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姝瓊[內蒙古廣播電視大學, 呼和浩特 010011]
在小說《白鹿原》中,作者使用了大量關中地區所流行的方言土語,這些看似粗俗的詞語中卻隱含著當地豐富的婚俗文化,生動形象,有著極強的表現力。比如《白鹿原》第八章中,鹿子霖想要給白嘉軒兒子白孝文做媒時說:“冷大哥還有個二閨女,有意許給孝文。我向冷大哥自薦想從中撮合,八字也都掐了,沒麻達。就看你老哥的意思了……”這句話中的“麻達”,意思是問題或者麻煩。這一情節通過“做媒”“八字”反映了關中地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俗觀念。再如,白嘉軒娶第六房女人時,“聘禮之高足使正常人咋舌呆腦,二十石麥子二十捆棉花”;《白鹿原》第十章中,“那可兒生得這般俊俏,進來我家,抬著三箱聘禮”;第十一章中白嘉軒迎娶仙草過門時候說的“你這小妮,如此的柳眉細腰,怎做得了這男人的活計兒,虧我白家尚用十錠贖金把你娶進家門”;第十三章中,“第二天傍黑回到家,看見鹿三徐先生賀家兄弟以及兩個面熟卻叫不上名字的人正坐在上房明間的桌子旁,只見得桌上擺滿了聘禮。一旁的賀家兄弟笑得擠眉弄眼,這次只用少許就娶回來個如此美嬌娘,出身清白,與我賀家也算門當戶對”;白嘉軒在娶第七個老婆的時候說“只要你能夠給我們白家生出大胖小子,傳宗接代就行了,這也就是我娶你的目的”。小說通過“聘禮”“十錠贖金”“門當戶對”“傳宗接代”展示關中地區傳統婚俗。其中做媒、聘禮、定親、婚禮、鬧房、回門等都是傳統婚嫁禮俗當中必不可少的環節。
《白鹿原》第八章中,兩個大煙鬼因為抽大煙搞得傾家蕩產,媳婦也出去要飯了,作為族長的白嘉軒問兩個大煙鬼:“你倆的屋里人和娃娃呢?”第十章中,鹿兆鵬想要休了自己的媳婦,鹿子霖卻對冷先生說:“你放心,他兆鵬甭說當校長,就是當了縣長省長,想休了屋里人連門兒都沒得!”兩句中的“屋里人”是指“媳婦”,這是關中地區特色的人物稱呼,關中人常把已婚婦人稱作“屋里人”,其淵源與過去封建社會“男耕女織”有關。過去的農村,男的在田間勞作,女的在家紡線織布,男主外,女主內,內外分明,各行其是,久而久之,關中大地上便出現了把男人叫“外頭人”,把女人叫“屋里人”的說法。從這些日常用語可以看出來,這些都是對當地關中門第觀念、婚俗文化習慣的描寫。住在白鹿原上的人們,依舊堅持著門當戶對的觀念。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的思想深深地扎根在他們心中。
中國傳統婚姻觀念當中,衡量一門親事是否合理的重要判斷依據,就是看婚配的雙方是否門當戶對,而門當戶對具體是指男女雙方的社會地位和經濟條件等是否不相上下。在小說《白鹿原》中,不管是老一輩的人,如白嘉軒的婚姻,還是白孝文、白孝武這一輩的婚姻,都是以門當戶對作為主要標準的。白嘉軒前三次選擇要過門的媳婦兒時,作者一再強調了這三次所選女方的出身背景以及家庭情況,都屬于恪守本分的家庭。白嘉軒在選擇兒媳婦的時候也是遵照了這一原則。在描寫白嘉軒的大兒子白孝文的婚禮時,《白鹿原》運用大量筆墨對當地婚禮中的各種風俗習慣進行詳細的敘述,例如在新媳婦兒過門之前要先去祠堂拜祭白家先祖。另外又著重強調了男女雙方家庭地位都平等,這門親事也是合情合理、門當戶對。此外,白嘉軒受到了當時門當戶對婚俗觀念的影響,沒有把冷先生的第二個女兒許配給孝文,而是將其給許給孝武做了媳婦兒。因為冷先生的大女兒已經嫁給了鹿家當媳婦,如果二女兒再給白家的大兒子做媳婦,在白嘉軒看來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的體現。當時門當戶對這一婚俗觀念對人們的禁錮可謂是非常之深。人們選擇配偶往往都是以門戶觀念為主,并非是雙方感情投入,選擇結婚也是為了維護家族利益和尊嚴,擴充家族勢力,以及傳遞香火。
《白鹿原》當中對傳統婚俗的描寫除了要求門當戶對,還有一個特殊要求就是女方必須要比男方大幾歲。在《白鹿原》中,由于白家男丁少,為了白家香火能夠得以延續,為了白家人丁興旺,白家的男人很小的時候就被家族安排成了婚。他們的結婚對象往往會比自己大幾歲。白嘉軒的第一位妻子就是在他過完十六歲生日的那天直接迎娶過門的,而他的妻子是西原上鞏家村大戶鞏增榮生下的第一個女兒。這女的要比白嘉軒大兩歲,這種婚俗觀念一直延續了多年。白家娶媳婦兒過門,就是希望她們傳宗接代和做家務,讓這些女子嫁入夫家之后能夠承擔起洗衣做飯操持家務的繁重勞動。因為她們比男方大,不管是在身體還是心靈上都要比男方成熟得多,在操持家務、男女情愛方面,能夠起到一個啟蒙的作用。婦女在婚姻中只是一件工具,“夫為妻綱”,她們要聽從丈夫的話,勤勞、忍耐、順從夫家。在《白鹿原》中婦女的命運非常悲慘。
白鹿原上的人們在對于男女婚姻問題的考慮上,首先要想的是傳宗接代延續發展,這對他們來說可謂是頭等大事,至于男女之間是不是兩情相悅,是否男歡女愛,都不重要。白嘉軒母親對白嘉軒說道:“女人不過是糊窗子的紙,破了爛了揭掉了再糊一層新的。家產花光了值得,比沒兒沒女斷了香火給旁人占去心甘。”其實這種對后代繁衍的焦慮,很早就開始出現了。當然,若是在娶不到親,無法完成傳宗接代任務的情況下,他們會對門當戶對的要求放寬條件,退而求其次。白家也是這樣,白嘉軒的大兒子選擇娶親的時候就是如此。因為白孝文是老大,急需傳宗接代,所以就找了個大兩歲的女子。在《白鹿原》中,白嘉軒三兒子白孝義的媳婦不能生育,不能為白家傳宗接代,即便是家務各方面都做得非常好,是“無可彈嫌的好媳婦”,白嘉軒依舊是打算將她休了。
傳統婚俗中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于男女雙方來說,要想成親,就首先要獲得雙方家人的共同認可。在娶親之前,男女雙方都沒有見過對方,但是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只需要完成傳宗接代的目的就行了。白嘉軒總共娶過七個老婆,但是只有仙草一個是他提前見過。其實白嘉軒的七次婚姻可以作為中國封建婚姻的一個縮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具有絕對的合理性和強制性。就像小說當中所描寫的那樣,老一輩的人都對這種強制性婚姻觀念非常認同,非常維護。因為在他們看來,婚姻往往就是孝和性的結合體,他們之所以成婚,并不僅僅是為了得到身體上的滿足,更多的是出于對家族的一種責任、對父母的一種孝順。但是如果有人違反了這一觀念,他們就會極力反對,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大不敬,是不孝不義的舉動。
《白鹿原》中處處體現“男尊女卑,夫為妻綱”的婚俗觀念。男人有著絕對的權力和主動性,在娶妻生子方面往往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在這種歷史背景下,雖然白鹿原上的人們對于婚姻有著非常強烈的執著,但是因為封建思想的根深蒂固,這些婚姻絕大多數都埋藏著悲劇。當時的白鹿原,其實存在著很多買賣交易,比如說男方為了可以買到一個媳婦兒,有時候會傾家蕩產。《白鹿原》中許多婚姻都是通過包辦買賣直接成的,田小娥就是包辦婚姻和納妾婚俗的祭品。在白鹿原上,女人只不過是男人泄欲和傳宗接代的利用工具,她們沒有任何地位,沒有任何價值可言。她們只是被當作一種可以買賣的商品,是封建禮教的犧牲品。
地域、文化、歷史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民俗。小說《白鹿原》中涉及的各種婚禮習俗,與關中的環境、風土人情有著緊密的聯系。《白鹿原》中各種民俗語言及方言的運用,使得小說具有當地獨特的民俗文化氣息,具備了深厚的文化滄桑感。
總之,語言與民俗文化密不可分,通過分析《白鹿原》中的民俗語言及方言,剖析語言背后的婚禮文化習俗,不僅可以直觀地為我們展現當時關中地區的風土人情、社會風貌,而且也將當時關中人們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嫁觀念,傳宗接代的婚嫁思想和男尊女卑的婚俗習性表現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