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旭,張鈺瑩,盛 利
(遼寧大學 經濟學院,遼寧 沈陽110036)
當前,全球價值鏈已成為經濟全球化的一個顯著特征。亞太區域作為全球經貿中心,推進區域各經濟體之間高效、順暢的價值鏈合作,有助于亞太地區持續、包容和平衡的經濟增長,因而受到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經濟體的重點關注。繼2014年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發布《亞太經合組織推動全球價值鏈發展合作戰略藍圖》之后,國內外學術界和實踐部門就如何推動亞太經濟體更高效地開展價值鏈合作展開廣泛而深入的研究。但遺憾的是,相關研究尚未構建起科學度量亞太價值鏈合作的指標體系,也就未能全面準確地考察中國參與亞太價值鏈合作模式。在借鑒前人相關研究成果的基礎之上,本文試圖構建中國參與亞太價值鏈合作的模式指標體系,并借助WTO/OECD-TIVA數據庫考察中國參與亞太價值鏈合作的模式狀況。
與本文研究主題密切相關的研究文獻主要有兩個方向。一個方向是關于中國參與亞太經濟合作的相關研究。關于中國參與亞太經濟發展現狀的研究,Schott Jeffrey強調區域整合的重要性,認為目前亞太區域經貿合作隨著協定向高標準過度而逐步整合深化[1]。盛斌等認為隨著亞太經濟一體化進程的演進,中國要靈活運用區域多重合作機制,推進一體化建設并建構基于全球價值鏈的貿易規則[2]。關于中國參與亞太經濟的模式及路徑選擇問題,桑百川等提出應實現物理、機制與人文三方連接的互聯互通,全面提高區域內互聯互通水平,構建貿易自由與投資開放新模式[3]。張蘊嶺認為促進區域內聚合與開放、落實互聯互通是實現亞太經濟一體化的重要路徑[4]。關于中國與亞太雙邊經貿福利效應及貿易潛力探究,Schiff M和Winters L A 提出區域經濟合作、明確各自優勢有助于降低協調成本、促進福利改善[5]78-90。王玨運用貿易引力模型對中國與亞太地區貿易潛力進行測算,提出應加強新的區域性貿易合作、深入挖掘貿易潛力[6]。
另一個方向是關于全球及亞太價值鏈的相關研究。目前學術界對價值鏈問題已展開較為深入的研究。關于全球價值鏈必要性與重要性的問題,Michele Ruta突出強調全球價值鏈的重要性,認為全球價值鏈促進世界經濟競爭力的改變[7]。Koopman等通過構建較完善的增加值貿易核算體系和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的測度指標,得出全球價值鏈帶動經濟增長的重要結論[8]。周彥霞等從整體和分行業兩個維度全面考察俄羅斯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程度和地位[9]。Hamilton-Hart和Stringer細化研究全球價值鏈對產業的影響,認為其能使企業獲得更多效益,利于處理好各方參與者關系[10]。由此可見,全球價值鏈已成為世界經濟發展的必要。但目前對亞太價值鏈的研究較少,劉均勝認為亞太價值鏈構建與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相輔相成,亞太價值鏈重構對亞太經濟合作與制度性統合尤為重要[11]。宋玉華等基于投入產出模型對亞太價值鏈進行解構,發現參與亞太價值鏈合作必然影響亞太各國和中國的利得[12]。因此,戴翔認為這就需要中國積極應對在亞太價值鏈構建過程中的角色轉變,依托新型比較優勢,深入探究價值鏈分工新模式,積極構建自身價值鏈[13]。
綜合相關文獻不難發現,在全球價值鏈背景下,中國逐漸成為亞太地區經貿合作的重要組成部分。深入探究中國參與亞太價值鏈合作模式頗為重要,但相關研究鮮有關注。基于此,本文可能的貢獻在于:在數據整合方面,根據OECD/WTO-TIVA數據庫提供的基礎數據,首次整理1995—2011年間中國及其余亞太19個經濟體的34個行業數據,借鑒NeilFoster-McGregor(2013)的研究將基礎數據中的行業劃分低、中、高三類[14]。在價值鏈合作模式探究方面,本文從總體價值鏈合作模式、價值鏈合作方式(直接與間接價值鏈合作模式)、價值鏈合作深度(淺度與深度價值鏈合作模式)3個維度,構建中國參與亞太價值鏈合作指標體系,并深入考察中國參與亞太價值鏈合作的模式演進。
1.中國與亞太經濟體總體價值鏈合作度
本文利用兩經濟體之間的中間品貿易額占總貿易額之比來度量兩經濟體之間的價值鏈合作度,從而構建兩經濟體之間的價值鏈合作模式,公式如下:
(1)
2.中國與亞太經濟體直接與間接價值鏈合作度
根據兩經濟體之間是否直接開展價值鏈合作,本文將兩經濟體之間的價值鏈合作方式劃分為直接價值鏈合作和間接價值鏈合作,相應地,兩經濟體之間的價值鏈合作模式也可劃分為直接價值鏈合作模式和間接價值鏈合作模式。具體指標構建如下:
(2)
(3)
其中,IVCCt為t年中國與亞太經濟體間接價值鏈合作度。
3.中國與亞太經濟體深度與淺度價值鏈合作度
通常而言,如果存在一個經濟體,這個經濟體在接收到另一個包含該經濟體增加值的中間品后,不是直接使用它而是對它進行加工后再出口,我們就將這種貿易合作稱為深度價值鏈合作,其模式可以定義為深度價值鏈合作模式。反之,如果一個經濟體在進口來自另一國的中間品后,被另一國在國內進行后續的生產及消費,那么我們就可以將這種合作稱為淺度價值鏈合作,其模式亦為淺度價值鏈合作模式。具體指標構建如下:
(4)
(5)
其中,DEVCCt為t年中國與亞太經濟體深度價值鏈合作度。
本文使用的相關數據主要來自于WTO聯合OECD于2015年10月更新的增加值貿易(TiVA)數據庫,該數據庫記錄了1995-2011年間,共計17個年份62個經濟體(地區)的增加值貿易數據,其中制造業包括9大類產業,服務業包括4大類產業,及一系列完整的各細分產業數據。在一些數據的比較上,本文還參考了中國國家商務部及UNCTAD數據庫的相關標準,按照各行業技術程度將行業分為高技術行業、中技術行業及低技術行業,并以此為基礎進行分析。
本文根據式(1)(2)(3)(4)和(5)分別可測算中國與各亞太經濟體的總體、直接、間接、淺度和深度價值鏈合作度。由于篇幅所限且便于分析,本文對1995-2011年間各類型價值鏈合作度取算術平均數,測算結果如圖1所示。此外,為進一步考察中國與各亞太經濟體價值鏈合作的經濟體與行業異質性,本文又分別測算了中國與亞太發達、發展中經濟體的低、中和高技術行業價值鏈合作度,結果如表1所示。
圖1 中國與亞太主要經濟體價值鏈合作度
數據來源:根據WTO/OECD-TIVA數據庫提供的基礎數據整理計算所得,圖中的數據為
1995-2011年的算術平均值。表1來源相同
表1 中國與亞太經濟體分行業價值鏈合作度 單位:%
由圖1和表1第1列的測算結果得到如下結論。
首先,總體而言,中國與各亞太經濟體之間的價值鏈合作度均高于54%,這說明中國與各亞太經濟體之間的貿易合作主要借助價值鏈合作模式展開。進一步比較中國與發達經濟體和發展中經濟體的價值鏈合作度,發現平均而言中國與發展中經濟體的價值鏈合作度高于發達經濟體,這與我們通常認為的中國與發達經濟體技術差距大,產業互補性強,價值鏈合作更為密切的預期不同。可能的解釋是,由于發展程度相近的經濟體間產業內貿易更為活躍,經濟體之間通過貿易交換的中間品也就更多,即價值鏈合作更可能在經濟發展程度相近的經濟體之間展開。
其次,從分行業視角看,中國與各類經濟體中、高技術行業的價值鏈合作度均相對較高。其中,中國與發達經濟體的高技術行業和發展中經濟體的中技術行業價值鏈合作度均相對較高。可能的經濟學解釋是,由于發展中經濟體技術水平和勞動力成本均較低,在中、低技術行業具有比較優勢,因而中技術行業價值鏈參與程度較高。同理,發達經濟體技術水平與勞動力成本均較高,因此發達經濟體在高技術領域更具比較優勢,價值鏈參與程度也越高。由此說明價值鏈合作度符合傳統貿易理論中的要素稟賦學說,各經濟體依照自身要素稟賦展開價值鏈合作。
再次,從經濟體視角看。由圖1可知,中國與文萊、俄羅斯和智利的價值鏈合作度相對較高,這是由經濟體間要素稟賦不同所致,以上3個經濟體的共同點是能源與自然資源儲量較為豐富,但制造業相對落后,這使中國與這3個經濟體分別處于同一產業價值鏈的不同位置,經濟體之間具有更多價值鏈合作空間。此外,中國與美國、泰國和中國香港的價值鏈合作度長期維持在較低水平。其可能的原因為,美國對向中國的高技術中間品出口方面實施嚴格的出口管制,在很多高技術行業上拒絕與中國合作,導致中美價值鏈合作潛力難以被挖掘[15];中國與泰國和中國香港的價值鏈合作度較低的原因是,中國與這兩個經濟體間的貿易以最終品貿易為主,故價值鏈合作潛力較小。需特別說明的是,價值鏈合作度與地理距離并沒有顯著的關系,中國與日本、韓國及中國臺灣3個經濟體雖然一衣帶水,但雙邊價值鏈合作度處于較低水平,不及地理距離更遠的澳大利亞和加拿大。
由圖1和表1第2、3列的測算結果得到如下結論。
首先,從總體視角看,中國與亞太各經濟體的直接價值鏈合作度均顯著高于間接價值鏈合作度,這說明中國與亞太各主要經濟體價值鏈合作呈現出“直接價值鏈合作為主、間接價值鏈合作為輔”的特征,即中國與亞太各經濟體價值鏈合作較為緊密,多借助于直接的中間品貿易渠道而開展。
其次,從分行業視角看,無論對發展中經濟體還是發達經濟體而言,中技術行業直接價值鏈合作度均高于低、高技術行業,這表明中國與亞太各主要經濟體的中技術行業價值鏈合作較為緊密,而高、低技術行業價值鏈合作仍有待加強。相反,中國與亞太發達經濟體高技術行業的間接價值鏈合作度低于中、低技術行業,與發展中經濟體高技術行業的間接價值鏈合作度高于低、中技術行業。
再次,從各亞太經濟體視角看,中國與各亞太經濟體的直接價值鏈合作度整體明顯高于間接價值鏈合作度,說明中國與亞太各主要經濟體的價值鏈合作以直接價值鏈模式為主,間接價值鏈合作為輔。具體而言,中國與智利的直接價值鏈合作度最高,隨后依次為秘魯、俄羅斯、中國臺灣等,而中國與墨西哥和文萊的間接價值鏈合作度相對較高,但與中國香港、中國臺灣、韓國及日本等經濟體的間接價值鏈合作度相對較低。
由圖1和表1第4、5列的測算結果得到如下結論。
根據上文可知,中國與亞太經濟體主要以直接價值鏈合作模式開展價值鏈合作。那么,中國與亞太各經濟體的直接價值鏈合作又是以怎樣的模式展開,即淺度與深度價值鏈合作模式在直接價值鏈合作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總體而言,由表1可知,中國與亞太發達經濟體的淺度價值鏈合作度相對較高,而與發展中經濟體的深度價值鏈合作度相對較高,這說明中國與發達經濟體多開展較為深入、復雜和多元的價值鏈合作,國際分工更加深入、細化。而中國與發展中經濟體則多進行價值鏈條較短、環節較少的合作,這可能是因為中國與亞太發展中經濟體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低端環節,中間品進口加工后直接轉為銷售環節,因而多進行淺度價值鏈合作。
從各經濟體視角分析,由圖1可知,中國與日本、美國、澳大利亞及俄羅斯等經濟體的淺度價值鏈合作度相對較高,但與智利、秘魯、中國香港及中國臺灣等經濟體的深度價值鏈合作度相對較高。這說明中國與日本、美國、澳大利亞等經濟體多進行簡單、鏈條較短的價值鏈合作,而復雜、鏈條較長的深度價值鏈合作有待提升。
本文利用WTO/OECD-TIVA數據庫提供的基礎數據,分別從總體、價值鏈合作方式和價值鏈合作深度三個維度構建中國參與亞太價值鏈合作模式的指標體系,并分析了中國與亞太各經濟體價值鏈合作模式,得到以下幾點主要結論。
其一,中國與亞太各經濟體之間的貿易合作主要借助價值鏈合作模式來實現,且中國與各經濟體的價值鏈合作日益密切,說明中國長久以來的改革開放政策成果顯著,與亞太各經濟體價值鏈聯系不斷加深。其二,中國與亞太各經濟體的價值鏈合作具有“直接價值鏈合作為主、間接價值鏈合作為輔”的特征,但其與發達經濟體的價值鏈合作主要通過間接價值鏈合作模式來實現,與發展中經濟體的價值鏈合作主要通過直接價值鏈合作實現,體現出中國與發展中經濟體價值鏈合作更為緊密,說明經濟發展狀況相近的經濟體價值鏈聯系更密切。其三,從總體上看,中國與亞太各經濟體之間的合作呈現出“深度價值鏈合作為主、淺度價值鏈合作為輔”的特征。這說明中國與亞太經濟體之間的價值鏈合作日漸緊密,呈現出日益深入、復雜的特征,可見價值鏈合作在貿易合作中的作用越來越大。為此,中國應加快“一帶一路”和自貿區建設,深化對外開放政策,主動承接全球化的旗幟;同時深化與發達經濟體在高技術行業的價值鏈合作度,促進中國經濟結構轉型,以此提升我國在全球價值鏈合作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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