐵路合同生意中。菲利普決定開礦挖煤，在幾經失望﹑挫折后最終成功，他也最終與摯愛的羅斯·鮑爾頓走到了一起。小說在溫馨和美好中結束了。

二、被扭曲的美國夢

美國夢是美國文化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作為一種理念和一種精神，美國夢從美利堅民族的創始之初，經歷了歷史的變遷。美國夢過去是、現在依然是——盡管現在的美國民眾質疑美國夢是否依然存在②并因此產生了裂痕，但普遍的質疑和失望折射了人們內心深處對原初美國夢的懷念、認可和期盼——美國人為之奮斗的目標和改善個體命運的希望所在。

（一）美國夢的提出及其含義

詹姆斯·特斯洛·亞當斯在他的《美國史詩》（1931年）一書中首先使用了“美國夢”這一表達方式，并使其廣為流傳。在該書中，詹姆斯·亞當斯給出了他對美國夢的幾個表達略有不同的定義，例如“一種使人人能更富有、人生更完滿、人人都機會平等的美國夢”③“一片土地所應給予的夢：這片土地上的人人都應當過一種更好﹑更富有﹑更完滿的生活，人人根據其能力或資質而擁有成功機會”④。亞當斯指出了一種令人向往的夢想，也暗含了通往這成功夢想的路就是個人的勤奮努力。用最簡易的語言來闡述美國夢，那就是在美國只要你努力，你就能獲得成功。他還提到了容易被人們誤讀的、關于“度”的問題。人們容易將美國夢所可能兌現的物質的富裕當成美國夢的全部含義。馬克·吐溫通過對小說中不同人物命運的再現，表達了對美國夢、尤其是他所處美國歷史發展時期的反思和認識。

（二）《鍍金時代》中的美國夢

小說《鍍金時代》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懷揣夢想。如果小說中的人物認為自己的夢是美國夢，并且認為美國夢虛空一場，那么這是可悲的，因為他們沒有抓住美國夢的核心要素——建立在腳踏實地基礎上的勤奮和努力工作。馬克·吐溫用小說中的大部分人物的命運和結局來詮釋在鍍金時代美國夢是如何被扭曲的。小說中大部分人物的所謂的美國夢都是虛假的，即使菲利普這個積極人物形象也夢想一夜暴富。“在美國，有許多像菲利普一樣的年輕人，年齡相仿，機會﹑教育﹑能力相當，但他們……抱有一種希望——他們會最終通過從天而降的好運發現通往財富的金色大道。他（菲利普）并不懶惰，他有精力和能力來開創前途。但是他卻出生在一個時代，在其中所有同齡的青年人都被投機的狂熱抓住，并且期望通過免去常規的成功條件而在這個世界上取得成就”⑤。“身邊的人在鼓勵他。他看見周圍的人，昨天還是個窮光蛋，今天就發大財了。一個人可以通過一場戰爭獲得一個職業和名聲。他可能成為鐵路人，或者政客，或土地投機商，或成為那些神秘人物中的一員……，穿越大西洋，并以此賺得大錢……，為他自己謀利。”⑥美國夢變成了發財夢、金錢夢、成名夢。

三、被扭曲的人性

“鍍金時代”涵蓋了從南北戰爭結束到20世紀初的那一段美國歷史。到20世紀初，美國已經是世界上最強的工業國了。伴隨美國經濟的快速發展，普通民眾在歷史發展洪流的裹挾中感覺茫然和彷徨——成功的規則被打破了，社會上對金錢的追逐趨之若鶩，對人的價值的評判標準發生異化等等。如果說一個原初的美國夢會帶動人性中積極向上的成分，那么被扭曲的美國夢只能將人性中消極晦暗的部分釋放出來。

（一）《鍍金時代》中被扭曲的人性

小說中的大部分人物都被卷入國家發展的洪流中。他們追逐財富和美名，但最終這些人物個個落得可憐，甚至悲慘的結局。

單純善良卻又盲從的華盛頓·郝金斯。長子華盛頓從父親在世時就已跟隨塞勒斯上校從事房地產生意。從十五六歲不諳世事的﹑單純善良的青澀少年到添有灰發的中立之人，他把一生都寄托在田納西的那塊土地上，滿懷希望得到財富和社會地位。在目睹了妹妹的悲慘命運和上流社會的腐朽之后，華盛頓認識到父親留下的田納西的地產是個詛咒，而絕非祝福。最終他對父親和父親所留下的產業做了正確的判斷：“我愛我的父親，尊重他的記憶，承認他的好心，但是我為他以錯誤的觀念傳遞幸福給兒女的做法而傷痛。我要重新開始生活，用堅實的勞動開始并以此結束，我不會給兒女留什么田納西的土地”。⑦小說作者借華盛頓之口道出了美國夢的核心所在，也道出了當時美國社會問題的癥結所在。

名利場的主角、命運的棄兒。勞拉的身世是個謎。勞拉高傲、美麗但又單純。因聽信風流倜儻的塞爾比上校的謊言與之結婚，但很快她被無情地拋棄了。勞拉大病一場，仇恨的種子埋在了她的心中。“堅毅，驕傲，勇氣和雄心”⑧是勞拉與生俱來的資本。借著有意識地接觸參議員迪爾沃斯，勞拉最終成為國會的游說家和華府上流社會的名媛。然而塞爾比再次出現。仇恨和報復的烈火在她心里面燃燒，最終開槍打死塞爾比。她平靜地接受逮捕，受審。雖然無罪獲釋，但勞拉并沒有從此開始新的生活，不久悄然死去。勞拉身上有人性中美好和純真的一面，然而因著在感情上被欺騙和時代浪潮的沖擊，她人性中黑暗的一面占了上風，最終結出惡果。

時代的弄潮兒，卻又漂移不定的塞勒斯上校。 塞勒斯上校為人熱情，頭腦靈活，生意場上如魚得水，跟政客們關系密切。他生性輕浮，追求虛榮。塞勒斯對郝老爺一家的影響是致命的。塞勒斯上校將參議員迪爾沃斯帶進了華盛頓和勞拉的生活，并因此改變了他們的人生軌跡。他并沒有毀壞華盛頓和勞拉的存心，但是作為一名長者，他沒有人生準則，而是隨波逐流，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錯誤的領路人。令人欣慰的是，塞勒斯最終也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決定專注于自己喜愛的法律行業，放棄游蕩不定的生活。

花花公子哈利。哈利可以說是年輕版本的塞勒斯上校。他自如地穿梭于各色人群之中，無論是小旅館老板，還是社會名流大賈。然而，自以為老練圓滑的哈利，在勞拉看來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他被勞拉掌控并受其愚弄。哈利是個不穩定、不專一的年輕人，他的秉性氣質決定了他不可能有一個真正好的結局。

道貌岸然的參議員迪爾沃斯先生。讀者很容易被他在主日學校的演講所打動。他向主日學校的男生們敞開心扉，真實吐露了他個人成長的心路歷程。但當讀完整部小說時，我們會發現這位高尚的參議員并沒有出“時代的污泥”而不染。他是典型的政客。為了再次當選參議員，他通過賄賂的方式購買選票。勞拉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迪爾沃斯滿口高尚的辭藻，背后卻從事卑鄙勾當，贏取私利。

（二）鍍金時代中笑到最后的人們

與上述人物命運不同，小說中另有幾個人物角色令人羨慕和起敬。他們從正面代表了美國夢的實質，并顯示了人性中偉大的部分——在非理性的社會大環境下冷靜思考并作出正確抉擇。

默默無聞，踏實肯干的克萊。郝金斯老爺的養子克萊從年少時便踏實肯干。憑靠勤奮能干他最終成為商業大賈。他也有情有義，在得知與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妹妹勞拉陷入案件困境時，毅然以低價出售在澳洲的產業回到舊金山幫助妹妹。克萊的性格和做事原則使得他沒有像華盛頓·郝金斯那樣追求虛幻的夢想，也沒有勞拉那樣的心高氣傲的秉性。這是他的幸運之處。

一身書生氣，卻滿有份量的菲利普。除了克萊外，菲利普是小說中另一位令人敬重的青年人。菲利普的原型乃是小說作者之——沃納。菲利普身上的優點和獨特的氣質令人深深為之著迷。勞拉也承認當與菲利普在一起時，他能帶出她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好朋友哈利也承認菲利普身上有令人敬重的地方。但菲利普并非沒有年輕人的魯莽之處，他本可以從事適合其溫良性情的行業，但在時代洪流的沖擊之下，他也夢想一夜暴富。當菲利普決意挖掘煤礦后，就腳踏實地認真投入，不輕易放棄。最終他在財富和愛情上獲得豐收。

沖破社會藩籬、幸運的羅斯小姐。羅斯小姐雖然生活條件優渥，但卻并不貪圖安逸；雖然身體羸弱，但卻駭世驚俗地成為一名醫生。她是一名地道的女權主義者。幸運的是，羅斯的周圍有一個保護圈——與她志氣秉性相投的菲利普、溫柔高尚的愛麗絲、理解她支持她的媽媽，以及并非世故圓滑的父親。菲利普的愛情征服了她的倔強和偏激。羅斯是個幸運兒——在一個動蕩起伏的時代中，有一個相對健康的家庭環境和朋友圈子，并遇到了一個情趣相投的愛人。

四、結語

正如小說作者在《鍍金時代》里面所說的：“這是一部歷史，而非虛構小說”。《鍍金時代》反映了美國在經濟飛速發展時期，人們通過非常規方式瘋狂追求一夜成名暴富的非理性狀態。在這樣的社會情境中，真正意義上的美國夢——建立在堅實、誠實勞動基礎上成功，被誤讀﹑被扭曲；生活在其中的人們因著被夾雜在追逐金錢和名聲的洪流中而在人性上被異化、被扭曲。《鍍金時代》一書準確把握了當時的時代特征，也指出了時代的癥結所在。它的警示意義使一部小說的名稱跨越時代和疆界，成為一種特定社會現象的代名詞。研究《鍍金時代》這部小說意義重大，它為我們提供一面鏡子來認識美國歷史、美國夢和人性。

注釋：

①

Mark Twain and Charles Dudley Warner.The Gilded Age [M]. University of Michigan： Scholarly Publishing Office， 2011. P 11.

②

A CNN poll：59percent； among young adults， aged 18 to 34， with 63 percent unattainable [OL]. Retrieved from： http：//www. money.cnn.com/2014/06/04/news/economy/american-dream

③

David Kamp. Rethinking the American Dream [OL]. Vanity Fair. Retrieved from： http：//www.vanityfair.com/culture/2009/04/american-dream200904.

④

Jim Cullen. Review of The American Dream： A Cultural History [OL]. Retrieved from： http：//www.history.ac.uk/reviews/review/1381.

⑤

Mark Twain and Charles Dudley Warner， p.532.

⑥

Ibid， p.533.

⑦

Ibid.， p. 652.

⑧

Ibid， p.188.

⑨

Ibid.， p.640.

參考文獻：

[1]Mark Twain and Charles Dudley Warner. The Gilded Age [M]. University of Michigan： Scholarly Publishing Office， 2011.

[2]（美）馬克·吐溫，查爾斯·沃納.鍍金時代[J].丁春燕譯.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10.

[3]王憶竟.論馬克·吐溫小說中的“美國夢”[D].江南大學，2014.

[4]梁亞平.《鍍金時代》——一部為時代命名的書[J].阜陽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2）.

[5]嚴玫玫.《鍍金時代》的典型人物刻畫和現實意義探析[J]，考試周刊，2015（76）.

責任編輯：孫 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