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當代筆墨下的詩意畫創作研究
——以杜詩為例

郭 翔 （成都紡織高等專科學校 611731）

一、歷史上杜甫詩意畫的題材及畫風演變

繪畫與詩歌是兩種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他們同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瑰寶，傳承著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中國傳統繪畫以毛筆為媒介，以線造型，描繪山石花草、禽鳥走獸及人們平凡的生活，抒發藝術家內心對世界的看法，對生活的認知。而詩歌則是一種語言藝術，利用精簡的言語及文字，表達自身的思想，抒發自我的情懷。

宋朝開始首次成規模的將詩歌、書法等融入畫面，這是由于宋徽宗趙佶對藝術及詩文的熱愛，其畫院的入學考試也多以詩歌為題進行創作。宋朝郭思父子，曾整理中國古典詩歌中適合入畫的詩句，其中收錄杜詩“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遠水兼天凈，孤城隱霧深”兩句。元代開始，社會動蕩，外族統治中原，不少文人士大夫歸隱田園，以詩詞繪畫等與世無爭的方式明志，由于此時的畫家多為文人，故常喜在畫上題詩題字，詩畫結合的方式在形式上得以豐富。明代開始，以詩入畫更為廣泛的得以傳播，杜甫的詩歌則更是文人所熱愛的主題之一。據不完全統計，有記載的以杜詩為主題入畫的詩歌有50余件，其中入畫較多的為《飲中八仙歌》《絕句》《江畔獨步尋花》《村樂》《秋興八首》《陪諸貴公子丈八溝攜妓納涼晚際遇雨二首》其一《草堂即事》《白帝》《梔子》《對雪》《蜀相》《江村》《南臨》《客至》《嚴公仲夏枉駕草堂兼攜酒饌得寒字》《七月一日題重明府水樓二首》《懷錦水居止二首》其二《丹青引》《觀公孫大娘舞劍器行》《九日藍田崔氏莊》《登高》《佳人》《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幾件，以王時敏、謝時臣、項圣謨、石濤等人最多。從表現杜詩的內容上來看，多取杜詩單句抒發的情感表達，整首詩歌的詩意傳達較少，從題材上來看以山水畫為主，少有人物及花鳥作品，從表現方式來看，山水畫以寫景為主，多抓住杜詩中某個動人的瞬間，進行描繪，表達一種淡泊明志之感，傳達出一種與世無爭的意境，流露出平淡而天真的審美情趣。

這幾點特色在當時也有著一定的成因，首先，杜甫的詩歌沉濃郁渾厚，顯有格調歡快之作。古人在選題時，尋取的多為杜詩中描繪景物的及美好的事物的題材進行描繪。或者取其單句含義，忽略其整首詩歌的格調。這是由于以詩入畫的多為文人畫家，其繪畫目的多以自娛為主，這種無關世事創作態度注定了其選題局限性。其次，古人喜畫山水認為山水畫是各種繪畫之首，這種思想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畫家的選題及創作，借景抒情，借物言志也符合中國傳統的文人思想。最后，在其創作方式上，多以抒發藝術家情志的文人墨戲為主，少有關注描繪社會現實，抒發民間疾苦之作。

二、現當代背景下的詩意畫創作題材及畫風的轉變

1919年以后，新文化運動影響了中國新一代青年的思潮，在中西融合的背景下，政治、科教、文化等不同領域都產生了新的變化。在這樣動蕩的時代背景之下，藝術創作也有了新的面貌，涌現出了一批時代背景下的藝術家，他們關注生活，關心民間疾苦，用畫筆描繪出眼前的一切，企圖警醒還在睡夢中的國人。他們勇于創新，在繪畫的題材及技法上繼往開來，為適應表現主題創作出更多更新的表現形式。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詩意畫的創作依舊是藝術家創作的主題之一。在動蕩的社會之下，杜甫詩意畫創作得到了更多藝術家的關注。杜甫經歷了唐朝的由盛轉衰，從一個生活富足的“富二代”流落成一個平凡的人，經歷過被貶、逃難、被俘、病痛等多種難以想象的苦楚，卻依然不忘初心，以憂國憂民的情懷，悲天憫人關注百姓的疾苦，關注天下蒼生的太平。在新時代的背景下，他這種情懷依然時刻打動著知識分子的心。在這樣時代背景下的詩意畫創作也和以往有了較大的不同，以前少有關注的題材，如《畫鷹》《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三吏》《三別》《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 等之前未被描述過的作品開始以繪畫的形式加以展現。以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館館藏潘天壽的《畫鷹》為例。這件作品根據杜詩《畫鷹》所做，潘天壽將詩歌中所描繪的威猛的蒼鷹用指墨的方式，以指代筆，畫一蒼鷹立于懸崖上，尖嘴、縮頸、聳肩，將杜詩所描述的“側目似愁胡”的意境加以再現。該種構圖方式在前人的繪畫中少有為之，在大塊的山石上安放禽鳥，一改前人的花鳥畫程序，將山水的體量之美融入畫中，從而構成了潘天壽獨一無二的個人面貌。畫家以掌、指尖蘸淡墨勾勒崖壁輪廓，濃墨點苔。崖下點綴蒼松二枝。崖面和松枝表面輕敷淡赭，氣韻生動，畫面線條似斷非斷，凝重古澀，細筆之處以指尖勾線，指肚點苔，闊筆之處，以掌抹墨，不拘細節。方折感強的構圖使得畫面顯得穩闊與大氣，落款巧妙的平衡了構圖，使畫面即開闊又險峻。巧與拙的對比，穩與險的平衡共同營造了一幅威猛孤傲的蒼鷹圖。其指法來源于清代畫家高其佩，潘天壽在此基礎上加以補充，對大幅指畫作品的把握，對藝術品位的獨特追求，都達到了“無筆墨痕”的境界。其構圖形式及磅礴的氣勢與杜詩中所傳達出的情懷相得益彰，也一改中國傳統文人畫贏弱的氣勢。在筆者的藝術實踐里也深深感受到了富有沖擊力的藝術創作方式。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館館藏另一件精品，傅抱石的杜甫像則取意杜詩《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中“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一句之含義，將杜甫高尚的情操加以描繪，畫中杜甫站立于松樹林前，兩眼凝視遠方，松樹枝干挺拔而充滿生機，用筆異常堅定，墨韻渾厚，有一種要沖出畫面的張力。整件作品借鑒西方風景畫的構圖方式，情景交融，與之前的山水人物畫均有不同，人物處理重在突出杜甫的神韻，平面化的處理，突出杜甫的文人氣韻，杜甫雖是一屆文人，即便身體贏弱，但他的憂國憂民的高尚情懷卻如這挺拔的新松一般堅定。筆者也試圖通過藝術實踐，去感受這堅定筆意下的杜甫詩意的傳達。

整體來講，從題材上看，反應社會現實的寫實性繪畫有所增加。從表現手法上來講，各種技法得以豐富的同時新的形式開始出現，如“花鳥式山水”“風景式山水”。從思想內涵上來講，表現桀驁不馴，高尚氣節等思想內涵的作品有所增加。整體的詩意畫創作風格從之前的平淡天真的思想表達到如今揭露社會現實，以己之力發出吶喊，更加貼近生活，是杜甫詩意精神的傳遞，杜甫正是這樣一位憂國憂民的詩人，而新時代背景下的藝術家，更是抓住了這一點，而創作出時代背景下的杜甫詩意畫作品。

詩傳畫外之情，畫傳詩中之意，詩歌為繪畫藝術提供了創作了藍本及意境，而繪畫則是詩意直觀的展示。以杜詩為題材的書畫創作成為了中國傳統藝術的一大門類，其創作實踐促進了詩書畫融合的發生，也影響了中國知識分子的人格結構，塑造了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神。近現代的老一輩藝術家們創作出了反應當時社會現實的杜甫詩意畫作品，可以看出，詩與畫的結合從最初豐富畫面形式，到傳達文人的雅趣，再到近現代表現社會現實及呼吁文化覺醒的變化，是杜甫精神的傳承與發展。時至今日，在經濟快速發展的當下，傳承與發揚詩意精神更顯的尤為重要，新時代依舊需要杜甫精神的傳達，新時代也需要藝術家們富有詩性，這需要每一位藝術從業積極的思考及付出實踐。以藝術實踐，去感受杜甫詩意畫的形式的變遷，更能體會出繪畫藝術傳承的脈絡與筆墨的時代性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