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民間有“餓著肚子看龍鯉戲”的老話,為看一出戲連飯都可以不吃。那么,五夫龍鯉戲如何起源?演繹的是什么?五夫鄉人又為什么對其如此癡迷呢?
五夫青山如黛,坂田連片。因有潭籍兩溪環繞,亦名潭溪、籍溪。自晉代開邑以來就田里種蓮,蓮中養魚。古時,內五夫里和外五夫里并稱五夫。數度衣冠南渡,大批中原士族、學者,伴隨著政治經濟重心南移而南遷。因此,南方學者游酢、楊時“程門立雪”、“見程頤于洛,”程顥也敏感地作出了“吾道南矣”的斷言。南北方學者在這片土地上或落籍卜居,或著作立說,或筑廬講學,逐漸形成了濃厚的文化氛圍。
朱熹之父朱松紹興十三年(1143)3月,病逝建州環溪精舍。朱熹“尊亡父之命,”投靠五夫劉氏,師從“五夫三先生。”在五夫生活了50多年,五夫養育了一個曠世大儒,一個“后孔子主義,”一個“歷數唐堯千載下,如公僅有兩三人”的巨擘。
據五夫里志記載,五夫有詹揆、彭路、翁德輿狀元及第,七十多人金榜題名,一百多人載入典籍,五十多人得到朝廷和皇帝封謚。因此,民國·《崇安縣新志·大事記》寫道“本邑學術自此一躍而執全國學術之牛耳而籠罩百代矣。”
龍鯉戲,古稱蓮魚戲,主要是舉著魚燈組成各種隊形,演繹各種動作,故也稱舉魚仔。每年收冬過后,鄉人就用篾絲編扎骨架,以絹蒙面,著色彩繪,置上燭火制成鯉魚燈、牙旗燈、水紋燈、龍門燈,再配上鑼鼓、吶鎖。一俟夜幕降臨便穿街走巷,或廟宇祠堂,或教坊學館,或官宅民居滿世界舞。以此來抒發豐收的喜悅,再現種蓮、采蓮、養魚時的勞動場景,寓意來年“蓮(連)田(年)有魚(余)。”
鄉人舞龍鯉戲,從五賢井—三街市—節孝坊—劉氏家祠—興賢書院—朱子社倉—朱子巷。只見“蓮塘”里的魚兒時而上下起伏,時而交叉起舞。猛然間,一條烏魚齜牙咧嘴地沖向魚群,驚恐萬狀的魚兒四散躲避。烏魚也稱烏溜魚,以兇殘著稱,崇諺道“一條烏溜害了一塘魚。”情急之中,魚群中一條大鯉挺身而出護著魚兒。無奈,烏魚過于兇猛,盡管大鯉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與之抗衡。在這危急的時刻,天空傳來“鯉魚斗烏魚,技短不能敵。躍過龍門去,鯉魚變龍魚。”受此點撥,鯉魚紛紛向龍門跳去。躍過龍門的鯉魚頓時長出了金角金鱗,目光如炬。幾個回合下來啄得烏魚遍體鱗傷,漸漸沉入水底。戰勝烏魚的鯉魚們擺尾抖鰭,相互追逐嬉戲,“蓮塘”里又恢復了先前的祥和與歡樂。
歸納起來,龍鯉戲大致有龍鯉嬉戲、烏魚現身、群鯉斗烏魚、鯉魚跳龍門等章節。整出戲寓意淺顯,套路簡潔,舞姿古拙,一招一式師法自然。
帶著“連年有余”的祈盼,蓮魚在鄉閭間游弋數百年后,一個機緣,蓮魚戲被賦予了“鯉魚躍龍門”的寓意而演化成為龍鯉戲,這個人就是朱熹。
清·乾隆五年(1740),邑人王和金口述,江用中撰寫,胡綠奉繪畫,完成了《五夫龍魚戲要略》一書,書中記載了朱熹登第那年的六月,一行隊伍吹吹打打來到紫陽書堂前,報錄人高聲念道:“捷報,貴府老爺朱熹,紹興十八年四月三日殿試,高中王佐榜第五甲第九十名,京報連登黃甲……”待劉勉之和胡憲急沖沖從內五夫里趕到時,報喜的官差和圍觀鄉人早已散去。兩位肩負亡友之托老人,反復撫摸著早已升掛在廳堂的報帖,神情激動而凝重,勝似當年自己登第。
是日,如釋重負的劉胡兩位恩師做東,在府前海棠洲劉氏莊園的草坪上擺下“路宴,”慶賀朱熹金榜題名,答謝各位鄉黨鄉親。籍以告慰早已長眠在九泉之下的朱松、劉子羽和劉子翚。席間,鄉人以蓮魚戲助興。終了,仍余興未盡。于是,在蓮魚戲中加上鯉魚跳躍狀,寓“鯉魚跳龍門”之意。久而久之,蓮魚戲也就從原來簡單的蓮魚游走嬉戲而演化成了今天的龍鯉戲。也就是從那時起,每逢鄉中士子入貢應試或中舉登榜都要舞上一番,以此來獎掖后學,激勵五夫學子。
從此,五夫學子爭名斗學之風日盛,五夫仕族大放異彩。
五夫民間流傳,宋·寧宗年間元宵,奉祠武夷宮沖佑觀的辛棄疾帶著“英雄失路、壯士閑置”的惆悵來到五夫,在興賢街頭駐足觀看龍鯉戲。望著閃爍的漁燈、翻飛的龍魚,深為戲中情節所感染。詩人似乎從燈火闌珊處中,看到他曾經千百度要尋找的“那人”正款款而來。原本抑郁寡歡的辛棄疾頓時豁然開朗,一闋后來在詞壇被喻為“最終最高境”的《青玉案·元夕》不禁脫口而出,“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龍鯉戲成就了詞人,也成就了那首千古名篇。
龍鯉戲還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話。柳永與鄰家羅姓小姐在龍鯉戲中一個扮童子,一個扮蓮女,是一對出了名的“金童玉女。”一天,龍鯉戲正要開場,小姐卻采蓮未歸,柳永趕忙尋入蓮田,可十里蓮田小姐在那呢?躑躅之間,只見遠處飄來,“舉魚仔,缺一人,蘿(羅)蔓誤入荷花深處。”還沒等柳永幌過神來,歌聲又起,“并蓮蒂,無二心,流(柳)水依偎金鵝山前。”接著,蓮田里的歌聲響成了一片,“山鄉好,山鄉樂,山高不受官管約;蓮蓬美,蓮花艷,蓮藕內有纖絲連。”那晚的戲是否如期開演不得而知,但因此促成的一段美好姻緣,卻在十里八鄉傳開了。
漫步五夫街頭,牌坊、門楣、棟梁、斗拱,墻頭之上,抱鼓之下,極目盡是龍魚飾件,宛若置身于龍魚的世界。盡管一千多年過去了,我們仍能看到從窗欞透出的夜讀燈火,仍能嗅到書卷中彌漫開來的陣陣蕓香,仍能聽到總角蒙童“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的瑯瑯書聲。想必,龍鯉戲早已融入血液,潛入靈魂。否則,又怎能耐得住這撲面而來的浮躁與功利、喧囂與繁華。又怎能在這漫長的歲月輪回中不離不棄,即便是餓著肚子也不能誤了看龍鯉戲。
五夫自古多才俊,正是帶著這份淡定與空靈、超然與恬靜的堅守,才有這俊彥輩出之地,才有這錦繡文章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