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秋
(中國人壽保險(集團)公司,北京 100033)
為緩解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狀況,國家大力倡導金融機構創新。面向小微企業的小額貸款保證保險就是保險機構的創新產品之一。該險種于2009年在寧波開始試點,隨后在上海、北京、重慶等地逐步推廣。從該險種實際開展的效果看,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小微企業發展過程中遇到的融資瓶頸問題。同時,不可否認的是,該險種在發展過程中也存在很多問題急需妥善解決。
弄明白該項業務的屬性涉及到當出現糾紛時法律適用的問題,因此不僅十分必要而且非常迫切。否則,一旦遇到保險糾紛,保險經營者和保險客戶的權益都將可能面臨得不到妥善保護的窘境。顧名思義,保證保險同時兼具保險業務和保證業務的特點,正因如此,關于該業務到底應該歸入保證業務還是保險業務的爭論一直是理論界的焦點,司法界對該業務性質的認識也是反反復復。《保險法》雖然將該業務納入財產保險公司經營范圍,但該法并沒有針對保證保險業務有別于其他財產保險的相關細節做出具體規定。該險種自試點開辦以來,業務發展很快。截止2015年底,全行業實現保證保險保費收入291億元,較2014年同比增長45.5%。業務的快速發展也迫切需要對該險種的性質進行明確。為此,筆者查閱了大量相關資料,對各界主流觀點進行了較為系統地梳理,并在此基礎上試著提出解決問題的一些思路。
關于保證保險業務的性質,理論界主要有兩種觀點,即“保證說”和“保險說”。理論界持“保證說”的學者很多,其中最著名的當屬大陸學者梁慧星教授。梁教授認為,保證保險屬于保證而不是保險,保證保險只是具有保險的外表而已。總結起來,持“保證說”觀點的依據主要有兩個:一是保費不是風險對價,而是增信服務的服務費;二是保險人代償后可以向投保人追償,而一般財產保險是不可以追償的。理論界持“保險說”的學者也不少。對外經貿大學的陳白靈博士認為,保證保險合同本質上是一種保險合同,其與保證擔保存在著質的區別。持“保險說”觀點的學者主要從保證保險合同與貸款合同的關系角度來闡明保證保險與保證擔保的不同,如保證保險合同和貸款合同都是獨立合同、它們之間不存在主從關系,而擔保合同是貸款合同的從屬合同。
雖然保險從業者對該險種到底應該屬于保險還是擔保并一定特別清楚,但有一點他們是清楚的,那就是如果承認保證保險業務實質上屬于擔保業務,那么在現有分業經營、分業監管環境下,保險公司是不能跨界經營擔保業務的。從現有資料看,實物界的觀點基本都來自反面推定,即通過對比保證保險業務與傳統保證業務,從中找出保證保險與傳統保證的不同,從而否定保證保險屬于保證的方法得出。有的表述更為直白一些,如《保證保險與保險—保險法與擔保法的交錯》的作者是這樣寫的:“尤其在目前保險公司不能經營保證業務的金融政策背景下,應當承認保證保險符合保險的法律特征,是一種新型的財產保險。”
雖然1983年《財產保險合同條例》和1985年《保險企業管理暫行條例》都提到了保證保險,但作為保險業根本大法的《保險法》,其1995年版本以及隨后的2002年修正版本中都沒有提到保證保險,直到2009年第一次修訂時才將保證保險納入財產保險公司經營范圍,但沒有做出更多具體規定。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保險監管機構對該項業務性質的認識是有一些保留的。
從有關司法解釋和現有司法判例,我們不難看出最高法以及各地法院對保證保險業務性質的認識并不一致,且存在多次反復,同時能明顯看出司法部門更多時候還是更傾向于“保證說”。2000年8月28日,最高法在給湖南省高法《關于中國工商銀行郴州市蘇仙區支行與中保財產保險有限公司湖南省郴州市蘇仙區支公司保證保險合同糾紛一案的請示報告的復函》((1999)經監字第226號)中認為,“保證保險雖是保險人開辦的一個險種,其實質是保險人對債權人的一種擔保行為。”。2010年6月24日,最高法在給遼寧省高法《關于保證保險合同糾紛案件法律適用問題的答復》((2006)民二他字第43號)中將消費貸款保證保險認定為保險。2013年12月26日,最高法在審理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葫蘆島市分公司與中國建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葫蘆島分行保證保險合同糾紛再審申請作出的(2013)民申字第1565號民事裁定書中明確不支持優先適用《保險法》相關規定。
與最高法搖擺不定的態度一樣,全國各地法院在具體處理相關業務糾紛時對適用法律的考量也不盡相同。北京高法和福建省高法都認為保證保險合同是具有擔保性質的保險合同。廣東省高法認為,對于保證保險合同在當事人之間構成保證法律關系的,適用《擔保法》,不構成擔保法律關系的,適用《保險法》。上海市高法認為,對于保證保險合同,首先適用《保險法》,《保險法》沒有規定的,適用《擔保法》。
綜合分析上述各方觀點,筆者認為保證保險業務實質上是有償的附條件的連帶責任保證。因此,筆者建議:(一)由最高法出面盡快明確保證保險業務的性質以及法律適用,可以暫以司法解釋的形式呈現,這是解決該險種長遠健康發展的根本舉措。同時明確,其他相關規章制度與該司法解釋不一致的,以本司法解釋為準。(二)由保險監管機構牽頭,組織理論研究機構、保險機構等有關各方,盡快著手研究在現有條件下及未來一段時期內保險公司經營保證保險業務的可能性問題。雖然在當前分業經營、分業監管環境下,保險公司不能跨界經營擔保業務。但是,混業經營趨勢在我國已經越來越明顯,特別是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的成立標志著一個發展新階段的開啟。國外也早已有混業經營的先例,如意大利就允許保險公司經營擔保業務。因此保險公司繼續經營保證保險業務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保證保險業務是保險從業者公認的高風險業務,也是相關監管機構嚴格監管的對象。美國擁有著世界上最大的保證保險業務市場,其對保證保險業務的經營實行特許制,即只有符合特定條件的保險公司才可以經營保證保險業務。在我國,保險監督管理機構對該項業務的監管,相比其他險種來說可以說是最為嚴格的。2017年7月11日,保險監督管理機構專門印發了《信用保證保險業務監管暫行辦法》。該辦法的出臺體現了監管部門對保證保險業務加強監管的意愿。
貸款保證保險業務在我國起步較晚,發展過程也是一波三折。上世界80年代,國務院批準人保開始經營保證保險業務。從經營結果看,人保公司當時對該項業務的風險認識明顯不足,經營太過激進,投保人故意不還貸款甚至騙保事件時有發生,最終導致該險種在2004年一度遭到停辦。2009年,國務院為了緩解小微企業發展過程中遇到的融資難、融資貴問題,鼓勵符合條件的保險公司大力開展保證保險業務。有了前車之鑒,在新一輪的保證保險業務發展過程中,各保險經營機構對風險的認識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從實際發展情況看這種認識仍然不足,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換句話說,就是承保了不該承保的風險,如道德風險。筆者通過對比國內外多款保證保險產品條款發現,在國內產品條款設計中,只要借款人不按期還款就構成保險事故,沒有區分是主觀意愿造成的、還是客觀喪失還款能力造成的,這樣把道德風險也納入了承保范圍。雖然絕大多數國內保證保險產品條款中有排除部分惡意不還款等因素的規定,但這些規定操作性不強,在實際經營中基本沒有得到執行。結果是,保證保險為一些人的道德風險買了單,這種狀況與國家鼓勵發展該險種的初衷是背道而馳的。對保險公司的正常經營也是不利的,因為道德風險是不可控的,屬于不可承保風險。與國內保證保險產品條款相比,國外同類產品條款的規定就謹慎得多。如美國的保證保險產品條款規定,只承保因喪失還款能力導致的違約事故。
保費費率是承擔風險的對價,反應的是對保險人承擔風險的補償程度。相交國外同類保險產品,國內保證保險產品擴大了承保風險的范圍,在確定保險費率時理應相應提高保險費率。但從保證保險產品備案費率看,將太多因素納入考慮范圍,反而弱化了借款人信用對保險費率的決定性作用。據了解,美國保證保險產品費率只與個人信用掛鉤。從保證保險產品費率實際執行情況看,存在實際執行費率偏離備案費率的情況,部分業務實際收取的保險費不足以覆蓋經營機構為此承擔的風險。
保證保險業務的高風險特征客觀上要求相關從業人員具備更高的專業素養,實際情況卻是從業人員素質普遍薄弱。從承保端看,因保險公司人才儲備不足,作為識別和控制信用風險主要手段的承保前資信調查工作,仍然主要依賴銀行進行。同時,因保證保險的存在,客觀上降低了銀行的信貸風險,反而降低了銀行做好資信調查工作的主觀意愿,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資信調查工作的質量。從理賠端看,部分理賠人員簡單地認為保險公司賠付后會自動取得對投保人的追償權,從而不重視相關權益轉讓等材料的收集工作,這樣做不利于賠后追償工作的順利開展,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賠后追償工作的效果。
保險公司是公認的專門經營風險的機構,因此社會公眾對保險公司管理風險的能力有很高的期待。比如,有的法院在分配舉證責任時會有意或無意地增加保險公司的舉證責任。保險公司實際經營管理能力滿足不了社會公眾期待對之的情況,實際上無形中增加了保險公司的經營風險。
第一,對信用風險進行科學定價,將費率厘定與承擔風險對應起來,加大信用風險因素在保費費率結構中的比重。第二,重視從業人員適應性配置,特別是如核保、核賠等關鍵崗位一定要選配合適人選,并結合業務發展加大培訓力度。第三,不斷完善規章制度,并注重既有規章制度的落實工作,特別是賠后追償權的落實到位。第四,對于失信客戶,特別是已經發生賠款客戶,改失信客戶有關信息要及時回傳央行征信系統。
對于保險而言,風險單位是指保險標的發生一次災害事故可能造成的最大損失范圍,又稱風險波及度。劃分風險單位的目的是為了對風險進行識別和控制,便于對風險進行定價。一般情況下,風險單位的劃分不會考慮風險在不同險種間的跨界傳遞問題,比如人身意外風險到信用風險的傳遞,而這種風險跨險種傳遞現象在交叉銷售業務模式下是普遍存在的。當一個投保人既為自己投保了人身意外險又投保了保證保險,那么該投保人一旦發生人身意外險保險事故,該投保人同時發生信用風險的概率幾乎是確定的。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都能想到要算總賬,既判斷一項業務能不能做,不能僅局限于個別險種的得與失,要統籌考慮該項業務能帶來的其他業務的效益情況,要看總體是否盈利,有時還要統籌考慮經濟效益和政治責任。但是這個總賬到底應該如何算?應該由誰來算?從公開資料看,涉及到具體操作層面的資料并不多。筆者在這里拋出這個問題的目的,就是想拋磚引玉,以期能引起大家的關注進而思考。
對策思路:第一,充分認識風險跨界傳遞的特性,以及這種傳遞對風險單位的影響,并在厘定相關險種費率時予以考慮。第二,對保險責任余額進行總額控制,特別是交叉銷售涉及險種的保險責任余額應統籌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