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
楊冠瓊教授的《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研究》(以下簡稱《研究》),是試圖構建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的系統理論的一個重要成果,不僅整合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上述各項內容,而且運用新的研究方面或途徑,從理論上進行了系統地論述,提出了一系列新觀點與新洞見。
《研究》的一個重大創新是關于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的分析性界定而不是傳統的規范性界定,認為國家治理體系是由國家治理理念、結構、機制與過程及其間的相互作用所構成的復雜體系,是由微觀行為個體通過復雜性互動而形成的宏觀社會結構,是微觀行為個體間復雜性互動而生成的一種宏觀涌現或涌現出的一種宏觀樣式。
上述表明,作為因變量或被解釋變量的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是國家治理理念、結構、機制與過程復雜互動決定的。因此,可以將理念、結構、過程、組織與機制視為國家治理體系的解釋變量或自變量,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視為一級變量)是國家治理理念、結構、過程與機制的函數,即國家治理理念、結構、過程與機制等構成了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的二級解釋變量,可以表示為:
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 F(理念、結構、過程、機制、組織)
上述這一函數關系只是一種中介性的函數關系,即理念、結構、過程與機制雖然構成了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的解釋變量,但由于博弈論采用多個體互動分析與研究途徑,因而這些二級解釋變量并非是外生變量,并非可以視為天然生成的變量。博弈論關于國家治理體系的研究,一個突出特征是將這些變量作為其他解釋變量或自變量的函數,而不是最終的解釋變量。在博弈論關于治理的研究中,最終的解釋變量是個體(包括中央政府及其組織或機構、企業、社會組織、地方政府、職業性社會群體、區域性群體以及個人等)在社會互動過程中的行為選擇,而行為選擇與互動過程、個體的特征之間的關系具有不可還原性(irreducibility)。因此,國家治理的博弈論途徑將個體特征、互動過程與個體行為選擇視為觀察性解釋變量。這種關系可以表述為:
(理念、結構、過程、機制、組織)= G(互動過程、個體特征、個體行為選擇)
即國家治理體系的理念、結構、過程、組織與機制是社會個體互動過程、個體特征、個體行為選擇的函數。因而,作為國家治理參與者的個體間互動過程、個體特征、個體行為選擇構成了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的終極解釋變量。
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本質上是運用現代國家治理理念、技術、工具,改革、完善、創新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過程;是重新思考、評估與確立政府與社會或作為整體的公民(citizenry)(包括各種社會組織、經濟組織以及各種行為個體)之間的關系;重新思考、評估與確立政府、社會資本或生產性社會規范在治理社會過程中的作用以及這種作用的發揮機制;重新思考、評估與確立政府行為與社會生產性規范在市場機制、社會機制實現資源優化配置過程中的基礎性作用;重新思考、評估與確立不同微觀行為者(人們)在國家治理理念、結構、過程與機制等創新方面獲得新的社會化模式、行為模式的過程與途徑。
任何社會的治理,套用馬克思話,都是具體社會的治理,都是由這個社會固有因素決定的具體的治理,既沒有治理的一般,也沒有一般的治理。那么,任何一個社會的治理,究竟是什么因素與機制決定的呢?顯然,是由這個社會所面臨的問題的性質以及人們在理解、解釋與化解這些問題時策略性互動所決定的。
《研究》認為,社會的本質既是微觀行為個體間的復雜互動,也是這種復雜互動形成的自然結果,因而生成于社會之中的任何規范、規則、制度、習俗以及倫理、道德等,都是微觀個體間復雜互動形成的自然結果,是微觀行為個體間復雜互動而形成的一種宏觀涌現(emergence);與此同時,這種宏觀樣式一旦形成,由于其對個體行為的策略選擇產生激勵與約束作用,因而塑造了個體對其他個體策略選擇或行為選擇的預期,便對個體行為或策略選擇產生重大影響,進而影響整個社會的行為樣式。
生成于作為微觀行為個體間復雜互動而生成的動態、開放系統的社會之中,國家治理體系,本質上必然是一個開放的、復雜的適應性系統。從橫截面或共時性的角度上說,由于微觀個體的特質不同,微觀個體的行為選擇因而微觀個體間互動受到多重因素的影響與約束。一般而言,微觀個體的行為選擇與微觀個體間的互動總是受到一些關鍵社會參數的影響與約束。這些關鍵社會參數決定了微觀個體間互動的空間范圍、互動頻率、互動中對其他微觀個體行為選擇的影響力、微觀個體行為選擇時視為外生的(或在特定時空范圍內給定的或自認為其對這些無可奈何、只能接受的)條件或環境的區域或空間以及在某些限制性條件下的因果推斷,因而導致微觀個體間的互動結果在一定時空內呈現出復雜程度不同的聚集性、結構多樣性(mosaics)與多重嵌套性特征。
同樣,決定微觀個體間在一定時空中互動結果的這種聚集性、結構多樣性與多重嵌套性受關鍵社會參數的影響,這些關鍵社會參數又是微觀個體復雜互動的結果,受微觀個體復雜互動的影響與決定。因而,微觀個體間互動所形成的這種聚集性、結構多樣性與多重嵌套性本質上是一個開放的、復雜適應系統。由微觀個體間復雜互動所形成的這種開放的、復雜適應系統,從其對微觀個體行為選擇、互動方式決定以及激勵與約束的角度上看,就是國家治理體系。因而,國家治理體系本質上是一個開放的、復雜的適應性系統,隨著參與互動的個體的特質、互動范圍與途徑、互動頻率、互動過程中信息對稱性程度、集體行動性質與能力等的變化而變化。
既然國家治理是由協調社會個體行為的一系列制度或規則,而協調社會個體行為的目的是有效處理社會面臨的問題,不斷提高社會財富創造能力,那么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的導向或理念就必然是公共價值最大化。
《研究》認為,從公共治理的角度說,公共價值,就是公共治理所具有的個體價值的增值效應的價值屬性,可作為公共治理優化或現代化的理念與指導原則,或作為公共治理應該具有的規范性功能。具有這種規范性功能的公共治理,就是公共治理優化應該實現的規范性狀態,即公共治理應該追求的合乎義理性的狀態。從這個角度說,公共價值也就自然成為這樣一個概念,即在特定時空內多個體策略性互動而形成的人們共同或集體期望的關于公共治理應該具有的個體價值增值效應或功能。
如前所述,國家治理體系是由國家治理理念、結構、機制與過程及其間的相互作用所構成的復雜體系,是由微觀行為個體通過復雜性互動而形成的宏觀社會結構,是微觀行為個體間復雜性互動而生成的一種宏觀涌現或涌現出的一種宏觀樣式,那么為了最大化公共價值,必然堅持正確的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原則。
(1)宏觀涌現性或回應性,即將社會或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視為其所處環境的一個開放的、復雜適應性系統。國家治理體系,作為上述互動或博弈過程的結果,必然不斷調整其結構組合回應社會經濟環境的各種挑戰與要求,并在這種“訴求——回應”的復雜互動過程中形成新的宏觀社會樣式即新的博弈均衡。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與其所面臨的環境之間不斷進行復雜性互動,通過微觀個體的各種不同訴求,社會經濟環境不斷向國家治理體系展示新愿望與新要求;國家治理體系不斷調整其結構組合回應社會經濟環境的各種挑戰與要求。
(2)自我實施性或自我強化性,即將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視為微觀個體或主體(包括各種社會組織、經濟組織、政治組織、不同層級的政府以及社會行為個體等)復雜互動所形成的宏觀結果或宏觀樣式,視為具有不同特質的微觀個體在特定環境中或背景下復雜互動所形成的一種均衡(博弈均衡或納什均衡)。
(3)博弈均衡的轉換或漂移過程,即將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視為社會行為個體互動的一個動態反饋過程或“間斷——均衡”過程:即在特定背景下的社會互動過程中,具有不同特質的社會行為個體的行為,既受到已有治理體系相應要素與規范的激勵與制約,也受到新愿景、新愿望、新需求的牽引,更受到不同行為個體間相互依存關系變化的影響,因而個體社會互動過程同時也在影響、改變國家治理體系的相應規范,創設與重塑國家治理體系相應構成要素及其不同組合,進而改善國家治理體系與提升國家治理能力。
(4)通過互補性與利益共溶性等機制促進生產性行為的生成與發展。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的每種狀態都是多個體互動而形成的一種均衡(可能是不穩定均衡),國家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則是從一種博弈均衡向另外一種博弈均衡的轉變過程。這種均衡轉變的本質,是形成新的能夠有效促進生產性要素生成的社會關系或規則,而這種規則要具有自我實施性的性質,必須通過互補性的制度安排,通過利益相溶性機制、正反饋機制等,才能得到有效的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