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浩源
摘 要:“有為而作”,即以文學作品反映現實,反對無病呻吟的寫作態度。其從古至今都是文人作文優異與否的重要衡量基準。對此,一代文豪蘇軾也不例外。他在前人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言必中當世之過”的口號,要求文學要能揭出社會之弊端,以引起療救。基于此,著重分析蘇軾思想及其思想的文論中“有為而作”的表現,從詩人內心情感入手,思考其有為思想的形成原因,進而探討蘇軾有為思想對當今時代下的文學創作者們有何借鑒意義。
關鍵詞:蘇軾;有為而作;傳統繼承
中圖分類號:I207.22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18)05-0099-04
從古至今,文人所作佳作皆為情至,早在上古時期就已經形成了發憤抒情,窮而后工的創作傳統,如在《尚書》中就曾提出了“詩言志”這樣的觀點,認為詩歌是表達作者思想情感的重要方式之一。基于這一命題,在中國古代文學中誕生了許多令人印象深刻,讀之使人泫然欲泣的文藝作品以及作家文人關于創作的態度觀點。如屈原的“發憤抒情”;司馬遷“發憤著書”,“窮”而“怨生”最終寫成《史記》,其中司馬遷也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說:“《詩》三百,大抵圣賢發憤之所為作也。”劉勰《文心雕龍》中所提出的“蚌病成珠”的觀點亦是如此;又如鐘嶸在《詩品》中提出的“托詩以怨”.發展至唐代更有李白“哀怨起騷人”;杜甫“文章憎命達”;白居易提出的“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觀點;韓愈更是發出了“不平則鳴”的感嘆。歐陽修在《梅圣俞詩集序》中談到:“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蓋世所傳詩者,多出于古窮人之辭也。然則非詩能窮人,殆窮者而后工也。”由此可見,文章之作是在作者的個人生活政治生涯個人情感等多方面經歷挫折或坎坷之后以文字的形式抒發出來,而這樣的作品是最能表達真情實感的,同樣也是成為優秀作品的基礎。蘇軾正是在受到這樣思想的影響后,繼承和發揚了這一傳統。
一、蘇軾眼中的“有為”
蘇軾生活在一個比較普通的寒門家庭,自幼便隨父蘇洵接受儒家傳統思想,后來閱讀黃老,以一種開放兼容、融會貫通的人生態度,吸納融合了儒釋道三家思想。而且當時北宋時期,崇尚詩文,鼓勵讀書,整個社會都有著一種濃厚的文化氣息,文人渴望有一番作為。在蘇軾尚年輕時就產生了“奮勵有當世志”的看法,并且對當時宋代因循茍且的積習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主張革新[1]。也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蘇軾在其《題柳子厚詩二首》[2]1678中云:“詩須要有為而作,用事當以故為新。以俗為雅,好奇務新,乃詩之病。柳子厚晚年詩極似淵明(陶潛),知詩病者也。”這是蘇軾在文章中正式提出“有為”,在蘇軾詩文中類似的話同樣比比皆是,筆者認為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理解這句話,第一個方面是對作者自己,“窮而后工”“不能不為之為工”。這是向內的,是對個人而言的;第二方面,認為詩歌的創作必須要針砭時弊,反映現實生活的真實狀況和民生疾苦,要發揮詩歌的社會功用,即“伐病”“療饑”“救時”。這是向外的,是面向社會方面的。
1.人生價值
這是一個關于人生價值的問題,所謂有為,在蘇軾眼中并不僅僅是正統儒家所提倡的“三綱五常”“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社會功用,也不是帶有某種政治目的的個人企圖而作,也不僅僅是為了抒發個人憤懣情感所作,這些都稱不上是“有為”。詩須有為而作的基礎在于作家情感的真實抒發,蘇軾反對為詩造情無中生有,或是為了寫詩而寫詩的文字游戲之類,這就違背了創作的初衷。有為而作貴在真情,作家關注現實生活,由本身主觀所感而自由抒發情感。蘇軾在其《詩論》[2]38中有這么一段話:
“夫六經之道,惟其近于人情,是以久傳而不能廢。而世之迂學,乃皆曲為之說,雖其義之不至于此者,必強牽合以為如此,故其論委曲而莫通也……而況《詩》者,天下之人,自傷其貧賤困苦之憂,而自述其豐美盛大之樂,上及君臣父子、天下興亡治亂之跡,而下及于飲食床第、昆蟲草木之類,蓋其中無所不具,而尚何以繩墨法度區區而求諸其間哉!”
蘇軾認為,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的統治階級都以儒學六經為控制人民思想的枷鎖,但是這是一種被扭曲了的,不符合文章本身含義的解讀,而世人卻由于種種原因對經典做出自己的解讀乃至于曲解及牽強附會,尤其以《詩經》為例,在《詩經》的作品中本是作者的真實情感是根據現實生活有感而出的,而當時的人卻更重視形式技巧忽略自身情感。因此,蘇軾便批評當時的一些風氣,提出自己的看法,強調為文應“文本于情”,這是創作的最終目的即情,這也是六經之道近于人情的根本所在。只有這樣的經典作品才會被后人拜讀,一直延續至今。
2.社會反映
在蘇軾眼中的“有為”還有另外一個方面的解說,那就是對這個社會的反映,或者說是文章詩歌對社會的教化功能。蘇軾一生生活經歷豐富,同樣政治生涯也十分坎坷,從嘉祐元年參加科舉考試起就注定了蘇軾這一生的風雨飄搖,科舉之文《行賞忠厚至論》得到主考官歐陽修的賞識舉為進士,仁宗時期蘇軾大量上書提倡改革。宋神宗時期,由于上書反對王安石變法,蘇軾被貶黃州團練副使,其間蘇軾寫了不少的諷刺詩而被捕入獄,這就是史上著名“烏臺詩案”。雖然蘇軾經歷著這樣的挫折,甚至是面臨著死亡的威脅,但是他依然我行我素,大膽發表自己的看法,最后被貶至海南。蘇軾一生坎坷,可他對其所堅持的信念卻是執著的,他從不因個人利益而改變自己對這個社會的看法。也正是有這些不幸的遭遇,蘇軾才可以走遍祖國各地,了解民生疾苦,為自己文學的創作收集了不可代替的素材。蘇軾在其《鳧繹先生詩集序》[2]222中,曾引用其父蘇洵的一段話,通過評論鳧繹先生的詩文,來發表自己的文學觀。文章是這樣寫的:
“昔吾先君適京師,與卿士大夫游,歸以語軾曰:‘自今以往,文章其日工,而道將散矣。士慕遠而忽近,貴華而賤實,吾已見其兆矣。以魯人鳧繹先生之詩文十余篇示軾曰:‘小子識之。后數十年,天下無復為斯文者也。先生之詩文,皆有為而作。精悍確苦,言必中當世之過,鑿鑿乎如五谷必可以療饑,斷斷乎如藥石必可以伐病。其游談以為高,枝詞以為觀美者,先生無一言焉。”
從這段話中我們可以看出蘇軾強調文章的經世致用的功能,蘇軾自為官起就敢于直言,直面社會現實,而蘇洵對蘇軾所說的“道”。筆者認為,就是后面所說的“實”,文章內容的評判標準是能否為現實服務,蘇軾所說的有為而作,恰似同五谷可以療饑、藥石可以伐病一樣,是要起功用的,而不是空談形勢,高高在上,嘩眾取寵。文章的第一功能就是要有利于社會,能改善社會風氣,能向好的方向發展。這是文人應該具備的基本素養,這也是蘇軾一生所堅持的使命和責任。即使是晚年時期蘇軾被貶至瘴氣嚴重的嶺南也依然保持著這樣的態度,有詩為證《次子由詩相慶》:“《春秋》古史乃家法,詩筆《離騷》亦時用。但令文字還照世,糞土腐余安足夢。”蘇軾非常贊賞《春秋》《離騷》的寫作態度和方式,并且希望自己也能秉持著這樣的態度將文學的傳統發揚光大。
蘇軾對文學的社會功用的強調所涉及的內容是十分廣泛的,其中不僅包括個人對社會現狀的主觀情感的表達,更有反映社會現實,以客觀的態度揭露社會弊端,抨擊社會的黑暗面,反抗權貴的壓迫,因此這就促成了蘇軾對李白傲世權貴和陶淵明怡然自得以及杜甫沉郁頓挫、蒼涼悲壯等詩風的規摹和對他們詩學思想的學習,從而也就形成了蘇軾尊杜崇陶的詩學思想,這也是其“有為而作”的重要推動力。
二、“有為”在蘇軾文論中的具體體現
1.創作原則的體現
首先是關于蘇軾的創作原則。嘉祐二年(1057年)四月,蘇軾與其父蘇洵和弟蘇轍順利通過省試和殿試,并賜進士及第,候補為官,此時卻從家鄉傳來了母親程氏病逝的消息,因此父子三人匆忙離開京師返回蜀地奔喪。嘉祐四年七月免喪,十月啟程還朝。此次回京同父子三人第一次動身去京的情況大為不同,上次因要趕考行程匆忙,而這次可以好好享受旅途,因此父子三人協同自己的家眷雇了一艘大船,從嘉州(今四川樂山)沿長江而下,一路游覽兩岸名勝風景,在荊州上岸時已經寫下了一百余首詩,后來經過整理為《南行前集》。這是蘇軾前期較為重要的一部作品集,其中不少詩文表達了蘇軾的文學觀,尤為著名的即為蘇軾為詩集所作序《南行前集序》[2]230:
“夫昔之為文者,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不為之為工也。山川之有云霧,草木之有華實,充滿郁勃而見于外,夫雖欲無有,其可得耶?自少聞家君之論文,以為古之圣人有所不能自已而作者。故軾與弟轍為文至多,而未嘗敢有作文之意。己亥之歲,侍行適楚,舟中無事,博弈飲酒,非所以為閨門之歡,山川之秀美,風俗之樸陋,賢人君子之遺跡,與凡耳目之所接者,雜然有觸于中,而發于詠嘆……且以為得于談笑之間,而非勉強所為之文也。”
這里蘇軾強調為文的無意而為之,作文就像山川之于云霧,草木之于華實,這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事情,是由時間醞釀最終自然迸發的現象,而不是誰想要就能獲得的。同樣,作文也是如此,人之為文講究的是情感的自然抒發,在蘇軾的眼中,只有對客觀的事物有所感時動筆所寫的文章才是好文章,靈感可遇而不可求,因此他說“非勉強所為之文也”。劉勰在《文心雕龍·情采》篇里面就曾提出要“為情造文”,強調不能為文造情,這樣是不自然、是做作的。蘇軾在《答李端叔書》[2]1149中曾說過這么一句話:“譬之候蟲時鳥,自鳴而已,合足為損益。”意思是說鳥蟲的鳴叫是到時間自然而發的,蘇軾通過自然現象來類比其文學創作的原則即“無意為文”。這看起來和“有為而作”恰恰相反,其實不然,這二者之間是相互聯系的,不同于司馬遷的“發憤著書”想要求得外界認可,蘇軾的“候蟲自鳴”更是創作動機起源于作家的內心,是向內的一種抒發,是人之為人最基本的需要,這也完全符合情感自由抒發的規律,蘇軾也是一直這么做的。即使在王安石新法時期因寫了眾多諷刺詩淪為階下囚也無法改變,在蘇軾“烏臺詩案”出獄的當天就寫了一首詩。在海南的時候也曾說過:“仆焚筆硯已五年,尚寄味此學。”(《與程全父十二首》其十)即便是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蘇軾依然對創作保持著強烈的熱愛之情,足以證明他是把創作當作是生命的需要來對待的。而這些也正是蘇軾有為而作的基礎,為文要先真其次要妙,在無意為文的基礎上做到有為而作,既有文體之美又有社會之用,將內外真正地結合起來并且發揮到極點。
2.“辭達”說
“辭達”作家想要寫好作品,不僅僅要內心情感到位,還要有高超的藝術表現能力和豐富的表現技巧。孔子說:“辭,達而已矣。”孔子只是重視語言的達意,并沒有刻意強調文采的發揮,但是并不是說一點不考慮語言的運用,比如孔子也說過“情欲信,辭欲巧”“言之不文,行而不遠”這樣的觀點,由此可見孔子還是主張“文質并重”的。蘇軾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完善。他在《與謝民師官推書》[2]1139中曾做了透徹的理論分析:
“孔子曰:‘言之不文,行而不遠。又曰:‘辭,達而已矣。夫言止于達意,即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風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況能使了然于口與手者乎!是之謂辭達。辭至于能達,則文不可勝用矣。”
可以看出,蘇軾認為的“辭達”是求物之妙,善于觀察細微之處并且能夠深入了解,做到對表達對象的徹底領悟,即了然于心。只有這樣才能做到了然于口與手,這和上一點是相對應的,并且是不可分割的。
3.“言必中當世之過。”
蘇軾敢于直面現實,這是儒家士大夫形象所必須具備的。宋初,西昆體盛行文壇,但這種文體片面追求形式美,缺乏深思摯情和生活感受,內容單薄無趣,雖然唐人韓愈早已提倡古文運動,反對駢文寫作,提倡“文以明道”,強調回歸孔孟儒學,學習先秦兩漢散文寫法,但在宋時仍有大量類似駢文甚至是刻意模仿駢文浮艷空洞的文章,對于這種現象,早在蘇軾之前的柳開、王禹偁、歐陽修等人就已經提出了反對的觀點。柳開在其《河東集·應責》[1]篇中說“子之言何謂為古文。古文者非在辭滌言苦,使人難誦讀之。在于古其理,高其意,隨言短長,應變作制,同古人行事,是謂古文也。”王禹偁在其《小畜集·答張扶書》[1]里也說過這樣的話:“吾不師今,不師古,不師難,不師易,不師多,不師少,惟師是爾。”這些都是宋初文人的看法,以歐陽修為代表的詩文革新運動,是由上而下為適應政治活動而產生的,但是歐陽修的詩文革新理論和韓愈是一脈相承的,歐陽修在《答吳充秀才書》中說:“大抵道勝者,文不難自至也。”在《答祖擇之書》中也說到:“道純則充于中者實,中充實則發為文者輝光”。蘇軾在《祭歐陽文忠公夫人文》[2]1570中也提出了“我所謂文,必與道俱”的看法。并且蘇軾繼承了歐陽修對文學的觀點,反對當時“太學體”的虛無空浮,大力贊揚符合道的文人及文章。比如蘇軾在《謝歐陽內翰書》[2]1142中說:
“自昔五代之余,文教衰落,風俗靡靡,日以涂地。圣上慨然太息,思有以澄其源,疏其流,明詔天下,曉諭厥旨。于是招來雄俊魁偉敦厚樸直之士,罷去浮巧輕媚叢錯采繡之文,將以追兩漢之余,而漸復三代之故。士大夫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過當,求深者或至于迂,務奇者怪僻而不可讀,余風未殄,新弊復作。大者鏤之金石,以傳久遠;小者轉相摹寫,號稱古文。紛紛肆行,莫之或禁。”
蘇軾感嘆自五代以來關于文風方面遺留下來的諸多問題,由于長期分裂導致文教衰落。至宋仁宗時期認為要從本末處解決問題,因此發布詔令,招收有思想、見解獨特的作風厚道樸實的人,并且排斥那些思想媚俗,形式華麗的文章。追兩漢余風,求夏商周時期的樣子。這里蘇軾又提出了一個觀點,即“好奇務新乃詩之病”,蘇軾認為作文不可追求奇特艱深。再如蘇軾贊賞田錫的文章《田表圣奏議序》[2]225:
“田公,古之遺直也,其盡言不諱蓋自敵以下受之,有不能堪者,而況于人主乎!吾是以知二宗之圣也。自太平興國以來,至于咸平,可謂天下大治,千載一時矣。而田公之言,常若有不測之憂近在朝夕者,何哉?古之君子必憂治世而危明主。明主有絕人之資,而治世無可畏之防。夫有絕人之資,必輕其臣。無可畏之防,必易其民。此君子之所甚懼也。方漢文時,刑措不用,兵革不試,而賈誼之言曰:”天下有可長太息者,有可流涕者,有可痛哭者。“后世不以是少漢文,亦不以是甚賈誼。由此觀之,君子之遇治世而事明主,法如是也。”
蘇軾認為,田錫為人正直,敢于說真話。不懼危險,能夠指出在宋代表面看似繁華昌盛的形勢下的潛藏危機,而且能上奏直言。因此,蘇軾將他比作賈誼,能在太平盛世下看到隱患。蘇軾不僅稱贊他人的正直敢言,自己也是如此,他也經常面對社會上的不平之事發出自己的聲音。《宋史·本傳》[3]就曾評價蘇軾“以詩托諷,庶幾有補于國”。蘇軾認為,君子剛直,守之以寬,忠恕仁厚,而發之以義。
三、蘇軾對中國文學“有為”傳統的繼承
在中國文學史上就一直存在著“有為”的傳統。從先秦文學開始便產生了發憤著書的傳統。不論是屈原被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寫《國語》,還是司馬遷寫《史記》,都是在發憤的前提下產生的,而且在蘇軾提出“有為而作”的這篇作品《題柳子厚詩二首》中的主人公柳宗元更是唐宋時期的代表人物,韓愈曾說他“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于后如今無疑也”。這說明了歷代作家對文學作品反映現實生活、為社會帶來有用影響的“有為而作”這一寫作目的的真摯和重視。這樣優秀的作文精神代代相傳,是使一代文豪蘇軾能繼前人之風,深入體驗及感悟現實生活,進一步提出了自己的文學主張的原因之一。蘇軾正是受到這些優秀作家的影響,在感受了現實生活之后,提出了自己的文學主張。這也同樣說明了歷代作家發憤著書的一個重要傳統。
其次便是中國文學中憂國憂民傳統的繼承,自孔孟以來,民便是文人關注的焦點,從孔子的“仁政愛民”到《詩經》、風、騷以來的敢言精神,在《詩經》中所表達出的對現實的強烈關注,濃厚的政治和道德意識,真誠積極的人生態度,被后人概括為“風雅精神”,并且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是這種精神的最好體現。后來從《史記》到漢樂府民歌,從古詩十九首到建安風骨,從南北朝樂府到杜甫的“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的不顧自身安危,為民請命,再至白居易新樂府運動“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這些都無不在影響著蘇軾的創作,正是因為之前許許多多知識分子的共同努力,才會有蘇軾這樣的一代文豪的出現,蘇軾才會產生“有為而作”的創作理念。中國文學傳統一脈相承。
綜上可見,可以說蘇軾之所以能夠提出這樣的創作理論,不僅要有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遙望更遠天空的態度,更要有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而這些主觀因素的可實施性,又與客觀背景上,當時政治開明,掌權者鼓勵言政的情況密切相關。宋太祖趙匡胤建立宋朝之后,便制定了“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人”的政策,并在相當長的時期得到堅持。宋王朝除任用文人執政之外,還提高諫官的地位,鼓勵言事,使“宰執與臺諫分為敵壘,以交戰于廷”[4]。在這些政策鼓勵下了知識分子的參政意識,他們對君主和朝廷的批評也常常直接立足于政治的清明而言。然而,蘇軾并沒有滿足于此,在《辯試館職策問札子二首》[2]581中更為大膽地提出了“君臣之間,可否相濟”的觀點,可謂是挑戰皇權的驚世之論。宋神宗對蘇軾的批評也非常寬容,他曾對蘇軾說:“方今政令得失安在?雖朕過失,指陳可也。”[3]這樣,更造成了人人都關心國家大事的和諧局面,正如歐陽修在《鎮陽讀書》中說的:“平生事筆硯,自可娛文章。開口攬時事,議論爭煌煌。”
蘇軾能基于當時開放的言政環境和內憂外患的政治背景下,又有身為作家敏感準確的政治預見性和追求真理、堅持真理的不屈精神,所以才有足夠深刻的見解的感悟豐富其作品的“有為”內涵。
蘇軾這種基于現實思考,堅持追求真理的精神的“有為而作”思想做派,對當今的文學創作者來說是有著標榜作用的。文學創作必須要扎根于人民群眾生活的現實土壤,才能有真實的體悟和反思共鳴,才能進一步達到引起群眾和社會反思的教化作用,于此才能實現一個優秀文學作品其本身積極的價值和意義。
總結來說,蘇軾有為而作思想的產生并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蘇軾在接受了前人優秀的創作方法的基礎上結合著自己對文學對社會的看法和理解創新出來的,這也足以證明蘇軾是文學史上的集大成者,蘇軾一直堅持有為而作,堅持我手書我心,并且對于生活能夠感同身受,所以說蘇軾不僅僅是一個文學家,更是一個具有獨特人格魅力的為民為國家的典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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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 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