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紀維也納的“東西方大戰”

陳阿嬌

若要了解歐洲的歷史，哈布斯堡王朝和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是不可繞過的環節，哈布斯堡王朝曾是歐洲歷史上統治領域最廣的王室，它統治過神圣羅馬帝國、奧地利帝國、西班牙帝國、奧匈帝國等國家，前后綿延1000多年，在如此長的時間內對千百萬歐洲人具有極其重要和長遠的意義，甚至到現在歐洲和世界仍受其影響；而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則承接了后突厥文明并將伊斯蘭文明發揚光大，曾經是橫跨歐亞最大的輝煌帝國。但遺憾的是這兩個曾經煊赫一時的政權，都已經土崩瓦解。特別是奧斯曼帝國，有人不乏惋惜地感嘆，這個龐大的帝國本可以擁有更長的壽命，它瓦解后新誕生的國家都以民族國家自居，沒有一個承認繼承它。

維也納之戰，作為這兩個國家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兩種強勢文明的沖突，能夠幫助讀者以很小的角度，去鳥瞰極大的歷史視野。代表哈布斯堡王朝的查理五世是基督教世界的領袖，而奧斯曼帝國的蘇萊曼則是穆斯林世界大部分人馬首是瞻的領袖，戰爭的雙方竟然都自稱是已經滅亡許久的羅馬帝國的繼承人。直到今天，歐亞大陸的矛盾與淵源，都仍然難以跳脫出這兩種文明的影響，這場發生在400年前的戰爭，具備相當的現代意義。

由于維也納之戰的雙方，都已經分崩為若干國家，特別是哈布斯堡王朝的領地，橫跨了如今12個歐洲國家的疆域，卻沒有一個真正意義的繼承者。所以寫作這本書，要穿越400年碎片化的歷史，去層層剝開歲月的洋蔥。作者安德魯·惠克羅夫特教授，為了寫作此書，歷時20余年，足跡遍布歐亞大陸這兩大帝國曾經統轄的地方，翻閱無數歷史資料，包括口述、油畫等種種紛繁多樣的資料，才得以全方位再現這場戰爭的歷史細節。在全書最末，特別將關系戰爭發展的歷史人物，包括皇帝、大臣、貴胄、士卒等一一詳盡介紹，對其內心活動進行了深入的推敲和解讀，以幫助人們跨過今古的溝壑，理解當時人們的選擇。

尤為可圈可點的是，作者的筆觸能夠兼顧宏大的歷史背景和豐贍的歷史細節，激烈的廝殺猶在眼前，無論是高聳入云的教堂塔樓還是多瑙河北岸彌漫的硝煙，都扣人心弦，有身臨其境之感。當時當地的習俗和境況，戰時坑道工兵的生活細節，王公貴族的精明或者愚鈍，戰爭主導者的英勇頑強，信仰的牢不可破，這些歷史真相都讓人久久不能忘懷，畢竟雙方各出奇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維也納之戰作為已經被塵封許久的戰爭事件，能夠通過此書再度從遺忘的海洋中被鄭重撈起，足見西方史學家對于英雄、史詩等豪壯符號的崇拜和敬仰。

此書的唯一不足之處，在于細節的堆疊太過繁重，對于西方歷史特別是歐洲歷史缺乏基本知識儲備的讀者，閱讀起來可能有一定的難度，尤其是這場發生在維也納的戰爭，實際上鏈接的是腹地廣闊的兩個帝國，空間與時間的跨度，對比今時今日的世界地理，有白云蒼狗之感，需要讀者具備一定歷史的時空想象力。

錢穆先生曾說：講歷史，便可叫人不武斷，因事情太復雜，利弊得失，歷久始見，都擺開在歷史上。如今的亞歐大陸，特別是當年哈布斯堡王朝和奧斯曼帝國各自的勢力范圍內，包括巴爾干半島和亞歐交界處諸地，仍然因為文明和文化的沖突，不時燃起足以燒灼整個世界的火藥。人們總是希望能夠一語道出其中的癥結，卻很少去撥開歷史的迷霧，了解當下的復雜局面，不過是漫長歷史的續集。只有將目光放得更遠，我們才能夠看透更深的人心與未來，這也許是此書對讀者的最大啟發。