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消費者個人信息侵權事件中,多數人訴訟日益成為滿足時代發展需求的維權方式。我國的代表人訴訟和公益訴訟制度通過集中當事人力量行使訴權的方式,使得彌補維權個體力量的不足成為可能。但在消費者個人信息保護領域下,法律并未明確兩種制度的適用界限,各自適用中存在的問題也影響了維權訴求的表達與達成。因此,明確不同語境下個人信息的公私益性質、理清多數人之訴提起主體所受來自內外的限制,有助于有效在個人信息維權之訴中適用多數人訴訟制以及完善制度自身的構建。
關鍵詞 消費者 個人信息權 多數人訴訟
作者簡介:何悅,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專業2015級本科生,研究方向:經濟法。
中圖分類號:D92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5.341
一、消費者個人信息訴訟維權現狀
大數據時代的來臨加速了信息的交互與利用,給人們的生產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也給消費者個人信息安全帶來了巨大隱患。在目前的司法實踐中,通過訴訟渠道來解決消費者個人信息權益糾紛的案件應用不多,尤其是在大規模的消費者群體糾紛中,訴訟并沒有發揮所預想的良好的效用。在消費者訴訟中,法院也通常會采取分案處理或調解結案的手段,很少適用代表人訴訟。在某些大規模的消費者權益糾紛中,為了維護市場秩序和社會秩序,政府往往出面協調調解,促進糾紛的解決。可以看出,雖然立法規定了較為完備的消費者訴訟形態,但現階段我國的消費者訴訟可謂舉步維艱。具體表現闡述如下:
(一)個人訴訟被消費者運用少
由于現階段救濟方式里,協商分歧大、調解無效果、申訴久拖不決、仲裁沒有依據,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成了解決消費糾紛的最終渠道,也是消費者權益的最后一道保護屏障。訴訟具有權威性、公正性、終局性等優點,由于國家強制力的介入,執行也成了可預期發生的結果。
但在消費者個人信息侵權案件中,受限于民事訴訟程序的限制,消費者在開啟和進行民事訴訟的過程中都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一方面,在消費者與侵害經營者一方實力相距懸殊,消費者舉證難度大、訴訟程序復雜、耗時長、訴訟成本高的情況下,消費者往往因為個人訴訟難度大而放棄主張權利;另一方面,當訴訟標的額較小時,消費者通過訴訟渠道獲取的損害賠償尚無法填補訴訟消耗,因此大多數消費者往往因為訴訟動力不足而選擇放棄自己的權利主張。程序的設計給消費者訴訟造成了重重外在阻礙,救濟的效果有限使消費者缺乏內在的訴訟動力,這也正是我國消費者個人信息訴訟提起案例較少的緣故。
(二)訴訟成本高
2007年到2008年,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的調研研究表明,高達百分之八十的公民因為投訴或者訴訟成本高不愿意通過訴訟方式解決糾紛,消費者與經營者發生的個人信息糾紛大都是不宜估價的糾紛加之許多消費者個人信息保護意識不強,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維權,消費者在訴訟中耗費精力財力,導致維權標的和訴訟成本之間存在明顯不對稱,所得的賠償往往不足以補償維權成本。有些法院往不愿意將有限的審判資源用于小金額的消費者權益糾紛案件上,使案件審理期限拉長,維權成本無限增大。
(三)訴訟舉證難度大
現實生活中,經營者侵犯消費者個人信息大多是秘密或非法收集,消費者在毫無戒備情況下透露自己的個人信息。一些商家還會利用如cookie這類具有跟蹤功能的軟件,在未經消費者同意的情況下收集消費者的網絡瀏覽信息。在日趨復雜化的現代消費中,經營者與消費者之間掌握的信息嚴重不對稱,消費者對相應的技術知識的缺乏,必然進一步造成消費者的舉證困難,造成舉證責任倒置,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消費者起訴的主動性。此外,司法部門之間缺乏聯系,多為各自獨立處理而缺少了與公安、檢察院以及各電信部門的全面聯動配合,難以搜集可靠的證據。
(四)訴訟程序復雜、耗時長
我國對消費糾紛的處理適用于一般的民事糾紛的訴訟制度,其程序復雜、耗時長,不符合消費者方便、快捷解決消費糾紛的需求。尤其在小額糾紛中,這種訴訟時間上的嚴重不經濟性,更是將很多權益受到侵害的消費者拒之門外。
二、多數人訴訟制度分析及適用
多數人訴訟制度是指同一訴訟程序中當事人一方或者雙方為二人或者二人以上基于同一事實或法律上的原因而在訴訟標的上形成權利義務的共同關系而共同進行訴訟的合并形態。
多數人訴訟制度整體上增強了維權群體的訴訟實力,但較個體維權的方式缺乏靈活性,且適用的要求更高。現消費者維權力量不足、舉證困難,而多數人訴訟制度在凝聚訴訟力量方面優勢明顯。但就多數人訴訟需要形成統一訴求的基本屬性而言,對于案情復雜、權益涉及面廣的消費者個人信息侵權案件中訴求各異的消費者來說形成了限制,訴求的協調影響了訴訟的效率。在代表人訴訟制度中,這種限制還反映為維權群體的產生,不同消費者對于個人信息受侵的敏感程度是不一致的,這種不同也給消費者群體針對個人信息的維權留下了這樣一種可能:對于同一商家泄露消費者個人信息的行為,由于不同消費者被泄露的信息產生侵害實際與否不一致,使得不同消費者的維權積極性以及訴求都不一致,這對于保持維權群體的緊密型是不利的;侵害范圍的廣泛性和不確定性也使得維權個體之間難以取得聯系。維權群體難以形成,發起多數人代表訴訟更無從談起。在公益訴訟制度中,對于消費者協會和檢察院等公益訴訟提起主體在與消費者的交互和公益之訴的經驗上都存在著不足。
代表人訴訟和公益訴訟對于訴訟請求的表達均是有限的。當個人信息侵權案件存在潛在受害對象時,雖然可基于侵害客體擴張的解釋適用公益訴訟制,但案件中部分消費者的私人權益就無法得到保障,如何從制度上拓寬消費者維權的途徑,更全面綜合地表達訴求亦為值得思考的問題。
三、我國現有多數人訴訟制度在個人信息案件中運行的現狀
(一)代表人訴訟適用之困境
代表人訴訟要求人數眾多的當事人提出一個概括的訴訟請求,在消費者個人信息侵權案件尤其是網絡個人信息侵權案件中,由于信息收集對象來源的廣泛性,涉及的主體往往是不同地域的多數不特定消費者,這樣的群體為處理同類糾紛而聚集在一起,一方面因為彼此缺乏了解而難以推選大家都信任的代表,另一方面 “匿名化”狀態使得集體成員之間缺乏溝通而容易產生內部的分歧與分裂。大規模個人信息侵權案件中難以形成代表人訴訟中所要求的代表人群體,群體的維系面臨著許多挑戰。
再者,消費者被侵犯的個人信息從個人層面來說具有明顯的私益性質,然而在一些影響范圍較廣、涉及社會整體安定的案件中又往往潛藏著多種社會公共利益。這使得在適用代表人訴訟還是公益訴訟上產生了爭議,其次代表人訴訟中往往是占據優勢地位的社會利益更容易得到法院的認可,這可能與訴訟群體最初的私益訴求相違背。故而需要我們明確公私益的性質、調整私益屬性與隱私安全蘊含的公益屬性。
并且,代表人群體盡管針對的是同一主體的侵權行為,但其訴訟標常常并不完全是一致的。基于持有個人信息的經營者同一的信息侵權行為,被泄露的信息由于種類上的差異可能被不同程度地利用和侵犯,這在訴訟上反映為同一個代表人訴訟中,不同代表主張的訴求不同,這直接對于代表人的形成以及相關的程序適用造成了影響,亦是缺乏法律規定的一個問題。
代表人訴訟制度中,代表人作為被推選出來參與訴訟的人,僅僅被賦予了程序上的代位權,而未被賦予實體上的處分權。在個人信息侵權訴訟案件中,代表人實體處分權利的缺乏將導致更多對于實體權利處分的爭議,將大大降低訴訟的效率,這有違發起個人信息保護代表訴訟的初衷。而如果不對代表人的權利加以限制,將不利于在訴訟中充分保證被代表人的訴訟利益,增大的訴訟風險。由誰來擔任被代表人也將是一個極具爭議性的問題,這不利于代表人的選拔,從另一個層面降低了訴訟的效率。
(二)公益訴訟適用之困境
公益訴訟自從在《民事訴訟法》確立以來,鑒于配套法律法規尚不健全,司法實踐的操作頗有困難,相關公益訴訟的案件也不多見,我國2013年新出臺的民事訴訟法確立了消費公益訴訟制度,一定程度上解決了不特定多數群體提起訴訟的問題,但立法確立的僅僅是一些指引性規范,尚未出臺適用于消費者權益保護領域的司法解釋,對于具體的提起條件尚無具體的規定,無法很好地為消費者個人信息保護案件提供具體的指引。
目前消費者公益訴訟制度提起訴訟門檻較高,根據新司法解釋第二條的規定,嚴格規定了五個可以運用公益訴訟的種類,且嚴格規定了消費公益訴訟的案件主要由侵權行為地或者被告住所地中級人民法院管轄,這導致個人信息受侵案是否能進入公益訴訟的門檻成為一個問號。
四、核心問題指向及訴訟模式的對策思考
(一)公私益之區
針對個人信息公益與私益的爭議問題,由于界限模糊,難以確定,給訴訟制度的適用帶來困擾。因此我們通過小組討論和大量訪談以及資料查詢,得出結論:眾多消費者權益侵害案件從受侵害利益角度劃分可能存在以下三種情況:群體性私益受到侵害案件、群體性私益和集合型公益都受到侵害案件以及純粹性公益受到侵害案件。
消費者個人信息受侵案例中,以是否存在潛在性受害消費者為劃分,(即主體是否具有擴張性,對于公益私益的爭議即可理解為群體性私利與群體性私益和集合型公益并存侵害,第一種純粹的涉及群體性私利的侵權的情況則可簡單適用于代表人訴訟,第二種集合型公益模式則是建議適用公益訴訟,同時公益訴訟同時不妨礙提起個人要求的訴訟請求。
(二)訴訟制度的具體探究及對策思考
1.代表人訴訟制度適用分析
針對我國代表人訴訟制度的適用情形,代表人訴訟制度所保護的并非是權利救濟的擴展,目前接觸的代表人訴訟案例尚沒有一例小額分散性侵害案件適用于代表人訴訟的,問題根結在于代表人訴訟中支出的費用、花耗的時間都遠非個人所能承擔,而針對消費者個人信息受侵的現實狀況,小額分散性侵害占大多比例,因此當消費者個人信息受侵害相對嚴重、受到信息侵害的消費者相對在地域上聚集的情形下,建議使用代表人訴訟,就群體的私利進行訴訟。
針對消費者個人信息受侵害的案件類型,被侵權集體在地域方面較為分散、難以聚集,若能通過改造代表人訴訟制度,由受害人自愿組成或加入不同的受害人團體并推選代表人進行訴訟,以實現在現有法律框架內對大規模消費者個人信息受侵害的權利救濟。一定程度上放寬代表人權利,使其在擁有程序代位權同時擁有實體處分權,與此同時可以制定較為嚴苛的針對訴訟代表人濫用權利的處罰制度。
此外,可基于對公民法律意識與專業素養可能存在的不足,培養善于公益訴訟的律師團隊,從實體到程序層面都能夠協助公民訴訟,增強訴訟的可行性。
至于信息侵權之訴中代表人訴訟的私益訴求保障問題,筆者建議侵害群體首先進行群體性的商議,在普遍性評定標的物的價值取得合理性賠償,同時由于代表人訴訟不適用于小額分散性侵害,因此在面對損害賠償時需要以合理標準量化受侵害消費者從中的損失,在保護私益訴求的同時結合群體性需要,以盡達到停止侵害、保護私權、損害賠償均涉及的訴訟結果。
2.公益訴訟的適用分析
在消費者個人信息保護領域中適用公益訴訟制度,要求被侵犯之權益中存在公共利益的屬性。《民事訴訟法》規定公益訴訟的起訴條件之一為有社會公共利益受到損害的初步證據,較于普通民事訴訟起訴條件中的“事實和理由”,可謂是提高了門檻。然而為了實現公益訴訟通過凝聚訴訟力量來維護公共利益的初衷,我們應當去降低而非提高這種門檻,在消費者個人信息保護領域亦然。
考慮到消費者個人信息安全不可抹去的私益屬性,難以將其界定為純粹性公益,因而其涉及的多數利益分為兩類:群體性私益、群體性私益和集合型公益兼有之。“兼有之”則表明不法商家、經營者非法處分消費者個人信息的侵害行為有延續或擴張的趨勢,這種趨勢可能會對其他在同一平臺提供信息的消費者帶來信息安全上的隱患,即“兼有之”的情形應當邁過了公益訴訟的提起門檻。換言之,針對引發了群體性私益擴張趨勢的個人信息侵權行為,都應當可以提起公益訴訟。
對于在個人信息侵權案件中請求個人損害賠償的,公益訴訟是不予支持的,因此可以結合代表人訴訟制度或單獨起訴,充分表達維權消費者的訴求。在提起公益訴訟的條件下,消費者可以基于公益訴訟下已經形成的相對緊密的消費者維權團體,另行提起代表人訴訟制度請求損害賠償。代表人訴訟的提起過程中,由于與公益訴訟是同一對象的同一侵權行為,在舉證方面存在諸多便利。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針對同一事實或標的同時提起了多種訴訟,那么不符合訴訟經濟的原則,因此對于“公益訴訟附帶私益訴訟”的出臺亟待更多的司法解釋。
最后,在公益訴訟制度下,消費者協抑或檢察機關的取證能力較個體消費者或者消費者群體均有了較大幅度的提升,作為起訴主體應當充分把握自身的舉證能力;同時讓行政機關參與到相關的公益訴訟中來,充分發揮其在訴訟中的功能與作用,這對于在開放性、交互性較強的消費者個人信息流通環節中取得訴訟所需證據將會大有助益。
(三)訴訟信托的嘗試
訴訟信托可分為法定訴訟信托與意定訴訟信托。我國消費者協會提起公益訴訟的就屬于法定訴訟信托,而消費者將損害賠償請求權讓與消費者協會則屬于意定訴訟信托。消費者協會作為消費者自治性社會團體,其具有的法定的非營利性,和這類公益性團體集約化行使損害賠償請求權帶有的強烈的公益屬性,是奠定意定訴訟信托的正當性基礎,增強了將消費者協會列為訴訟信托禁止原則的例外情況的可能。《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托法》第61條規定“國家鼓勵發展公益信托”,即使《信托法》第11條規定:“專以訴訟或者討債為目的設立信托,信托無效。”
然而針對公益訴訟這類訴訟模式,根據信托法的立法精神、實際運營所需的高成本、現實濫訴的低可能性來看,筆者認為在消費者個人信息受侵案件中,消費者可以根據案件具體情況和自身條件決定將私益性損害賠償請求權讓與消費者協會。當公益與私益同時被侵犯時,消費者可以通過訴訟信托,將私益性損害賠償請求權讓與消費者協會。這既尊重消費者的訴權,又能節約司法資源,公平協調私人利益和公共利益。
五、結語
正因社會公眾對于消費者個人信息保護有著十足的重視,更完備的制度適用規則以及條件應當被提供去回應這種重視,而不應當繼續放任這些空白存在使得相對弱勢的消費者群體繼續處于一種維權無門的境地。故而對于多數人訴訟制度適用的討論顯得尤為必要,學理上若能需區分消費者個人信息的公私益差別,竊以為便能解決了適用代表人訴訟和公益訴訟制度的首要差別。個中提起主體、克服訴求限制、有效取證等細節更多也只限于學理上的討論,根本解決之道仍只有在實務中不斷精進認知,只盼學理構建對實踐有所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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