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家》中的服飾描寫探尋

摘 要：北洋軍閥時期，封建社會思想和外來文化進行碰撞，張恨水先生，通過對奢靡輝煌外表下處處墮落無知的家庭、表面衣香鬢影一片大好實則悲劇收尾生活的細膩描寫，展現了這個權貴之家的從始至終。而身為主角的冷清秋與金燕西，對其用的筆觸描墨，也應細細品讀。

關鍵詞：冷清秋；服飾描寫；敘事意義；悲劇

19世紀末，小說的地位開始轉化，從豐富生活的娛樂工具而演化出了展現世事、凸顯問題、闡釋真理的功能，張恨水認識到了這一點，在《金粉世家》中，十分注重塑造人物，賦予主人公對立的模式，并運用大量心理描寫內心獨白等小說技巧。大大豐富了章回體小說的模式。而其中吸引住我們眼光的，也應有文中的服飾描寫，文學作品中的服飾往往蘊含豐富的文化信息，不僅能裝扮人物、塑造人物形象，而且在界定人物身份地位、描畫人物性格及揭示人物審美觀方面的作用不容忽視。對服飾的非語言交際功能的把握，有助于讀者更好地理解人物的性格特點，更深刻地領悟文學作品的主題。

“燕西將身上堆花青緞馬褂脫下，扔給了聽差，身上單穿一件寶藍色細絲駝絨長袍，將兩只衫袖，微微卷起一點，露出里面豆綠春綢的短夾襖。右手勒著馬韁繩，左手拿著一根湘竹湖絲灑雪鞭。兩只漆皮鞋，踏著馬鐙子，將馬肚皮一夾，一揚鞭子，騎下的那匹玉龍白馬，在大道之上，掀開四蹄，飛也似的往西馳去。”“只見那女子挽著如意雙髻，髻發里面，盤著一根鵝黃絨繩，越發顯得發光可鑒。身上穿著一套青色的衣裙，用細條白辮周身來滾了。項脖子披著一條西湖水色的蒙頭紗，被風吹得翩翩飛舞。燕西生長金粉叢中，雖然把倚紅偎翠的事情看慣了，但是這樣素凈的妝飾，卻是百無一有?！边@便是冷清秋與金燕西的初遇，從服飾來看，冷清秋是一個既受過傳統文化熏陶，又接受過新式教育、懂得自由自立的新女性。而她的著裝打扮，展現的美麗素雅淡然又超凡脫俗，氣質端莊優雅又清高孤傲。而金燕西則是個標準的新式人物，處處展露著新潮與富貴，樂于交際，經常出入社交場合，喜歡看雜志、電影，崇尚新新人類的新風尚，十分推崇西方的思想和文化，從一出場的穿著打扮，便可立即知曉。在山間的陽光中，金燕西動了心，而這個動心，并不是由于精神共鳴、志趣相投，也不是對于階級不同的同情，而是因為奇特，即燕西見到了與之前鶯鶯燕燕花紅柳綠的新潮女子不同的自然美。這自然美是通過什么展現的呢，即冷清秋的裝束打扮，是淡雅的素凈的美，身上只一套青色的裙子，與那些富家小姐繁雜奢靡的打扮截然不同，這就是冷清秋的服飾描寫而展現的魅力所在。

接下來的兩次與清秋見面時燕西審美情趣的波動表現了上述心理。第二次則是月夜訪落花胡同再遇清秋時的感念：“她那素衣布裙，淡雅宜人的樣子，決不是向來所見脂粉隊里那班人可比……若是這月亮之下和她并肩一處，喁喁情話，那是何等有趣！”從這段話可以看出，依舊是那素裝淡裹的清淡無華之美，吸引住了燕西。第三次是從落花胡同回金府后的利弊權衡：“若說交朋友，自然是交際場中新式的女子好。但是要結為百年的伴侶，主持家事，又是樸實些的好。若是我把那個女孩子娶了回來，我想她的愛情，一定是純一的，人也是溫和的?！闭怯捎谘辔鲗⒂鲆娗迩锖蟮闹庇^感受，將清秋幻化成溫順純潔、賢妻良母式的性格，而后則發起熱烈的追求，冷清秋和其他交際女子的區別，正是由服飾所展現的，于是一個紈绔子弟以物質與虛擬的愛情攻擊平民階級的戀愛游戲就此展開。這種對立的人物結構模式促進了情節的發展，揭示了金、冷愛情悲劇，所思所想千差萬別，家庭境況更是隔著鴻溝，這樣的婚姻終究是難以幸福的。

燕西在家庭生活中，非但不能帶給清秋幸福，而連清秋作為妻子的權力也無法給予。最使清秋不能忍受的屈辱是他分得的錢她不能動，而他卻隨意將她分得的珍珠頭飾拿去送別的女人，而當清秋阻擋時，他的回答卻是：“是你冷家帶來的東西呢？還是你自己掙的錢買下來的東西呢？”清秋據理抗爭，說：“這東西固然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你母親賞給我的。就算我不配得著，我也不能辜負老人家那一番好意，應當原物退回去你要拿去賣掉也好，你要拿去送人也好，但是一定要把母親請了來，將話說明?！贝藭r的燕西既不可理喻，而又低估了覺醒后的清秋向命運與環境決絕抗爭的膽識及其精神力量。他仍然繼續侮辱清秋人格說：“你照一照鏡子，由頭上到腳下為止，哪些東西是姓金的，哪些東西是姓冷的，請你自己檢點一下?！?/p>

他萬萬沒有料到一向含辱忍垢的清秋竟會因此而做出如下驚世駭俗、石破天驚的決定：清秋突然站立起來，指著燕西道：“你就這樣量定了我嗎？我今天就恢復原來的面目，不用你金家的一點東西。這是你的戒指，你拿去?！闭f著左手在右手指頭上，極力一擄，脫下那個訂婚的戒指，向燕西懷里一拋。接著彎了腰將鞋子一拔，隨手在床欄桿上抓了一件長衣，向身上一披，向外便走。顯然，清秋所以斷然做出上述決定并非感情一時沖動所致，而是因為早有與金府徹底決裂計劃在胸，此舉正是實施這計劃的第一步：以擺脫燕西經濟奴役而張揚人格自尊為出走掃除第一道障礙。阻擋清秋出走的第二道障礙是親權者金太太。

她先是涕淚縱橫如泣如訴地陳述與燕西徹底決裂的理由，而后據此提出回家“躲一躲”的要求。她說：“他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是徹底地不合作了，我為自己顧全自己的人格起見，我還只有回家去，穿我冷家的衣服，做我窮人家的女兒。”自燕西說出清秋身上的哪個姓金哪個姓冷這句話時，清秋受到的屈辱是不可衡量的，衣物就是物質外化的表現，也是與燕西聯系的最后一層了，清秋只一心想與燕西決裂了。待金太太依慣例要把燕西找來訓斥規勸時，她又請金太太以前事為訓徹底打破幻想，說：“請你想想，他這個人變到什么樣子了？這還能望他回心轉意嗎？得了，我決計讓他，我也不說離婚，請你先放我回家去住幾天，把我自己的衣服清理出來，把金府的衣服再脫下。從此以后，他不能說我從頭至腳，沒有一樣姓冷了?！边@是的服飾，不僅僅是彰顯人物性格，在這里，更是代表了一種占有和歸屬感。

最后金太太無力規勸兒子卻又來勸解安慰她不要把燕西的話當真時，清秋再也按捺不住因文化錯位的不幸婚姻而郁積于靈魂深處的憂憤與不惜犧牲一切代價離開金府而回到平民生活中去的強烈情緒，不禁發出叛逆的絕叫：我在你面前求個情，讓我回去躲一躲。我現在想起小家，穿布衣，吃著粗茶淡飯，真是過天堂的日子了。”

金燕西的感情太過于兒戲了，他不知道婚姻代表著什么，不知道愛是什么，就不惜一切手段來虜獲冷清秋，卻不能承擔起責任。從初次相遇時，對那一抹衣裙、頭紗、素雅裝飾的不能自持，到感情破裂后，對冷清秋說出身上的哪一樣不是姓金這樣毫無情義的話語，代表了他們的感情又萌芽到死亡，從熱烈到湮滅的悲劇意為，服飾是穿著者精神的外化表現，換句話說，就是代表穿著者的部分感官體驗與所思所想，他們從第一次見面，便展現了從頭到腳的差異，這樣的兩個人，注定不能善果。

參考文獻

[1]張恨水.金粉世家[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

[2]張寅德.敘述學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

[3]譚君強.敘事學導論：從經典敘事學到后經典敘事學[M].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4]張恨水.寫作生涯回憶錄[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5.

[5]王少棟.獨特的認識價值和美學意義——論《金粉世家》中冷清秋形象[J].商丘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6

作者簡介

李研佳（1994—），女，漢族，山東省臨沂市，青島大學，2016級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注釋

1.張恨水：《金粉世家》，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年5月P14

2.張恨水：《金粉世家》，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年5月P16

3.張恨水：《金粉世家》，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年5月P31

4.張恨水：《金粉世家》，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年5月P41

5.張恨水：《金粉世家》，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年5月P1307

6.張恨水：《金粉世家》，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年5月P1308

7.張恨水：《金粉世家》，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年5月P1309

8.張恨水：《金粉世家》，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年5月P1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