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家具產業與設計發展分析

■陳寶光　Chen Baoguang

(中國家具協會，北京　100022）

1　家具設計特點的一般性概念

家具，是一種工業產品，一種耐用消費品，一種與生活息息相關的日用品。如果要給家具設計下一個定義的話，我們可以看到有這樣一些要素。

1.1　外觀要素

這是家具設計第一要素，也是大家看到最多的地方。家具外觀是一件家具剛一接觸，人們最先看到的要素，也是一件家具具雕塑特征的藝術表現之處。但家具外觀有一些固定的框框，不是隨心所欲的。離開了這些固定的框框，家具就不成其為家具。比如“四條腿”限制、色彩適用限制等。也正是這些約定俗成的限定，規定了家具的外觀要素，同時蘊含了民族和時代的特征，也給家具的外觀設計帶來無窮的趣味。

1.2　材料要素

材料是家具功能的承載基礎，是材料組成了家具，不同材料組成不同的家具。我們現實中就有按照材料對家具進行分類的習慣。如實木家具、紅木家具、板木家具、軟體家具、金屬家具、塑料家具、竹藤家具等。不同的材料既可以做成不同的家具，同時還可以形成不同的風格表現。所以，在家具設計中選用什么材料，如何通過材料表達溫度、情感等一系列語言，是重要的考究因素。

中國是一個崇尚木文化的國度，木的使用在我們這個國家我們的民族，有悠久的歷史，也有非常廣泛應用案例。大家有興趣可以到我的微信公眾號《京城寶哥》參看《木之圖騰》、《木之情結》、《紅木趣話》等文章。

縱觀世界各民族，中國人在家具上對于材料的追求和愛好是特殊的，幾乎是獨一無二的，這與東方人對于材料的敏感性是相關連的，背后有非常深刻的歷史文化成因，所以要把這一條突出加以說明。

1.3　制造要素

家具是做出來的，不管是手工做還是機器做，也不管是單件做還是流水線做，都是做而不是畫出來的。所以，家具設計本身還具備另一個特點，即為形成產品生產實施做準備。所以，在工廠做過的設計師朋友一定知道“拆單”這道工序，雖然不如創意這么有意思，但卻必不可少。

制造涉及三個環節。第一、結構。這是家具設計的骨架，也就是說，你如何讓你的設計“立起來”。在中國人做的家具里，通常或是“榫卯”結構，或是五金件結構。合理的結構是設計的重要組成，而有意味的結構標志著設計成功的基礎。第二、工藝。家具制造的工藝既是家具本身的魂魄，也是設計的魂魄。沒有適合的工藝實施就等于什么都沒有。家具設計和制造所有的趣味，最后都是通過工藝表達出來的。無論手工還是機械完全一致沒有區別。工藝是書法家的墨和筆，提琴師的弓和弦。所有匠意表達都在這一段里充分體現。第三、涂裝。家具最后穿上什么“衣服”。當然，不是所有家具，有很多家具沒有這一道。

1.4　功能要素

家具生產制造出來是要用的，因此功能設計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家具做出來不好用，這個設計就不成功。這也是通常所說“人體工學”比較多涉及的內容，并包含了諸多日用品的基本功能。現在會更多融入現代生活和辦公的需要，融入科技含量的因素來滿足家具的功能需求。即便如此，市面上不好用的家具仍然比比皆是，可見這個問題還很少有得到應有的重視。

在介紹了家具設計的四個要素之后，再介紹一些中國家具設計的一些基本狀況。我們也是只需要掌握一些基本概念，以便用于分析判斷。

第一條。中國家具設計是從一窮二白一無所有中，在改革開放四十年逐步發展起來的。改革開放初期我們的行業里沒有設計師，也不大熟悉設計創新這個概念。

第二條。中國當代家具設計的老師是“三來一補”的圖樣，是日、美、歐的加工訂單，是米蘭、科隆、高點的家具展，還有就是老祖宗。

第三條。家具設計是一個慢活，不是一下子就能火起來的事情。家具設計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是要通過一個團隊完成的。

第四條。今天家具設計師已經遍布全國，主要分為駐廠的和社會的兩種。企業越來越傾向于購買設計。國外設計師在中國家具行業就業十分普遍。今天的家具設計已經形成一個不大但是有市場的產業。

第五條、在中國，家具產品的設計開發風險很大。一手產品開發不好資金成本無法回收，還會錯失時間成本，也就是機會成本。但是更尷尬的是，開發好了賣不了幾天，抄襲者比你賣的更瘋狂，市場同樣會失去。

2　中國家具產業特點的概念

正是由于中國有這樣一個產業，我們才有今天的家具設計板塊。這個板塊與產業緊密相連，是產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要想進一步認識家具設計，還要對家具產業有一個基本認識。

以下概括比較抽象，也是自己總結的，可能和大家以往接觸的概念有些不同。

我們也許可以看到：中國家具產業是一個十分奇特的產業，首先，是傳統制造與現代制造的混合并存。第二個特點是，世界最大的生產規模與最分散的生產規模并存。第三個特點是，最普通的日用品與最重要的文化品類同在。第四特點，最大的家具賣場與最小的生產廠家同在。

2.1　傳統制造與現代制造的混合并存

今天的中國家具產業匯聚了非常復雜的產業生態形式，其中最先進的企業快步向“中國制造2025”邁進，在“工業4.0”的道路上走出了自己的特色，特別是一些以定制為導向的生產企業，在營銷制造上向C2M方向接近。同時也存在著數量不少的作坊式企業，以最接近傳統的方式進行生產，產品可以完全單件產出。中間則有一批數量更大發展形態各異的生產企業。組成了復雜的產業生態。

2.2　最大的生產規模與最分散的生產形式并存

以目前中國的生產企業和能力看，是世界上最大的家具產業集群，有著龐大的生產企業群體，官方數字應該在七到八萬家左右。但是同時存在的是另一個特點，就是企業分布很分散，從南到北由東向西布遍全國。其中，最大的生產企業不過一百多個億，占整個份額的百分之一不到，其他小的就不用說了，產業規模十分分散。

2.3　最普通的日用品與最重要的文化品類同在

家具是一種最為普通常見的日用品。為什么是“日用”？是你每天都要用到的，每天都離不開的。我們不管是睡在床上，還是坐在桌旁；無論是開車還是坐飛機輪船，都與家具密切接觸。除了運動，一天到晚幾乎沒有離開家具的時候。家具同時還是一種重要的文化載體，它承載著今天的生活方式，也承載著一個民族歷史的風俗演變；它承載著一個個體當下對美的追求和向往，同時可以承載上百代人美的凝結。什么是文化品類呢？家具是收藏品，是欣賞品，很多人買了家具并不是為了使用的。比如中國傳統家具，其中就包含中國人工匠精神、制作美學、人文內涵、禮教規范等等，同時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即，使用價值和文化價值（也包括經濟價值）奇妙地混合體現在家具一身。

2.4　最大的家具賣場與最小的生產廠家同在

這是中國獨有的現象，就是家具家居賣場的特大化。與此相對應的是，家具家居產品生產企業的小型化。我沒有進一步的分析這個現象背后的邏輯關系，只是覺得這個現象十分有意思，在這里和大家一起分享。之所以形成這樣一個特點，和中國近幾十年人居條件的快速改善分不開，和中國有這么多人口分不開。

還是有一些涉及對整個產業認識的相關概念要介紹給大家。

①今天中國家具產業主要分布在珠三角、長三角、環渤海、西南等地。涉及有廣東、浙江、江蘇、四川、山東、河北、福建、河南等省份。產業生產企業約80000家左右。國家統計局數據規模以上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去年超過9000億元，按照全行業口徑估算應該超過13000億元。去年增幅10.11%；累計出口514.24億美元，同比增長4.54%。

②家具產品的品類齊全，從材料劃分有：實木家具、板木家具、板式家具、紅木家具、軟體家具、金屬玻璃家具、塑料家具、竹藤家具等。從功能劃分有：辦公家具、兒童家具、老年家具、校用家具、醫用家具、公共空間家具等。近年又出現了蓬勃發展的定制家具。

我們還可以換一個角度，從另一個方向看待家具，家具也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商品。

第一。這是我們從出生到死亡，一輩子都離不開的消費品。

第二。這是一種可以打滿個人印記的消費品，這種印記甚至可以一直向上追溯到自己的父輩祖輩，以致更遠久。所以可以說，家具是家的一部分。

第三。家具也是一種秩序規范的產品，有了家具的規范我們才能正常的作息起居、收納儲藏、工作學習。家具代表著我們的生活規律。

第四。家具是一種藝術。家具雖然與一些純藝術有相當的區別，但家具特別是家具設計永遠是一種令人癡迷的藝術。

正因為這些，十年前，2008年我們組織了一次“中國家具院士行”的時候，由中國工程院院士下了一個定義：家具產業既不是朝陽產業，也不是夕陽產業，是一個“常青產業”。中國家具改革開放四十年的發展，很好地詮釋了這個定義。

3　近年發展趨勢的分析

3.1　設計方面

①風格主義的擴散蔓延。大家一定注意到一個事實，就是近些年來，各種風格的家具層出不窮，搞得消費者暈頭轉向。其實，不光是消費者，就是我們多年沉浸業內的人也不一定搞的明白。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些年家具不那么好賣了。但是我們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個現象。一是消費者從關注家具材料到關注風格，這是一個消費理念和文化需要方面很大的變化。再一個觀點是，各種風格的出現和碰撞說明了思想界的活躍，也預示了未來風格的引領，有可能在這塊土地上出現。大家一定知道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以來，在藝術上出現的風格主義。繪畫上自塞尚、梵高和高更之后，風格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后印象、立體、表現、現代、超現實、后現代等等，就是畫西畫的人也不一定弄得清楚。包括德彪西、伯恩施坦等人的音樂表現形式，都是大大地突破了原有語言范圍，豐富了表現表達的手段手法，推動了藝術的向前發展。今天的“新中式”等設計風格雖然并不成熟，甚至談不上是一種風格，但是明天一定孕育其中。

②產品的泛設計趨勢明顯。大家從前面可以看到，我們之前不久才由基本沒有設計走過來，一下子就到了一個任何一件家具都不可能沒有設計的境地。現在的現實情況是：水平可以有高低，但設計的概念不能沒有。也可以說，當代是一個設計普及的年代。

③國外設計仍然是中國家具設計的老師。我們沒有自己的設計理念，也沒有設計體系。因此，設計這個問題上估計還要跟風若干年。今天，我們各家具展覽里的設計獎中，大獎有近百分之五十是國外設計師或團隊設計、參與的。我們熱情追米蘭，以致米蘭展在中國展覽依然火爆，都是一個道理。我們一定要看清這個距離。

④從一些具體事例還可以看到一些趨向。其中有，展覽會成為中國家具設計發展的主要推手，跨界融合快速發展，整體家居發展帶來家具品類配置發生變化等。

3.2　產業方面

①產品品質提升與個性化需求增強。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發展趨勢，也是家具制造下一步的重要任務。包括使用安全、綠色環保等在內的幾個課題。正是由于個性化的需求，整體定制家居近年發展迅猛。這一趨勢意味著，在工業流水線生產的前提下，家具的完全定制可以實現。這樣，就為“中國家具制造2025”勾畫了一個大致藍圖。

②產業轉移趨勢。這在近年中國家具產業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種發展趨勢。其變化主要體現在：一是由傳統自然集聚的產區向不大發達地區轉移；二是由中心城市向外轉移。這兩種轉移出發點不大一樣，前者是與企業全國布局和成本控制相關聯，后者是環境保護的原因。但是不管怎樣都造成中國家具產業布局產生的變化，一個重新組合的產業地圖正在形成之中。

③產業制造端升級趨勢。在這里顛覆式創新理論再一次證實。近些年來，對于產業結構有大改變的，不是過去耳熟能詳的企業，而是一批新興企業。它們改變了家具發展的模式，特別是在生產銷售環節上，互聯網+和新思維、新方式帶著傳統加工制造企業進入一個中國式的現代工業體系。也證實了“沒有傳統產業，只有傳統企業”這句話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