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說《透明的紅蘿卜》中的暴力敘事淺析"/>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喬宇[北京語言大學, 北京 100083]
中篇小說《透明的紅蘿卜》發表于1985年,是莫言的成名作。小說在大膽運用西方現代敘事技巧的同時,完成了對歷史的解構和生命意義的思考;在看似暴力敘事的背后,卻寫出了不易察覺的生命的詩意,無論在藝術形象還是主題意蘊上均構建出多層次的批評空間。這部被作者本人認為“最有象征性”的作品展現了暴力掩映下別樣美麗的生命。
《透明的紅蘿卜》整個文本幾乎就是一個眾聲喧嘩的暴力修羅場。主人公黑孩始終都在生存困境中掙扎,身處這樣的環境中,黑孩卻表現出與眾不同的特質。他的感官相比成人較少受到文明意識的干擾,更多地保持了原始的敏銳和自由的狀態。黑孩恰恰是原始生命力的象征,充滿了讓人神往的幻想。
故事發生在動亂年代的某個鄉村。這個時期,意識形態在整個國家運作中占支配地位,暴力行徑可謂屢見不鮮,黑孩便是處在最底層的受壓者。他是一個沒有父母親人疼愛的可憐孩子,一出場就充滿了悲情色彩。他貧窮、瘦弱、邋遢,長期遭受后母家虐待,無人監護,這是原生家庭給他的暴力。
其次,在語言、肢體和精神上,他還承受著來自社會的暴力。文中眾人對小黑孩的奚落和直接暴力隨處可見。他幾乎時時都處在被打罵的環境中。對生產隊長來說,他是一個幾乎不能算作人的“小瘦猴”,一個“該去見閻王”的“狗日的”;對小鐵匠來說,他是一個“臭杞擺碟湊樣數”的“兔崽子”,是一個身上的傷疤多得可以冒充老紅軍的“狗小子”;對菊子來說,他是一個“能烤成鍋巴”的“小拗種”;對眾人來說,他是一個“后娘在家里干那行”的可憐蟲。在成人的話語世界里,他從來沒有被當成一個人來尊重。除了稱謂上的輕蔑,話語暴力還體現在隨處可見的謾罵、威脅和恐嚇上。除此之外,人們還不時地把黑孩當作取樂嘲諷的對象,他近乎病態的瘦弱非但沒有讓他得到絲毫的憐憫,反而被人們輕描淡寫地略過了。
在這場風暴中,人物幾乎都是符號化的,人的主體性被扼殺,人與人之間也沒有了文明社會中應有的尊重,取而代之的是服從于政治話語下權力的支配。在成人的話語世界中,一切問題都可以用暴力解決,黑孩的后母虐待黑孩來發泄怨恨,小石匠與小鐵匠武力爭奪菊子,老鐵匠教訓偷藝的小鐵匠,黑孩偷蘿卜被抓后被扒光,可以發現,這些問題都是通過簡單粗暴的話語暴力或肢體暴力解決。在成人構筑的銅墻鐵壁般的暴力圍城中,作為弱勢群體的黑孩,始終難逃他人的傷害,成為直接或間接的受害者。
處于如此環境的黑孩,卻能以他自己獨特的方式適應著這些暴力,找到了個體生存空間,在一定意義上實現了自我救贖。小說采用魔幻現實主義的手法,在亦真亦幻的想象中,構建起了黑孩自己的生存屏障。他拒絕苦難的方法通常有三種方式:自閉、移情、自我追尋。他將外在世界的一切都屏蔽掉,不與外界溝通,沉浸在自我的對話中。他往往能注意到別人不在意的事,即便受了傷害也總能找到更有趣的事來轉移注意力,心中始終有他認為美好有趣的追求。在外在暴力面前,他幾乎是免疫的,這是他作為孩子單純的一面,更是一種自然、隱忍的生存智慧。黑孩仿佛一個游離在成人世界之外的精靈,擁有極其敏感的感官系統,他能聽到頭發落地的聲音,感覺到魚兒親吻自己,他能感受到螞蚱扇動翅羽。他為自己構建了一個詩意的童話王國,他的童話世界里沒有暴力和干擾,一切都是那么自由溫柔、干凈澄澈、和諧美好。
當他被成人暴力強行拉回現實世界時,他會用極端的方式來排解自己在暴力下的壓抑。黑孩在長期的暴力恐嚇下,已然成為一個承受力超強,不敢反抗,不會喊疼的孩子。幫小鐵匠撿鉆子就是一個極端的例子,在常人看來超越了生理極限,在他看來卻很有趣,拿起滾燙的鉆頭時他的關注點不是疼,而是仔細觀察著水珠在鉆子上跳動的場景,看著鉆頭在手上冒著黃煙。文中還有許多令人費解看似瘋癲的怪異行為,與其說是習以為常、被打傻了,不如說是孩子的世界里有別樣的樂趣,成人看來不值一提的事物或許正是黑孩的興趣點所在。那菊子看來又苦又累的拉風箱卻深深吸引著小黑孩,甚至不惜咬了對她很好的菊子,盡管菊子看似關心黑孩,但這種以愛的名義不顧個體意愿的行為也是一種暴力綁架,激起了黑孩的反抗。即便在成人認為死氣沉沉的暴力環境中,黑孩也能活得自得其樂,這正是他的可貴之處。
黑孩用自我尋找的方式來救贖自己是最有象征含義的,這集中體現在對紅蘿卜的不斷追尋上。學界目前對于紅蘿卜的隱喻含義眾說紛紜,總歸是代表美好的事物。筆者認為紅蘿卜是孩子眼中的樂趣,寄托著童心童趣,孕育著希望。這個紅蘿卜是一堆蘿卜中最小的,一般人都不屑于吃,黑孩卻視若珍寶,想必是紅蘿卜在他眼里變為金色的那一幕讓他記憶猶新吧,那種稍縱即逝的幸福感在他眼中就是有趣、獨特又珍貴的。他不需要別人的認同,也不理會他的行為會帶來什么后果,這種生命本初的灑脫是很讓人動容的?;蛟S只有黑孩這樣的孩子才能不顧成人世界的規則,即便被生產隊長剝得一絲不掛,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為何要被剝光,他在意的只有他的小蘿卜,這也是為什么他在面對審問時眼睛依然清澈如水。他以自己的方式拒絕外界,沖出成人暴力的圍困,以最原始的姿態反抗羞辱,找到了新生。
盡管隱含作者有意營造出一個壓抑的暴力環境,但同時也在很大程度上消解著暴力,小說中敘述者采用高超的敘事技巧,將暴力赤裸裸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又用奇幻的想象和精妙的語言消解了其血腥殘忍的感官沖擊,給人一種陌生化的感受。
文中出現了很多暴力的場面,敘述者采用極度冷靜的敘事口吻,不慌不忙地刻畫著人物的表情動作和細節,唯獨淡去了人物的感情,這樣就大大消解了暴力給人直接刺激,輕描淡寫中給人陌生化的體驗。黑孩手里握著鉆子,嗅到的卻是“炒臘肉”的味道,鋼花濺到肚皮上,卻看到了“漂亮的半圓弧”。隱含作者似乎對暴力承受者漠不關心,僅僅通過對環境的描寫提示讀者暴力的確發生了。面對成人施加的暴力,隱含作者并未寫到黑孩的叫喊或受傷,他仿佛擁有金剛不壞之身,在這種不痛不癢甚至詩意化的反常情境描寫中,一個擁有超乎年齡的冷靜的受虐兒形象躍然紙上。
文中有一段通過鴨子的視角來描寫黑孩摔跤之后的慘狀,敘述者通過動物視角的選取,巧妙地將讀者的關注點轉移到亦真亦幻的動物世界上來,用荒誕不經的口吻詼諧幽默地將原本充滿暴力的場景還原出來。當黑孩摔倒了在堤上狗爬時,母鴨和公鴨卻調侃差點被黑孩的水桶砸死的麻鴨,說它是“天天說下流話”的“騷包”,砸死了活該。夾雜著野性色彩的粗俗言語和純凈的意境構成了鮮明的對比,敘述語調和語言能指之間產生了一種張力,構成了反諷。
敘述者通過精妙的想象、通感、反語或反諷,將純粹暴力通過新奇的方式呈現出來,失去重量的語言和沉重的現實對比鮮明。隱含作者通過詩性意象和場景的建構,試圖達到一種抒情化效果。黑孩聽到“帶棱角”的巴掌聲打在自己臉上,像是“摔死一只青蛙”,打屁股的聲音像“抽一袋棉花”,黑孩看著誰,誰的心就像“熱帖烙著”一樣,插在菊子姑娘眼睛里的白色石片像“長出一朵銀耳”……敘述者通過暴力想象,將真實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超乎生理極限的暴力構造出來,給人以陌生化感覺的同時,讓人不寒而栗。
莫言所展示的暴力并不是低俗地博人眼球,也不像余華那樣血管里流的都是冰渣子,他通過高超的寫作技巧,給人以震撼的同時,竟然能營造出一種童話般的魔幻風格,讓人分不清真實和想象,同時將其對暴力的反思上升到對“生命”的理性思考。在以黑孩為代表的暴力承受者的身上,他挖掘出了生命最原始的純粹、隱忍與強悍,將暴力環境中堅強求生的本能和自我救贖的執著表現得淋漓盡致。雖然文本中處處流露出作者的傷感,但小說傳達出的價值觀卻是積極的,始終沒有脫離民族振興的話語環境和對生命形而上的思考。這與他倡導的“純種紅高粱”精神產生了共振。
敘述者之所以采取種種敘事技巧消解暴力,正是其人道主義精神的體現。黑孩是一個孤獨者,是一個可以隨時被利用的工具,在人們需要他時,他被拉出來承擔和成人一樣的責任。小說通過對這些心態的揭示,充分顯示出隱含作者對于特殊時代弱勢群體的人文關懷。
除了弱勢群體,隱含作者對于相對強勢的一方也充滿了反思。小鐵匠認黑孩為干兒子,并不是出于家庭層面的倫理關懷,而是在父權社會長幼尊卑、師徒傳承關系下的一種話語霸權。他也希望像老鐵匠一樣因手藝在手而耀武揚威,享受有人侍奉有人崇拜的虛榮感,黑孩只不過是曾經的自己,而他要把自己曾經受過的壓抑和委屈補回來。他和黑孩一樣,是缺少關愛的孤獨者,卻也是忘恩負義的背叛者。在擠走老鐵匠之后,他要求掙雙倍工分,人性的弱點暴露無遺,卻也滲透了隱含作者對人物的深切同情。同樣,看小石匠和小鐵匠打架的人群也是一樣,尚未喪失本性中的善良,但又不舍得放棄欣賞爭斗時帶來的快感,沒有一個人去拉架,造成了后來的悲劇。圍觀者充滿好奇去窺視別人的悲劇,他們哀嘆著人的不幸,但這種感慨卻迅速地被事不關己甚至幸災樂禍的僥幸心態沖淡了。從這一意義上講,他們與魯迅筆下的看客一樣,是集體無意識的受害者,是被政治話語扭曲異化的人。
隱含作者在塑造黑孩時也寄托著自己的深切期望與人道主義關懷,寄托著民族希望的孩童承載了巨大的苦難,但如此堅韌,這是令人欣慰的。文中的施暴者們也始終處于糾結和掙扎中,小鐵匠讓黑孩“別看我”,恐懼背后透露出他的一絲不忍和良知;生產隊長看到黑孩大冷天光著膀子也會忍不住喊一聲“叫你后娘給披件衣裳”,在他嘲諷的背后是不經意間透露出的關心;劉太陽同意黑孩掙工分也是處于一絲憐憫,不然不會隨便便宜他一頓午飯;看蘿卜的老頭子請求隊長放了黑孩是全文中頗有深意的一幕,看到黑孩被扒光之后哭了起來,老頭子真正把黑孩當一個孩子來對待。在天性面前,自然是最高法則,超越了一切道德和政治話語的規訓,作者借一個孩童的掙扎和反抗批判了扼殺人性的行為,贊美了黑孩拒絕苦難、詩意生活的積極精神。
筆者認為,隱含作者始終帶著悲憫的心態塑造筆下人物,在特殊年代,人性中陰暗的一面被激發出來,人類原始的嗜血本能有了合法的宣泄途徑,全文中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之分,人人都是在物質與精神極度匱乏的情況下被意識形態異化的變形人,弱肉強食、恃強凌弱的本性暴露無遺。隱含作者從人性弱點的角度入手,他所痛心的是群眾的集體無意識而不是個人的暴力行為,對于處在不幸年代中的個體給予了極大的同情和理解,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挖掘出了黑孩這樣如草芥一般卻又蓬勃向上的生命。他超越了階級,回歸了人性,體現了對生命強力的人道主義關懷。
莫言敢于引導讀者直面暴力,卻又在一定程度上用藝術的眼光回避暴力,挖掘出了掩映在暴力下的詩意生命。在他的筆下,人物在特殊年代被壓抑的生存困境得到了真實的還原,他從人性的角度給予人物最大程度的諒解,在批判時代的同時飽含溫情與悲憫。他對人在暴力環境中的堅韌和自我救贖給予肯定,體現出對生命的終極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