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一果
趙士春1951年出生在沈陽市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趙士春出身很苦,13歲時母親因病去世,作為“獨苗”的他與父親相依為命。1968年,在沈陽市53中學擔任班長的趙士春和那個年代許許多多的同齡人一樣,響應上山下鄉的號召,到新民縣蘆屯插隊落戶。趙士春積極、肯干,他一年就回一次家,甚至春節也是在青年點過,在同齡人中顯得格外成熟、穩重。趙士春是青年點的點長,不久便光榮地入了黨。
1972年春天,趙士春因表現優秀被選調回城,到沈陽市財經學校學習,在校期間,他一直擔任班級團支部書記和黨小組長。畢業后,趙士春被分配到沈陽市財稅局國企科工作。他從一般科員干起,先后任組長、副科長、科長。1983年,趙士春主動提出到最能鍛煉自己的基層分局工作,于是組織上決定讓他到鐵西分局擔任主抓業務工作的副局長。趙士春是個勤奮好學的人,在分局每次業務考試中成績都是第一名,1984年他通過考試到中央財政金融學院脫產進修兩年。
在鐵西分局工作期間,趙士春贏得了一片喝彩聲。肯于動腦的他在全國稅務系統率先主持開發出“稅收程序圖”,為稅收管理的規范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受到了上級領導的首肯。當時分局班子開會都是在晚上5時30分以后,趙士春幾乎8時30分之前到不了家。他家在和平區住,離單位較遠,可幾年來從未用過專車接送,一直是騎自行車上下班,當時的《遼寧日報》和《沈陽日報》對他的事跡均有過報道。
在鐵西分局擔任副局長這段時間,有一位姓張的老同志給趙士春送過一個信封,內裝200元現金,這在當時不能算一筆小錢,但被趙士春馬上頂了回去,拉拉扯扯錢落到地上。趙士春嚴肅地說:“老張,你把錢撿走,以后別再登我家門!”張某拾起錢很沒面子地走了,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徹底掰了,老張果然再也沒登過趙士春家的門。過后,趙士春一直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要是再講究一些方法就好了,不該傷害老張這樣的老實人。有些親朋好友在過年過節時送些煙、酒、罐頭和飲料,趙士春也是堅決不收,實在推托不掉的,他就隔上一段時間從單位要車把東西拉到職工食堂,給大家改善伙食。其實,那時趙士春家的生活也很清苦,他一直住25平方米的舊房子,趙士春的內弟1987年結婚,這個局長家居然連一條像樣的好煙都拿不出,還是趙士春的妻子求了兩個朋友才買了幾條好煙。對趙士春來講,他根本沒有想過收人家的錢物,至于幫了別人的忙,也是他這個當領導的應該做的,無需任何回報。
1988年,沈陽市財稅局要提拔一名副局長,在全市局處以上干部的民意測驗中,趙士春得票數名列第一,但由于是副職,難以越級提拔。得此消息,欣賞趙士春的工作能力和為人的鐵西分局老局長朱光泮,也就是趙士春的頂頭上司,提出主動讓賢,多次到市局申請自己退二線將趙士春扶正。由于上下奔走,市局同意了朱光泮的請求。1990年7月,趙士春擔任沈陽市稅務局副局長。
到了新崗位以后,趙士春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他更加忘我地工作。當年秋天,他因患胃炎和十二指腸潰瘍入院治療,可只住了十多天就跑了出來,到市國稅局住宅建設工地查看工程進度。為了多騰出些工作時間,他把打點滴特地安排在早晨和晚上。回家時累得像一攤泥似的趙士春曾經對妻子說:“現在太累了,我得為全局三千六七百人操心,要是將來能犯個體面點兒的錯誤被拿下來,我就能好好歇歇了。”
當時想要結交趙士春的人很多,但趙士春從不給這些人可乘之機。趙士春剛當上市局副局長不久,一位下屬來家里串門,臨走時給趙士春的兒子送了一塊價值四五千元的手表。趙士春追了出去,但沒追上,就把表放三樓和四樓間的樓梯扶手上,然后上樓“咣”地把家門關上了。那塊表后來也不知是對方拿走了還是丟了。每每趙士春抹不開面子推辭時,總是喊妻子幫忙:“媳婦,客人要走了。”于是兩口子便像打架一樣把來人送的東西往外推。趙士春的老父親因病去世后,第二天一早就送到火葬場出殯,趙家樓下一個花圈也沒擺。趙士春如此急匆匆地辦喪事,就是怕同事們尤其是所轄企業來“湊熱鬧”。
趙士春憑借自己出色的表現,多次被鐵西分局和沈陽市局樹為廉政勤政典型,鐵西國稅分局是全市乃至全省的“標兵單位”,趙士春多年來所獲得的獎狀、獎章和證書裝滿了整整一大盒子。
回顧自己的成長歷程,趙士春自豪地說:“從1972年回城至今,一直在這個系統學習、生活、工作,老領導多、老同事多、老朋友多,這些年來我沒有利用職權給自家親屬辦過任何事,卻給同志們、朋友們辦了不少實事。在一個地方干得時間過長,就像是欠這里的老少爺們兒一筆永遠還不完的人情債。”
1996年,不負眾望的趙士春升任沈陽市國稅局“一把手”,他本色不改,待人隨和,加之妻子性情開朗、熱情好客,節假日時他家經常是麻將一桌、撲克一桌,今天在他家玩,明天兩口子又一起到別人家去玩。每年正月初三,單位的同事和朋友都到趙士春家來過年,開始是妻子買菜做飯,后來大伙就不空手來了,有的拿條煙,有的帶瓶酒,還有的弄些水果和熟食。再以后,這個“過年”漸漸有點兒變味,來“鬧騰”的人拿的東西有“剩余”了。正如趙士春所說:“剛開始,像送煙、酒、魚、肉、飲料、茶葉之類東西的,我推辭不掉也就收了,基本上沒有送錢的,但收吳光林的錢或許就是質變吧。”
吳光林是沈陽市新北方機電經貿公司的經理。1997年6月,吳光林為了承攬到沈陽市國稅局正在建設中的辦公樓電梯工程,通過關系找到趙士春。吳光林對趙士春說:“放心吧,趙局長,我不會多掙國稅局錢的,你把工程給我,就當是給我做廣告吧。”在趙士春的授意下,吳光林與國稅局簽訂了價值300余萬元的產品訂貨合同,國稅局使用了吳光林提供的電梯。1998年春節,吳光林去趙士春家拜年,送了兩條“煙”。隔了幾日,趙士春的妻子打開其中一條煙招待客人時,發現里面裝的是錢!又打開另外一條煙,還是錢!方知兩條“煙”是2萬美元。妻子把這事告訴趙士春后,趙士春著急了,忙打電話給吳光林叫他來取,吳光林在電話里百般解釋,趙士春拗不過情面終于“笑納”了……
案發后,趙士春說:“收受賄賂,就像吸毒、失身,有了第一次,哪怕有再充分的理由,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也就無法拒絕了。”正如趙士春所說,欲望一旦放縱,權力一經濫用,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1998年8月的一天,沈陽市國稅局辦公室干部洪慶偉駕駛一公安牌照的小汽車去夏宮接一個朋友,恰好被沈陽市紀委清車糾查組撞上。洪慶偉態度蠻橫,拒絕檢查,并在糾纏中追打沈陽市紀委的一位領導同志,其行徑極為惡劣。事后,沈陽市紀委要求市國稅局對洪慶偉嚴肅處理,而趙士春則拉著洪慶偉一起到市紀委認錯、道歉,并沒有給洪慶偉任何黨政紀處分,所謂“嚴肅處理”只是將洪慶偉暫時調離局辦公室。與其說是要感謝,不如說想進一步得到趙士春的“關照”,洪慶偉先后4次給趙士春送去共計人民幣2萬元和美元3000元。每次洪慶偉來送錢,趙士春的“拒絕”只是一句:“瞎胡鬧!” 錢卻如數收下。
沈陽市國稅局基建辦主任兼龍漢房產開發公司董事長孫有杰挺有辦事能力,也挺會辦事,為人處世非常圓滑。孫有杰陪同趙士春去美國考察時,悄悄給趙士春的妻子買了價值1100美元的鉆戒一枚,塞進趙士春的旅行箱中。1998年底,孫有杰從國外回來后又到趙家送給趙士春的兒子價值1.3萬元的歐米茄手表一塊。投桃報李,隨后,趙士春幫助孫有杰從稅務學會借款人民幣600余萬元用于經營。在企業改制中,決定將國稅局所屬的永通公司低價賣給孫有杰個人。
1998年9月,沈陽市國稅局調研處干部王洪亮為感謝趙士春在其入黨一事上的關照,在趙士春出國前,送給趙士春一本書:“在飛機上悶了看看。”這本書里隔十幾頁就夾了一張百元美鈔,總共10張。第二年,沈陽市國稅局派王洪亮到新加坡考察學習,王洪亮為感謝趙士春的“知遇之恩”,在動身前到趙士春家給趙士春的妻子一個信封:“給你兒子結婚用。”然后轉身就走。趙士春的妻子打開一看挺吃驚,原來是500元一張的某企業債券100張。趙士春得知后馬上給王洪亮打電話:“洪亮,趕緊回來拿走,怎么弄這么多?”王洪亮口頭答應,但始終沒有來,退還5萬元債券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趙士春很欣賞稅務學會秘書長蔡作巖的頭腦和文字能力,兩人合寫的多篇論文在全國和省里獲獎。沈陽市國稅局搞人事制度改革,中層干部要大面積交流、調整。在這個位置干了多年的蔡作巖為了長久留在稅務學會工作,于1999年春節和2000年新年先后三次給趙士春送去人民幣4萬元。趙士春收了好處后,對沈陽市國稅局班子其他領導說蔡作巖只是文筆好,干別的能力還不夠,不宜調整,蔡作巖得以繼續留任。其實,稅務學會歷年來結存下來的經費有2000余萬元,經濟上特別富裕。稅務學會秘書長這個位置是個特號的“肥缺”,就連孫有杰這個大老板也要向稅務學會借錢,這才是蔡作巖想長期干下去的真正理由。
不知不覺,趙士春幾年間共收受賄賂34筆,收受財物折合人民幣52.2萬元和美元4.6萬元。此外,趙士春尚有不能說明合法來源的人民幣12.8萬元和美元5.4萬元,令人觸目驚心,這時的趙士春哪里還是十幾年前、二十幾年前的趙士春啊!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坐擁百余萬元不義之財的趙士春自我感覺良好,他曾不止一次私下里信誓旦旦地寬慰對其近乎于頂禮膜拜的妻子:“像我這一級(副廳級)干部,100個人中,若是先抓進去95個,那里面肯定沒我,要再抓,就不好說了。”其自信、自負、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直至手上戴上冰涼的手銬,趙士春才如夢方醒。他說:“從內心說,我不是很貪心的人,我開始還能把握自己,送我的錢物能拒絕的拒絕,實在不能拒絕的我都交公。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人家送禮,你不收就不夠意思,就是不信任人家,或許還讓人產生什么千奇百怪的想法,假如你再給交公就如罵人一樣。一個年輕人到我家給我拜年拿出一萬塊錢,我百般不要,他竟急得流下眼淚。后來送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能找到各種各樣得體的理由,我也就麻木了。”
趙士春是在震驚全國的沈陽“慕馬大案”中落馬的。此案涉案人員多達140余人,有104名干部被追究刑事責任,僅沈陽市黨政“一把手”就有17人。隨著“慕馬大案”取得一個又一個突破性成果,趙士春等人違法亂紀的事實也開始浮出水面。
慕綏新、馬向東等人落馬后,趙士春如同驚弓之鳥,內心極度緊張,他害怕自己的問題暴露,惶惶不可終日。人們發現,趙士春一下子蒼老了很多,根本沒有心思干工作了。此時,關于自己的傳聞在沈陽政界流傳甚廣,趙士春嗅到了危險的信號,他憂心忡忡地對跟隨自己大半生的妻子說:“我好懷念我們年輕時上山下鄉的歲月啊!那時條件艱苦,但是充實快樂。”趙士春接著說:“現在風聲很緊,我如果出事了,你一定要保重身體,照顧好這個家。”妻子緊緊抓住他的手,淚流滿面。
2001年2月5日,農歷正月十三,趙士春夫婦去阜新會兒女親家歸來的第二天,趙士春在單位被專案組的辦案人員帶走,實施“兩規”。面對專案組強大的攻勢,趙士春很快交代了自己全部的犯罪事實。2月21日被刑事拘留,3月7日被依法逮捕。直到此時,趙士春才知道多年來自己充滿“樂觀”的判斷徹底錯了。
趙士春被審查后,家里亂成了一團。妻子病倒了,住進了醫院。趙士春的兒子才二十多歲,小伙子與其父親一樣上學時是班干部,品學兼優,1997年10月參加工作,在建設銀行一家營業部做了3年儲蓄員,終日站立式服務,沒有一點兒干部子女的驕縱之氣,回家從不喊苦叫累,連續兩年被評為“窗口服務明星”。趙士春曾多次告誡兒子要“踏踏實實做事,老老實實做人”。兒子一直把趙士春當作工作、為人、道德品質的典范,他根本就不相信這樣的父親會出事兒!
2001年10月9日,遼寧省錦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趙士春犯罪案件。中紀委、遼寧省紀委、遼寧省檢察院及趙士春家屬共計40余人參加了旁聽。面對檢察機關的指控,趙士春均表示“屬實”“無異議”。
在最后陳述階段,趙士春作了深深的懺悔。他說:“我并不是特別需要錢,在職務升遷中我從來沒有給任何一位領導同志送過禮,甚至領導家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從一個苦孩子到市國稅局局長,的的確確是我一步一個腳窩干上來的。我更不是貪得無厭,也主動擋過,從來沒有伸手要過,更多的時候抹不開情面,在金錢和人情面前沒有挺住,而自己還沒有什么明顯的察覺,日積月累,由小變大,漸漸滑向深淵……”
在法庭上,趙士春懇求法官:“如果有機會見到我兒子,把我的話轉給他:他如今也是在有權有勢的單位工作,隨著時間的推移和閱歷的增長,他或許將來手中也會掌握一定權力,可千萬不要走和他爸爸一樣的路哇,應該靠自己的辛勤勞動生活,這種生活盡管清苦,卻也是快樂的。他很快就要結婚成家,我這些話對他有用。”
最終,錦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趙士春有期徒刑十五年六個月。
宣判后,趙士春被投送到錦州監獄服刑。趙士春認罪悔罪,積極用勞動的汗水重塑自己的后半生。他多次在臺上作為現身說法的反面典型,向大家講述自己的思想演變過程、如何違法犯罪、蛻化為一個腐敗分子,希望別人能受到啟迪,吸取教訓,人生悲劇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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