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19總設計師吳光輝：起飛那一瞬，我才覺得有點累了

鐘和

“起飛那一瞬，我才覺得有點累了。”2017年5月5日，C919在上海浦東成功首飛。現(xiàn)場一片歡騰慶祝中，吳光輝等一批C919項目的研制負責人自然成為媒體聚焦的對象。面對媒體，吳光輝吐露了這樣一句心聲。

短短一句話，令沉浸在喜悅中的人們感慨———看似輕描淡寫的“有點累”，背后有多少艱辛和付出。

從技術員到總設計師

1977年，全國恢復高考，當吳光輝得知高考的機會時，一股巨大的力量和激情促使他發(fā)奮努力。憑借驚人的毅力，他在千軍萬馬中闖了過來。那個時候都是先錄取后選專業(yè)，當時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專業(yè)都是保密的，專業(yè)介紹很少，懵懵懂懂的他也不知道怎么選擇。“我個人比較愛好電子，后來一看專業(yè)很多，有飛機設計、電子電氣、雷達、發(fā)動機等，當時就想學飛機設計，將來可能做總設計師，于是就報了飛機設計專業(yè)。”

入學報到的時候，吳光輝一個人從漢口坐船到了南京。回憶起當年的學習時光，吳光輝感慨道：“我剛進校門的時候學習基礎不是特別好，在物理、化學、英語等課程上和其他同學相比差距還不是很大，但是高數(shù)明顯感覺很吃力。”為了彌補學業(yè)，吳光輝比別人花了更多的時間、下了更多的功夫。

學校除了開設各種專業(yè)課程，還特別重視工程實踐。吳光輝記得，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他們到國營峨嵋機械廠實習，他被分到飛機設計研究所學習鍛煉。在那里，吳光輝和研究所里的技術人員們一起鉆研如何改進飛機結構、提高作戰(zhàn)能力。有些看似深奧的問題在一次次的技術鉆研和思想碰撞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所里老師傅們豐富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更讓他受益匪淺，“這種真實的工程環(huán)境對我后面的成長很有幫助！”

從南航畢業(yè)后，吳光輝被分配到了航空工業(yè)部603所擔任技術員。剛開始，這位年輕的技術員并未引起大家的太多關注。但吳光輝踏實肯干、刻苦鉆研，基于在大學學到的扎實的專業(yè)基礎，加之對計算機這種新生事物的快速掌握，他逐漸顯現(xiàn)出了在專業(yè)領域的優(yōu)勢。

隨著身邊老同志的陸續(xù)調(diào)走，他漸漸成了設計小組的主力。由于缺少人手，整機的運算、燃油的消耗、彈藥的消耗所造成飛機重心的變化等一系列數(shù)據(jù)，都由他來負責計算。憑著對航空事業(yè)的這股執(zhí)著勁兒，經(jīng)歷種種磨煉的吳光輝慢慢挑起了飛機設計的大梁。

從1987年開始的3年，吳光輝從軍用飛機設計轉到了民用飛機設計。1990年，他又重回軍用領域，轉入預警機的研制。憑著深厚的專業(yè)技術積累和全面的綜合素養(yǎng)，吳光輝總能從宏觀上把握設計，從工程方面綜合權衡利弊，顯示出了超強的把握全局的膽識和魄力。

2005年，事業(yè)有成的吳光輝勇挑重擔，從戰(zhàn)斗機的設計中抽身出來，投身到ARJ21民用客機的設計中。ARJ21是中國第一次完全自主設計并制造的新型渦扇支線飛機。吳光輝認為，ARJ21的研制不僅為我國大飛機項目打下了良好基礎，而且通過ARJ21項目，我們開始培育出自己的民機市場開發(fā)、產(chǎn)品研發(fā)和售后服務能力，使我國在世界民機市場上占有一席之地。在他的帶領下，ARJ21支線客機首次獲局方審定試飛成功，在ARJ21設計上所積累的經(jīng)驗成為大型客機C919設計的前奏。

2008年5月，中國商用飛機有限責任公司掛牌成立，吳光輝調(diào)任新崗位，擔任起中國商飛副總經(jīng)理和C919大型客機總設計師。

他在場，大家就像吃了定心丸

從無到有創(chuàng)造一個舉世矚目的“超級工程”，真的只是“有點累”嗎？尤其是近幾年來頂著時間上巨大的壓力，首飛前艱苦卓絕的最后沖刺，即便是外人也能想象到的苦與累，總設計師感受不到嗎？

一些全力投入研發(fā)項目的科技工作者常有類似感受：一旦鉆進去、忙起來，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到了忘我的境界，反而不覺得累了。當選院士后，面對白巖松“睡幾個小時”的提問，吳光輝憨直地回答：睡眠時間有保證，睡眠質(zhì)量也很好。但熟悉吳光輝的同事們卻反映，其實他經(jīng)常“缺覺”，特別是首飛前夕，和大家一起通宵試驗是家常便飯。旁人看在眼里，但全身心撲在飛機上的吳光輝，自己可能感受不到有多累。

2017年4月，C919飛機在陜西閻良飛機強度研究所經(jīng)歷了一場極為關鍵的靜力破壞試驗。成，這將是自“運十”項目后，中國第二次成功的靜力破壞試驗；敗，則意味著大量返工，甚至很多設計要推倒重來。四月的北方仍舊寒氣逼人，試驗現(xiàn)場每個人卻是手心冒汗。作為陣前指揮的“主將”，吳光輝氣定神閑，注視著面前裝好各種電子傳感和液壓作動設備的試驗件，眼中無他物。看到他的表情，大家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

試驗開始后幾分鐘，隨著“嘭”的一聲巨響，左側機翼折斷，數(shù)據(jù)顯示正好在預期撓度范圍內(nèi)，試驗成功！回放現(xiàn)場視頻時，一個有趣的細節(jié)被人發(fā)現(xiàn)：巨響出現(xiàn)時，所有人都條件反射地眨了一下眼睛，唯獨吳光輝連眼皮也沒動，似乎眼前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他總是把淡定的一面展現(xiàn)給大家，有時我們對他開玩笑說也要把壓力往下‘傳傳。”中國商飛上海飛機設計研究院項目管理部高級主管李海濤認為，每每關鍵時候，吳光輝表現(xiàn)出來的淡定與自信，其實都來自他平時的一絲不茍，“他對飛機研制的每個專業(yè)抓得很細，極為嚴謹，經(jīng)常和一線年輕技術人員面對面交流、聽取匯報，一直到心里完全有底為止”。

循著好奇心，就是最大的幸福

在國內(nèi)飛機研制界，近年來吳光輝除了因C919總設計師聞名，另一個有名的特征是他以56歲的年齡考取了商用飛機駕照，成為國內(nèi)飛機總設計師中唯一一名真正的飛行員。

從2013年起，在千頭萬緒的工作之余，吳光輝擠出時間，去湖北襄陽學習飛行。每個周末和節(jié)假日，吳光輝早上7點就背個包，和年輕人一起站隊訓練。當?shù)睾叫２簧僖娺^吳光輝的人，也是在C919首飛之后，才知道那個“開著一輛有些年頭的車，來學開飛機的普通‘老頭，竟然是C919總設計師”。

“學開飛機，就是為了真正能從飛行員的角度體驗飛機的細節(jié)。”吳光輝說。年齡大了，加上用于學習的時間有限，吳光輝特地用手機下了個APP，同事們看到他搭乘飛機等候時，一個勁地在旁邊“刷題”，認真勁就像“準備高考的學生”一樣。

考飛機駕照也是吳光輝另一個天性的直觀體現(xiàn)。上飛院年輕一代的研發(fā)設計人員們覺得，上了年紀的吳光輝，內(nèi)心住著一個“年輕小伙”，對于科技領域的新鮮事物，他永遠充滿著好奇心。

“記得那會兒‘比亞迪·秦汽車剛出來，吳總師是上飛院第一個開上新能源車的‘吃螃蟹者。”他的同事回憶，當時上海都還很少看到新能源車，吳光輝買這車，一方面有綠色環(huán)保的考慮，更多的則是出于對新能源車技術的興趣，想通過親身實踐進行了解。

國產(chǎn)大飛機總設計師，在外人看來或許是個“燙手”的崗位，需要冒極大的風險、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壓力。但對吳光輝而言，做一件“從無到有”的事，本身就是最大的動力，循著自己的“好奇心”，沉浸在創(chuàng)新之中，是科技工作者最大的幸福。

“研制C919周期很長，同時世界巨頭們也在持續(xù)進步。我們?nèi)绻麤]有其他機型先進，等交付時它就沒有優(yōu)勢和市場，所以我們是在完全沒有前人經(jīng)驗可參考的情況下進行這項工程。”吳光輝說，C919有大量開創(chuàng)性的創(chuàng)新成果。第一次按照世界先進標準研制現(xiàn)代干線飛機；第一次自主設計超臨界機翼就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首次成功應用3D打印鈦合金零件，建立了鈦合金3D打印專用原材料及產(chǎn)品規(guī)范；經(jīng)過了10年的探索，大規(guī)模使用鋁鋰合金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