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以問題為導向,是全面深化改革、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對法學研究者提出的必然要求。一個法學研究者如果不堅持以問題為導向,就不可能滿足時代的需求,就不可能發出時代的聲音。只有強化問題導向,才能實現法學創新,才能開創中國法學新局面。如何強化問題導向,是每一位法學研究者必須認真對待的問題。中國法學研究的問題導向顯然不夠,不少法學研究者并未表現出強烈的問題意識,許多研究成果對法治實踐并沒有多大的實質性貢獻。堅持以問題為導向,就是強調以解決實際問題為導向。要解決實際問題,就要走進實踐,就要堅持從實際出發,就要腳踏中國大地,就要接中國“地氣”。法學研究者走進實踐,可以開展調研,可以開展實驗性研究,可以與實踐機關協同創新。以實驗性研究為例,法學實驗就是強化中國法學研究問題導向的一種行之有效的方法。十多年來,國內法學界已有一些學者進行了有益的實驗性研究嘗試,并且取得了初步成效。筆者也相繼主持開展了若干實驗性研究,包括“法治指數”“司法透明指數”“電子政府發展指數”以及“智慧法務”,許多學術思考便是來自這些實驗。一系列經驗表明,實驗性研究將成為一些學者強化問題導向的方法選擇。
開展實驗性研究首先要求法學研究者主動走進實踐。事實上,無論是“法治指數”還是“司法透明指數”,無論是“電子政府發展指數”還是“智慧法務”,設計的實驗目標都來自于實踐。例如,司法透明指數或陽光司法指數是筆者在2011年參加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的“陽光司法座談會”上提出來的概念,是針對浙江省當時正在開展的“陽光司法”實踐所提出來的。司法透明指數的提出得益于2006年余杭法治指數實驗,余杭法治指數實驗開展的背景是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習近平主持實施的“法治浙江”戰略。筆者與斯坦福學者合作開展的電子政府發展指數實驗的背景是杭州市委市政府推動的“智慧城市”建設,2017年啟動智慧法務實驗的背景是互聯網、大數據與人工智能背景下的“智慧城市”“智慧政府”“智慧司法”等實踐。我們啟動“智慧法務行動計劃”以后,又瞄準“一帶一路”法律服務,將智慧法務實驗與“一帶一路”課題研究緊密結合起來。如果不走進實踐,就很可能無法發現這些實驗性研究問題,法學實驗的具體開展也就無從談起。
通過實驗性研究可以總結提煉學術概念,提出學術命題。一個學者最重要的能力莫過于學術判斷力,學術判斷力是區別學者學術能力的關鍵指標之一。中國法治實踐學派的一些學術判斷、概念提煉以及理論構想很大程度上源于實驗性研究,如果沒有法治指數、司法透明指數、電子政府發展指數等實驗,也就不會有“中國法治實踐學派”這個學術命題。“實踐主義法治觀”的提出雖然也受惠于實踐哲學、現實主義法學、功利主義法學、經濟分析法學、法律社會學等理論的研究,但主要還是由于實驗性研究的開展。如果不開展實驗性研究,筆者不一定會提出“大數據法治”這個學術命題,也不會提出用“大數據法治”重構法治理論系統。現在,我們嘗試用大數據方法來測評法治指數和司法透明指數,并且投入巨大成本開展智慧法務實驗,試圖用智慧法務實驗的相關成果支持“大數據法治”的理論邏輯,進而支持中國法治實踐學派的理論系統。中國法治實踐學派的理論邏輯一定要建立在法治中國的實踐上,主要的學術材料一定是來自中國的法治實驗場域。
通過實驗性研究可以構筑學術理想。每個法學研究者都有自己的學術理想,都有構筑自己學術理想的獨特方式。法學研究者提出一個富有生命力的學術命題,就可以長期沉醉其中,編織自己的理論系統,經營自己的學術王國。實驗性研究是構筑學術理想的方式之一。在開展實驗性研究之前,法學研究者的學術理想也許不夠清晰,目標也許模糊;一旦通過實驗性研究提出學術命題,法學研究者就可以用學術命題來構筑學術理想,就可以逐步形成自己的學術風格。中國法治實踐學派就是這樣一個學術命題,它能讓法學研究者的知識積累很快得到最有效的配置,實踐哲學、中國法律傳統、西方法律思想、知行合一精神、實證主義方法、大數據法治以及部門法等可以得到合理的譜系化安排。由此,法學研究者進入構筑學術理想的資源配置最優化狀態,并產生學術研究的熱情、激情和動力。這種熱情、激情和動力正是法學研究者形成自己學術風格、實現學術理想的智慧源泉。
實驗性研究要正視各種外部因素的制約。不是每個法學研究者都具備開展實驗性研究的條件,法學研究需要實驗場域,需要團隊力量,需要經費保障,有時還需要實踐機構的支持。例如,“智慧法務”實驗需要的條件就很苛刻。“大數據法治”的研究不是“從書本到書本”的研究,一個人的“小作坊”式研究無法完成這樣的宏大建構。“大數據法治”研究需要融合法學、計算機、數據分析等不同學科,是典型的新興交叉領域,傳統研究方法根本無法適應,大多數法學研究者望而生畏。我們嘗試引入社會資本來支持智慧法務實驗,“1818智慧法務平臺”就是在引入“天使投資”后推出的實驗平臺。在此基礎上,我們引進技術團隊,開發智慧法務軟件,歸集智慧法務大數據,建立法治聯盟,提供線上線下法律服務。通過這樣打破常規的實驗性研究,我們觀察“大數據法治”在法律服務領域的動態變化,探尋大數據支持法治系統工程的原理和規律。
中國法治實踐學派倡導實驗性研究,實驗性研究是中國法治實踐學派學術團隊的一個特色。中國法治實踐學派反對“法治教條主義”,主張“法治實踐主義”。強化問題導向就是“法治實踐主義”的一種表達。在強化問題導向問題上,我們不能停留于文字和口號,需要的是實際行動。一大批活躍在法治實踐舞臺上的法學研究者將成為開創中國法學新局面的主體力量。
在中國法學的問題導向不斷強化的歷程中,《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已經成為中國法治實踐學派傳播中國法治之聲的主陣地。本期“中國法治實踐學派及其理論”主題欄目刊登了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丁相順教授的《比較法視野下的人民陪審員制度改革》,該文具有鮮明的問題意識。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要求“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保障公民陪審權利,擴大參審范圍,完善隨機抽選方式,提高人民陪審制度公信度”。論文基于比較法視角,對司法職業化改革和人民陪審員制度的完善進行了深入探討。康蘭平博士和筆者合作的《司法透明指數評估的大數據方法研究》則試圖通過對司法透明指數進行理論證成和實踐回應,進一步探究大數據時代司法透明指數的思維變革和方法論格局演變,提出在之后的研究中,一方面既需要回應民眾的司法訴求,實現司法公開與司法公正的動態平衡;另一方面應當厘清司法公開的社會機理,提高司法實施成效和決策水平。與此同時,也需要保持謹慎而謙抑的態度,洞悉大數據時代司法透明評估的“能”與“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